在他身後不遠處, 鬼王沉默地聽完了李景瓏轉述,長吁一聲,緩慢站起。
“……一切就是這樣。”李景瓏說完最後一句, 等待着鬼王的迴應。
鴻俊低頭注視劉非的枯骨, 耳畔突然聽見“咚、咚”的兩聲撥浪鼓清脆之音。
鬼王手持撥浪鼓, 朝屍橫遍地的雪原中央緩慢走來, 餘人紛紛起身, 緩步跟在其身後。
他認真地戴上頭盔,隨着“咚咚”聲不斷震響,大地彷彿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咚。”
原本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戰死屍鬼紛紛動了起來。
鴻俊後退幾步, 驚訝地看着戰死屍鬼王,只見鬼王在空地上站定, 而那將近二十萬戰死屍鬼士兵, 全部在撥浪鼓的聲音下活了過來!
他們抓到手邊武器, 並接二連三地站起,李景瓏等人瞬間緊張, 朝鴻俊使眼色,讓他回來,畢竟誰也不想再被這羣戰死屍鬼攻擊一次。但這次所有的鬼兵都顯得訓練有素,沒有胡亂出手攻擊,只在找回兵器後如潮水般紛紛退後, 在山谷下站成方陣, 並將鏽跡斑駁的武器歸鞘。
“咚、咚——”
撥浪鼓之聲響徹雪原, 更顯孤寂空遠, 一時萬籟俱寂, 微風停止,唯餘鬼王手中那撥浪鼓, 一下又一下地,有節奏地,如敲着天穹,叩擊大地……
方陣前出現二十名騎兵統領,每一名爲一萬夫長,千夫長策馬在方陣間馳騁,緊接着百長、十長、伍長。足足二十萬的戰死屍鬼軍團,就這麼在撥浪鼓的聲音中,迅速整隊。
驅魔司衆人對視一眼,都現出震驚眼神。李景瓏暗道果真好險,先前大軍乃是毫無章法、毫無戰術地亂打一氣,若玄女真正地、徹底地控制了鬼王,說不定昨夜那場戰爭根本不會如此簡單。
撥浪鼓聲停,雪原上黑壓壓的一片,漫山遍野,盡是戰死屍鬼。
鬼王手持頭盔,一名萬夫長策馬上前,解下隨身攜帶的酒袋,將烈酒倒進頭盔中。
“這是要做什麼?”鯉魚妖問道。
“噓。”李景瓏示意,讓鴻俊到自己身邊來,衆人便這麼並肩站着,望向場中鬼王與他的二十萬屍鬼將士,以及石下安靜躺着的劉非骷髏。
那一刻,鴻俊隱隱約約,期待鬼王有什麼法術,能將劉非復活起來。
只聽鬼王聲音響徹雪原,沉聲道:
“遂古之初,誰傳道?上下未形,何由考? ”
“冥昭瞢暗,誰能極?”言畢,他舉起頭盔,如持杯朝天。
“生死漫漫,不得所終,一夢方休!”
剎那所有戰死屍鬼士兵同時單膝跪地!以劍震鞘,那一聲恍若羣龍齊鳴,在山谷中久久迴盪不休!
所有人屏息以對,注視着背對他們的戰死屍鬼王,鴻俊則強烈地感覺到,正如劉非解去屍毒之夜,那股超越了生死的強大力量又回來了!
