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年本可以跳車逃走的,他雖然嚇得不輕,可身手卻是不笨的。但他不知怎麼回事,自己的屁股像是被釘在座位上一樣,訂的牢牢的,怎樣都擡不起身。
劉永年突然想起小時候,與同村的趙家小孩去河塘游泳抓魚玩的事來。那時候年紀小,放學後便飛奔到村子邊上的河塘裡去玩。夏天的時候,偶爾運氣好還會找到一兩條小魚。那河塘如今還在那裡,只是被村裡的人家買了下來,現在裡面盡是養殖的肥美的大魚,卻不能隨便進去抓了。
趙家小孩到底叫什麼,劉永年已經不記得了,唯一最清楚的,是在一羣小夥伴之中,那孩子的水性最好,遊的最快,憋氣的時間比一般孩子都長,往往跳進水中,就像一隻魚般遊的靈活。
小孩每次去河塘玩都能摸到許許多多的好東西,所以當他放學後來找劉永年的時候,劉永年想都沒想,隨意將課本往書包裡收拾收拾,向身後一背就跟着他跑了。
兩人到了河塘邊,書包隨意的扔到地上,胡亂的脫下身上的衣服,扯下紅領巾在腰間繫個小褲衩,分別“撲通撲通”的跳進河塘裡。
劉永年會游泳都是小孩教的,所以就算是現在,劉永年都不敢相信趙家小孩會溺水。那時候,竟然會以爲他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呢。
可那孩子下去就沒有上來,劉永年記得十分清楚,一開始兩人只是在伸胳膊拉腿歡快淋漓的玩耍,突然劉永年見他踉蹌了一下,臉色變得十分驚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大力的向下拽一樣,兩人均嚇的不清。
看他兩隻手在水面上胡亂的划着,馬上就要沉下去,劉永年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拖住他不斷下滑的雙臂,只想拉他一把。
人沒有拉上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卻發生了。
事實上,劉永年感覺自己拖着的不是一個人,確切的說是一個相當沉重的物體,以常人無法承受的重量向下沉去。劉永年雙手剛剛接觸到小孩的胳膊,一瞬間,一種突如其來的絕望和壓迫的感覺一股腦的向他襲來,他感覺身上的擔子越來越沉,腦海中的絕望漸漸的擴大,連自己都要席捲進去。
在那孩子的聲聲呼救中,劉永年當機立斷的鬆開了他的手臂。他不知自己爲什麼這樣做,只是憑感覺的想,這樣下去,也許自己也會連拽着沉進河底。
小孩漸漸停止掙扎,沉了下去。
曾經那件事驚動了很多人,甚至連同那孩子的爸媽,竟然也要上訴報警,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水性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能溺水了呢?
可事實永遠沒有露出水面。
許多年後,劉永年曾經聽其他的鄉親們說,趙家小孩是被河裡的水鬼爲了找替身硬給拽了下去的。
劉永年很迷惑,問了才知道,原來橫死的人,因爲種種原因一直無法投胎,除非遇見另一個死於非命之人,才能佔據他的位置,得到另一次重生的機會。
而往往這樣的機會是少之又少的,所以,也有了鬼找替身害人一說。
劉永年本應不信這些鬼神妖怪的,可他總會想起趙家小孩浮出水面之後,那張慘白的臉,面目因沒有吸入空氣而變得扭曲,身體在水裡長時間浸泡而腫漲不堪。
劉永年十分肯定,趙家小孩是被硬拽下去的。
很長時間以來,劉永年不只一次的從噩夢中驚醒,夢見自己就是那溺水的人,而水裡似乎有雙青紫的胳膊,狠狠的拽着他的兩隻腳,每當他掙扎起來,豈料面前突然出現的,卻是大睜着雙眼,從水裡浮現出來的趙家小孩的臉。
夢一下子驚醒。
這樣的噩夢持續了好久,直到見了鄰村的老神仙。聽說那老神仙很靈,所以花了不少錢。
老神仙替他算了一卦,告訴衆人劉永年之所以天天作噩夢,原因是被鬼纏上了,那鬼還沒到冥時死去的日子,等到時機到來,劉永年就很危險了。
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後來,漸漸便不再作噩夢,劉永年也就不怎麼害怕了。
可是偶爾,、趙家孩子悽苦無望的眼神始終在他的記憶裡徘徊,劉永年,也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出事的河塘一次。
咣噹一下,拖拉機劇烈的晃動令劉永年從沉思中反應過來,他探頭一看,原來是碰到了路邊的石頭。
可他身邊的陣陣陰冷,足以提醒他目前的狀況以及這個可怕的事實,他多麼希望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顧砰砰亂跳的心,劉永年悄悄的撇了撇身旁的女子,眼神先是從她的雙腳開始。厚厚的鞋底,唐突的在自己的腳邊,靜止的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隨後,他眼睛慢慢向上移,眼中看見的是女子的腿,褲腳隨着北風的呼嘯吹得胡亂的擺動,在那大腿上,女子的雙手交錯的放置着。
這個姿勢令劉永年感覺很奇怪,就像是交錯放在胸前的,一般都是死人。再看向她的手指,烏黑乾枯的像一個個枯死的樹枝,手指上面尖尖的指甲看上去可以穿過人的喉嚨。
劉永年的眼神在女人的脖子上停住了。
一圈觸目驚心的繩印出現在女人的脖子上,很粗的一條繩印,在女子細長的脖頸上十分明顯,像是一條瘀痕,更像是……上吊勒出的血痕。
一時之間,冬日夜晚呼嘯的北風颳得邊上小樹林嗖嗖作響,冷風灌進劉永年的外套裡,使他驚出了一身冷汗,頭上的發好似也要根根豎立起來。
他頭一次覺得回家的道路太過漫長。那一望無際的白雪,覆蓋了原本整潔的道路。所有的希望被掩蓋在白雪皚皚之下,他已經找不準那條回家的路了。
拖拉機漸漸停了,也許是劉永年找不到路逼不得以,又或者是,他的雙手,已經顫抖到無法把持拖拉機的方向盤。
拖拉機熄了火,就在路中間停了下來。原本嘈雜的聲音沒有了,卻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寧靜。
風依然暴斂的颳着,颳得劉永年連呼吸都很困難,再這樣下去,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所以提起勇氣,劉永年擡起頭向女子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女子的臉上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眼珠十分凸出的陷在眼眶外面,而女子的嘴,正彎了一個向上的弧度,朝劉永年詭異的獰笑着。
心裡一陣窒息,劉永年向後一倒,大頭朝下翻了下去,腦袋插在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