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追悔莫及

從醫院出來,小七幾乎要虛脫了,她低着頭,不敢去看身邊經過的人,她在心裡祈求:千萬不要讓她見到認識的人。她看見路邊有一塊兒荒地,野草長得很高,就在心裡說:“讓我躲進去吧,讓我躲進去吧。”她慢慢走進野草裡,就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她雙腿一軟,跌坐在草地裡,順勢躺了下去,她緊緊閉上雙眼,腦海裡又一次回想起了早上發生的事情。

從發現黃錦雲死亡一直到現在,小七的腦海裡無法控制的回放着每一個畫面,無法控制的回想自己和別人說過的每一句話、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

小七的心裡悔恨交加,她想說點什麼,可是,她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她想做點什麼,可是,她還能做些什麼呢?她想解釋,可是,她還有什麼可解釋的呢?她想讓別人安慰她,可是,她又有什麼值得讓別人安慰的呢?

就在幾個小時以前,一個美麗的、柔弱的女人在黑暗裡默默走向了另一個世界,她孤零零的,身邊沒有任何人陪着她,也沒有任何人幫助她,她沒有喊叫,也沒有哭泣,她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那是一條生命啊,曾經鮮活嫵媚、笑顏如花,卻因爲自己的失職,一夜之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那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啊,昨天還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今天卻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黃錦雲臨死前一定很害怕吧?”小七控制不住地猜想:“當黃錦雲在黑暗裡獨自面對勾魂使者的時候,她一定很害怕。可是,那個時候自己在哪裡呢?黃錦雲離開人世之前,她一定有事情要交代吧,最起碼,她應該把兒子託付給誰吧,可是,那個時候自己又在哪裡呢?黃錦雲有沒有想過叫醫生和護士呢,一定有的,她難道不想讓醫生護士救她嗎?可是,那個時候自己又在哪裡呢?”

小七狠狠揪着自己的頭髮:“我在睡覺啊,我居然在睡覺!就在黃錦雲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居然在睡覺!這簡直是不可饒恕的罪惡啊。”

“黃錦雲是住院的病人,她在醫院裡死亡,居然沒有醫生和護士知道,這簡直就是醫生和護士的恥辱!說到底就是我小七的恥辱!”

“作爲一名護士,我是不稱職的,我粗心大意、我心不在焉、我不負責任,總之,黃錦雲的死完全是我的過錯!是我欠了黃錦雲的一條命!”

小七幾乎是強迫性的把責任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她執意地認爲,如果她不睡覺,黃錦雲就不會死。

從知道黃錦雲死亡的那一刻起,小七就在想能不能有別的辦法讓黃錦雲死而復生,她想起了老狐王爺爺,如果老狐王爺爺在的話,一定有辦法把黃錦雲救活,可是,老狐王爺爺不在呀,小七又想起老狐王爺爺教給她的咒語和功法,她在想有沒有哪個功法和咒語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想來想去,好像都沒有,她以前學的那些幾乎都是自保的,還從來沒有學過救人的,小七非常懊悔,爲什麼以前就沒有想過要救別人呢?爲什麼以前只想着救自己呢?

小七真正體會到了“追悔莫及”的滋味,當年,她有大把的時間學習如何救人,她沒有學習,現在,當她想要救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只能“悔不當初”,她現在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自己,她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沒本事就是沒本事,她花費了幾百年時間只學會了逃跑和躲避。

今天早會上,在念值班日誌的時候,她把死者的死亡情況講述的很專業,可是,她心裡知道,那都是她在爲自己開脫的編排,是虧着心的陳述,她沒有說實話,她也不敢說實話,她不敢承認自己的過失,她真的沒那個勇氣,她不敢面對衆人的唾棄,如果再讓她重新選擇一次,她仍然不會承認黃錦雲的死是她失職造成的。

她就是這樣膽小,就是這樣沒有擔當,她仍然還是那個在靈山上惹了禍以後不負責任地逃下山的小七。

小七羞愧難當,沒臉見人,她緊閉着雙眼,她不想看見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就在小七反覆回想、反覆懺悔的時候,長黑卻在到處找她,因爲,澤生的情況很不好。

澤生自從知道自己的母親去世以後,一直沒有說話,母親被送到太平間以後,他就站在母親躺過的病牀前,他失神地望着那張空牀,就好像母親還躺在牀上一樣,其他病人過來勸他,他就像沒聽見,繼續站在那裡,醫生和護士們來和他說話,他照樣不理會,等到小七被長黑找到拽回病房的時候,澤生已經站了整整一個上午。

小七不敢和澤生說話,她試着走近澤生,可是澤生不理睬她。小七端來一杯水,澤生接過來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然後把杯子遞給小七,轉過臉又看着那張牀。

小七陪澤生站了一會兒,她忽然心中一動,轉身拉着長黑走出了病房,小七和長黑來到花園,剪下一大把月季,回到病房後,小七直接把花放在了澤生面前的病牀上,澤生看了看月季花,又看了看小七,轉身就往門外走,走到門口又轉回來走到牀邊,看看牀,又轉身往外走,然後又回來,幾個來回以後,澤生已經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了,他無助地站在病房中間,眼睛裡含着淚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小七和長黑走過去,長黑張開雙臂,把澤生摟在了懷裡。

澤生終於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哭聲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所有聽到哭聲的人都止不住流下了眼淚。

小七和長黑把澤生帶回了奶奶家,澤生立刻就在小七的牀上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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