緊接着,只見鬼王左手持頭盔,右手手指浸入碗中,朝天空一彈。
“敬這浩浩蒼天,萬象幻化之初。”
再朝大地一彈。
“敬這神州沃土,衆生歸寂之末。”
下一刻,鬼王一撒手,將頭盔中的酒“嘩啦”一聲潑向劉非骸骨,沉聲道:“敬我江都王,終得解脫——”
二十萬戰死屍鬼將士原本全部低着頭,最後一刻,紛紛將頭擡起,平地風起,剎那間枯骨刷然散作無數光點,在狂風之中升向碧藍色的天幕。
齏粉有若銀河,緩緩升高,又像一陣青煙,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成爲一條天路,最終消失在了風裡。
人死之後,是不是可以變成戰死屍鬼,繼續活下去?鴻俊不禁想起了自己辭世的家人。
“你第一次看見死亡,是什麼時候?”李景瓏突然問他。
他們並騎而行,跟在戰死屍鬼王身後,二十萬大軍被遣回,鬼王身邊只跟了十二名親衛,莫日根抱着陸許策馬,與阿泰、阿史那瓊尾隨鬼王,馳向雪原的盡頭。
他們沒有問鬼王要去哪兒,所有人都出奇地保持了沉默,尤其莫日根等人,彷彿第一次看見這橫亙生死兩界的超度之術,讓大家不禁想起了許多玄而又玄的問題。
鴻俊放慢馬速,若不算夢裡小時候目睹父母之死的那一次,第一次認識死亡是在曜金宮。
“……那時我從山下帶回來一隻鳥兒。”鴻俊說,“它已經很老很老了,我求重明救它,重明說‘衆生總有一死,我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死亡。”
“你覺得死亡是什麼?”李景瓏又問。
鴻俊被這麼一問,忍不住又想起了父母,臉色便有些黯然。
李景瓏忙道:“只是隨口一提而已。”
鴻俊擡眼時,忽見李景瓏的表情有點不安,彷彿從夢醒之後,他便感覺到了自己對他下意識的疏遠感,這令李景瓏一路上,總帶着某種未曾溢於言表的侷促。似乎想找幾句話來與他說,卻又惴惴地提起了他不想提的事。
“死亡就是蛻繭爲蝶,歸於長空。”戰死屍鬼王突然說話了,他放慢了馬速,在前說道:“是雪化爲水,歸於大地;是一滴水,沉入江河湖海。從此你再分不出你,抑或整個世界。”
綿延的石壁出現在遠方,時近黃昏,那是一座石山的斷面,斷面高達十餘丈,石壁中央嵌着一座巨大的紅漆雕欄繪青高樓,足有九層。
“哇,莫高窟!”鯉魚妖回答了鴻俊未曾出口的疑問。
鬼王與一衆親衛各自下馬,九層樓外只有寥寥幾名士兵在執勤,見一衆人等,紛紛持武器,喝道:“什麼人?!”
李景瓏馬上出示腰牌,亮明身份,鬼王卻已披風飛揚,大步走入九層樓中。
“都進來罷。”鬼王吩咐道,那語氣彷彿不容置疑。
九層樓中乃是一座宏大的坐佛——彌勒一手平放膝前,另一手垂於膝外,鬼王對此地簡直比對自己家還熟,他手中拎着一根繩索,繩索上繫着一塊玉牌,呼呼甩出幾圈,玉牌脫手,劃出弧線,閃爍着光芒飛向彌勒平放的手掌中,“叮”一聲落在祂的掌心裡。
“鬼王。”李景瓏正要詢問,鬼王卻一擡手,阻住衆人話頭,沿側旁木梯拾級而上,親衛則在梯下散開,餘人只得跟在其身後,魚貫上了第五層,出來竟是莫高窟高處。寒風凜冽,鬼王帶着衆人進了一明亮殿內。殿中無塑無像,唯有色彩絢爛斑斕的壁畫與地上蒲團。
“怎麼稱呼您?”李景瓏問道。
“名字早已記不清了。”鬼王沉聲道,“依舊喚我作鬼王罷了。坐吧,隨意就是,此處乃是我活死人一族聖地。”
莫日根抱着昏迷不醒的陸許,鬼王便道:“將他放到這兒。”
說畢他指指殿內壁畫下,莫日根便將陸許平放在壁畫前,鬼王脫下披風,蓋在了陸許的身上。
李景瓏端詳壁畫,想起沙蛇所言,問道:“玄女、瘟神與妖王聯絡的壁畫在何處?”
“那爬蟲已不敢再來。”鬼王沉聲答道,“只要我從夢中醒來,對此處便有絕對的掌控權,只要在莫高窟中,你們便是絕對安全的。”
李景瓏長吁一聲,忽覺無比疲憊。
阿泰問道:“你既有這麼大本事,怎麼還會被妖王手底下的妖怪控制?”
鬼王轉頭,望向躺在壁畫前的陸許,意思一目瞭然。
“白鹿本應在十八年前託生轉世,守護人間之夜。”鬼王緩緩道,“奈何卻被黑蛟‘獬獄’佈下一局,奪去二魂六魄,唯餘一魂一魄轉生……”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這恰好與先前李景瓏所推測對上,莫日根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李景瓏卻馬上示意莫日根冷靜。
“坐下。”鬼王見鴻俊仍在端詳壁畫,便吩咐道。
鴻俊看了一眼鬼王,點頭搬來蒲團,卻不往李景瓏身邊去,而是坐到最靠外側的阿史那瓊身邊。
“到這兒來。”鬼王雲淡風輕地一指莫日根身畔空位。
鴻俊沉默片刻,鬼王又說:“我與重明乃是舊識,你稱我一聲‘叔’是受得起的,你在家裡,也是這般不聽話?”
這下輪到鴻俊驚訝了,問道:“你……”
“要問什麼,自然會與你說。”鬼王聲音中隱約帶着長輩的威嚴,鴻俊聽到這話,不得不照做,便坐到了莫日根身畔。
鴻俊坐下時,鬼王的視線始終跟隨着他。
“陸許他什麼時候能好起來?”莫日根問。
“也許很快。”鬼王緩緩道,“也許永遠好不了,這要取決於你們如何決定。”
莫日根最先明白過來,追問道:“我要怎麼做?”
鬼王沒有回答,接下來卻是李景瓏準確地切入了問題要害。
李景瓏:“餘下的兩魂六魄,出了什麼事?”
鬼王眉頭輕輕擰了起來,一手按膝,盤腿而坐,沉吟道:“剩下的兩魂六魄,入了魔。此事要從獬獄一生中,執着於復活天魔說起,自打他脫困起,也有將近四百年了,這四百年裡,從來就不曾有過真正的王……”
鴻俊有預感,鬼王所言,將與自己的身世有着極大的關聯,當即屏息靜聽。
神州大地的妖族,原本是沒有王的,或說不少小妖,會將某些存在奉作王者。譬如戰死屍鬼、九尾天狐、鯤、金翅大鵬鳥等力量強絕、背景深厚、法力高強的大妖怪。
四隻大妖怪,也常常被稱作“妖王”,但此王不同彼“王”,戰死屍鬼王自己,也從未想過將一統神州大地所有妖族,建立什麼新的秩序。於是來來去去近千年光陰,妖族便如一盤散沙。
“這樣挺好的。”阿泰說,“沒有爭鬥,就沒有滅亡。”
阿史那瓊搖搖頭,苦笑起來。
“妖族不同你們人。”鬼王緩緩道,“修煉十年百年,獲得靈性的過程極爲艱難,是以妖怪們也十分珍惜性命,不願輕易放棄修爲。但在妖族頭頂上,還有毋庸置疑的,擁有絕對權力的一位……天魔。”
衆人聽到這話時,心中俱“咯噔”一聲。
“天魔是世間戾氣所化。”李景瓏雲淡風輕地說,“逢千年一轉生,只是我不明白,爲何妖族必須聽從天魔號令?過自己的日子,繼續修煉不好麼?”
“因爲妖族不同於你們人。”鬼王答道,“除卻九尾天狐,妖族天生便無法抵擋天魔的侵蝕,我們是不想,卻不得不臣服。”
鴻俊:“爲什麼?!”
“這個話題細細說來。”鬼王沉吟道,“可就長了,你確定想聽?”
鴻俊一時遲疑,李景瓏答道:“以後再說吧。”
鬼王想了想,又說:“妖族戾氣深重,雖說修爲人身,本性卻終究難以摒棄根植於內心深處的嗜血與貪婪;人卻不一樣,許多人,在絕望的處境當中,卻依舊有自己的堅持。”
“但只要一心向善,總能修成……”莫日根出言安慰道。
“成什麼?”鬼王反問道,“成聖?成佛?”
鴻俊擡頭望向壁畫,衆人都明白了鬼王的質疑,雖說衆生都有佛性,可但凡妖怪修到這個境界,也就不再是妖了。
“一千年爲一輪迴。”鬼王又說,“天魔降世,就是衆生的劫數。我們都無計可施,雖不願臣服於天魔,卻也無法。但獬獄於兩百年前,來造訪我時,卻主動提出了一個打算,他想統一妖族,以他爲尊,餘下四王爲輔,在天魔誕生以前,整合神州大地的所有妖怪,供他驅策。”
聽到此處,鯉魚妖突然說:“後來他被重明打跑了。”
“正是。”鬼王漫不經心道,“獬獄爲了證明他有資格當妖王,便朝曜金宮之主下了戰書,那一戰打得兩敗俱傷,鳳凰身中火毒,並立下誓言,不再過問人間之事,獬獄成爲神州名義上的妖族之主,卻也傷得夠嗆,餘下兩百年間,也再興不起多少風浪。”
李景瓏喃喃道:“直到二十年前……”
“正是。”鬼王一點頭,答道,“天魔復生之期,按理說還有百餘年,但獬獄已提前找到了天魔的寄體……”
說到此處,莫日根不自覺地瞥向鴻俊,鴻俊頓時心臟狂跳。
“是誰?”李景瓏問。
“我不知道。”鬼王答道,“但可以肯定,這寄體正在他的手中。”
聽到這話時,鴻俊纔是真正鬆了口氣,莫日根則朝他微微一笑,點頭,表示沒事的。
李景瓏看在眼中,沒說什麼,片刻後又問:“爲何有此一說?”
鬼王答道:“獬獄第二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已能掌控魔氣,自若地侵蝕其餘妖族,九尾天狐心甘情願地臣服於他,神州不少妖族,也已成了他的追隨者。”
“但他沒能成功招攬你。”阿史那瓊打量鬼王,說道。
“神州妖族,若論年紀,除卻曜金宮三聖與北海鯤神外,便以我最爲年長。”鬼王輕蔑地說,“獬獄不過是隻道行未及五百年的蛇,能奈我何?”
李景瓏瞬間想起了那名眼上蒙着黑布的“鯤神”,心念電轉,自己與鴻俊被捲入這如此複雜的妖族紛爭之中,看似一切發生得理所當然,那暗流洶涌裡,又有多少是這些大妖怪們的精心佈局?
九尾狐臨死時,金翅大鵬鳥的出現、其後又有鯤神特地朝他要“一具屍”“一個魂魄”,迄今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下次若碰上,須得問個明白纔是。
接下來的事,便不言而喻了,獬獄無法收服戰死屍鬼王,便改而抓走了白鹿的靈魂,且在這十餘年中,以魔氣將白鹿的二魂六魄反覆煉化,緩慢侵蝕,再迂迴曲折,潛入鬼王與劉非的夢境,達到操縱的目的。
“你們與獬獄之間終有一戰。”鬼王思忖片刻,而後朗聲道,“無論這一戰發生於何時、何地,我都將率軍入主中原,討回劉非之仇,各位驅魔師還請見諒。”
口中雖說着“見諒”,鬼王之言卻不容反駁,李景瓏心中苦笑,我就算不見諒,能攔得住你?
莫日根終於問道:“那麼,我要如何讓陸許恢復成白鹿?”
他拿起放在手邊的,牡鹿的雙角,雖被鴻俊斬下,那鹿角卻依舊漆黑一片。
“他的角被你們斬斷,法力已失,待他醒後,你們須得設法驅逐他體內的魔氣。”鬼王答道,“據我所知,世間只有兩種辦法,一是以心燈之力,照徹他的靈魂;二是以不動明王六器合一,射入他的心臟。”
衆人一同望向李景瓏,李景瓏頗有點受寵若驚,說:“用心燈麼?只要我辦得到的事,定不會推辭,只是我要怎麼做?”
鬼王正色道:“你與白鹿,曾有過多少同生共死的情誼?”
李景瓏一臉茫然,不知爲何,卻下意識地看了眼莫日根,再看鴻俊。
“情誼?”莫日根問。
“要以心燈照徹他的靈魂,便需在這日久天長中相信他,也令他相信你。”鬼王答道,“魔氣所污染的引子,唯有慾望。人因情而生欲,由欲生念,萬事因一念而起,世間因一念而動……”
“有欲有求,求而不得,便生戾,戾氣深重,化爲魔障。”
“你若要驅逐魔障,就要交出你的七情六慾,再以自身心燈,除去他七情六慾中的戾氣。”
莫日根:“……”
李景瓏:“……”
阿泰與阿史那瓊對視一眼,阿泰說:“這可有點難辦了。”
鴻俊說:“我不大明白,什麼意思?”
“喜、怒、憂、懼、愛、憎、欲。”鬼王解釋道,“是爲七情。色|欲、形貌欲、威儀姿態欲、言語聲音欲、細滑欲、人相欲,乃是六慾。你若只想居高臨下救贖他,是不行的,你找不到這一切,因何而起。除非待他醒來,以你的七情六慾同化他,再釋放心燈,方得淨化。”
一時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十分古怪,李景瓏與莫日根對視,眼中俱現出一絲迷茫。
鴻俊:“哦,那是,要找到這些被污染的地方?”
鯉魚妖在旁說道:“所以長史就得等他醒來後,既要喜歡他,又要生他的氣,又要擔心他,還要怕他,更要愛他,還要恨他,還得想要他……”
“停停停!”李景瓏與莫日根同時喝道。
鴻俊:“……”
但鯉魚妖已如連珠炮般,說道:“要對他一見鍾情,更要癡迷他的長相,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喜歡聽他的聲音,摸他的細滑身體,最後再‘那啥’了他。”
“給我閉嘴!”李景瓏怒吼道。
阿泰與阿史那瓊驀然爆出一陣大笑,莫日根已快瘋了,阿泰一邊笑一邊道:“對不住,莫日根,我該陪你擔心纔是,可這實在太好笑了……”
李景瓏說:“不可能!鬼王,我除過不少……不少妖,哪怕以智慧劍喚醒你時,我也沒動過七情六慾……”
鬼王答道:“驅魔師,如今魔氣,並非單純存在他的體內,而是存在於他的魂魄之中,這不一樣。”
鴻俊簡直難以置信,這說起來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可他若要除掉天魔……”鴻俊又說,“不就也得既愛他,又摸他,還得那什麼的?”
李景瓏叫苦道:“別說了……”
鬼王答道:“也可使不動明王六法器,一箭了結那魔種,令它散入天地脈中。但現如今,白鹿之魂已是一片漆黑,你若願意動手殺它,自當一了百了。”
聞言衆人又望向陸許,此刻的陸許孤零零躺在壁畫下,那模樣甚是可憐。
“言盡於此。”鬼王說道,“你們自己看着辦罷。”說畢竟是起身離開。
阿泰一手扶額,說:“鬼王當真不得了,一上來就拆了咱們驅魔司兩對,還帶交換的,鴻俊,你要麼考慮下咱們家大王子?”
鴻俊:“你說什麼呢,阿泰!”
“我贊成!”鯉魚妖高舉雙手答道。
李景瓏:“……”
莫日根看看李景瓏,已是暈頭轉向,片刻後道:“這不可能。”
“能不能把我的心燈暫時給你?”李景瓏答道。
阿史那瓊已笑得快直不起腰,鴻俊看着陸許,既覺心酸,又覺無奈,不知爲何,想到鯉魚妖先前所言,心裡居然還有點兒難受。他忍不住打量李景瓏,又想到陸許從小到大居然是缺了兩魂六魄就這麼過來的,當即鼻子發酸。
“給不了。”鴻俊說,“我曾經也想取出來呢。”
莫日根說:“我先緩緩,一定有別的辦法……一定有的。”
莫日根長吁一口氣,起身,也走出了殿外,餘人各找藉口,紛紛散了,剩鴻俊與李景瓏對坐。
李景瓏說:“這……鴻俊?”
李景瓏見鴻俊百味雜陳地坐着難過,表情便變得不一樣了,一面觀察他,一邊躬身過來,拉了個蒲團,坐在他的對面,正要開口解釋幾句,鴻俊卻心不在焉,始終想着鬼王之事,這活了一千多年的大妖怪,知道太多人世間的密辛。
“我也出去走走。”鴻俊說,“你先……好好想想吧。”
說着鴻俊也轉身出去,剩下李景瓏一時無語,鯉魚妖則貼着門,做賊一般單邊眼睛瞄李景瓏,說:“我也……出去吹吹風。”
“沒人在乎你!”
李景瓏終於忍無可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