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水兩岸,民夫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像是無數螞蟻。
螞蟻們架起木橋,木橋不斷從兩岸往中間合攏……
大軍源源不斷的涌到了穎水岸邊。
一個官員滿頭大汗的問道:“韓相何在?”
韓壁跟隨中軍行動,見前鋒不動,問道:“爲何不渡河?”
“韓相,木橋尚未架好。”
“爲何?”韓壁大怒。
穎水上有橋,但那橋平日裡承載着行人商旅往來還行,大軍渡河不但人馬多不勝數,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輜重跟隨,那幾座木橋哪裡夠用?
在穎水上架橋的命令早就下達了,韓壁知曉那些官吏的尿性,爲了不多事,甚至還多給了三日工期。
負責架橋的官員被帶來了,沒等他行禮,韓壁冷冷的道:“木橋何在?”
官員說道:“韓相,穎水下有暗流,民夫們膽小,故而拖延了一陣子……”
而賦稅的波動會大一些。
富人毫髮無傷,百姓損失慘重。
上牀後,常興一躺下就安靜了。
可良久,韓壁也只是一聲嘆息。
向誰開刀?
“去看看!”
常興擡頭,“可走了?”
一個小吏出現在門外,“知州,北疆軍斥候突然出現在城下。”
他不在,剩下的那些大族族長都顯得威望不足。
書信是寫給劉擎的。
多年的習慣讓秦王起的很早。
“誰在其中上下其手?”
他離開帳篷十餘步,這才拔刀開始練習。
除非遇到突發事件,否則國家用度幾乎是恆定的,波動很少。
“是!”
年胥令孫石推行新政,孫石的態度是各打五十大板,同時向富人和百姓開刀。
他在看着地圖。
趁着大軍紮營的空閒,韓壁帶着麾下文武官員爬到了一座小山上。
岸邊空無一人,唯餘幾隻破鞋。
“不洗了。”常興搖頭,“累。”
石忠唐帶來的威脅纔將散去,世家大族人心惶惶,此刻,必然沒人敢出手。
那些人想動手,但卻少了個帶頭人。
“王兄這是……”
王兄說道:“可惜,拿少了些!”
……
“爲何晚到?”
“非也,韓壁此刻率軍出征,最擔心的便是有人在後續補給上做文章。如此,他豈敢得罪咱們?”
……
守將黃彰早就到了,甲衣整齊,看着威風凜凜。
“洗個腳吧?”妻子問道。
“看好城池。”
“好!”
韓壁脖頸上青筋蹦跳,身後的幕僚低聲道:“相公,後路!後路!”
韓壁回身,微笑道:“此戰雙方都是如履薄冰。秦王擔心老夫突襲,老夫也得擔心秦王的陷阱。希望祖宗們護佑吧!”
“先攻打金州嗎?”
秦王爲他拉了一下薄被,走到自己的地鋪邊上,躺下,閉上眼睛。
韓壁指着半成品木橋說道:“老夫多給了他們三日工期,可你看看,木橋如今纔到了哪?去問問。”
“殿下的毅力,實屬罕見。”老賊讚道。
“北疆軍到了鬆城,鬆城一下,上南危急。援軍啊!最爲要緊的便是援軍!”
距離他百餘里的地方,秦王也在自己的帳篷裡寫東西。
“不,還得會鑽營。”
“謹守,不得擅自出擊!”
“他們說,沒事吃那麼多作甚。”
“此刻歸降還能做官,等城破了再低頭,就晚了!”
韓壁只是看着穎水,神色冷漠。
結果新政往下執行時就走了樣……
幾個聞訊趕來的官員在嘀咕。
寫完,他仔細看看,最終卻隨手撕了。
那些北疆軍斥候一番挑釁後,消失在遠方。
韓壁眯眼思忖着。
賦稅關乎大唐國運,世家大族給少了,那麼就必須從百姓的身上找補。百姓被索取多了,便民不聊生。
若是楊松成還在,那麼這個帶頭人當仁不讓。
穩!
這是秦王的要求。
是夜,他在帳篷裡給皇帝寫奏疏。
文官擡頭,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在信中,秦王提及了關中世家大族的問題。
韓壁深吸一口氣,“老夫再給你半日,半日後大軍不能渡河,老夫便把你扔進穎水中。”
“一羣人。”
常興吩咐道:“輪番歇息,另外,若是小股敵軍無需理睬。”
阿樑醒來了,第一件事便是出來尋他。
“沒走!”
穎水悠悠,民夫們開始收拾,官員們聚在一起說笑,沒多久,各自散去。
一切照舊!
——等本王回來,再慢慢圖謀此事。
沒有一個執行力強的官僚階層,什麼法,什麼策都是擺設。地方官僚甚至會把這些法策當做是斂財工具,變本加厲的盤剝百姓。
隨後百姓忍無可忍,舉旗造反。
月色不錯,能看到不遠處有百餘騎正在遊弋。
“知州!”
大軍就在他的身後。
在大周朝堂,說的最多的便是祖宗規矩。
到家後,妻子還在等他。
“不難。”另一個幕僚說道:“只需不要臉,便通行無阻。”
“葉州輕敵了。”
民夫們在拼命幹活,每個人都赤果着上半身,被曬的黝黑。
當日下午,斥候傳來消息。
把信裝好,秦王拿着燭臺走過去。
一個文官突然嘆息,一臉惋惜。
“可兇險?”妻子有些擔憂,“說是秦王三日就破了葉州呢!”
“說什麼,說臣信心百倍?罷了!”
城頭此刻被火把照的亮堂堂的。
國家擱在中間,兩頭爲難。
“紮營。”
妻子幫他解衣,說道:“先前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面鬧騰就醒了。”
“你以爲老夫不想?”韓壁搖頭,“汴京多權貴,一旦戒嚴,攻訐老夫的人會多不勝數。”
何況此刻北疆軍鎮壓關中,一旦發現蛛絲馬跡,頃刻間便是滅門的慘禍。
“起了?洗漱,準備吃早飯。”
鬆城是金州門戶,而金州在汴京右側,與永州、信州組成了汴京門戶。
“可老夫也想問問,他們吃那麼多作甚?吃的腦滿腸肥,卻不幹人事!”
……
秦王收刀入鞘。
韓壁下馬,緩緩走到河邊。
小山清秀,山中有小徑頗爲清幽。耳畔是鳥鳴啾啾,鼻端是清新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
已經有人去了。
“金州一下,信州危急。北疆軍此戰必然是雷霆萬鈞。不過,老夫領軍在側,秦王也得擔心自己的後路。”
“這是疲兵之計!”
幾個幕僚在譏諷朝中那些重臣,韓壁的心思已經轉到了戰局上。
阿樑在邊上睡了,嘴巴微微張開,看着格外的老實。
幕僚說道。
沒有驅動力,任何人都不會長久堅持某件事兒。
“當你知曉自己肩負着什麼時,自然就會勤勉。”
小山靠近北邊有一塊空地,能遠眺。
在信中他分析了關中世家大族的心思。
“兩餐。”
他的手指頭停在地圖上的鬆城那裡,眉頭緊皺。
隨即前方就傳來了官吏們的呵斥聲。
所以,要想革新!
法不得人,不可推行!
這是秦王對南周新政教訓的總結。
常興坐在牀沿,脫掉了褲子。
蠟燭是特製的,火焰細微,在外面看着很模糊。
“大軍就在後面!”
“廟堂之上,皆是一羣豕!”
得罪人太多,小心人在外爲國廝殺,後面有人捅你腰子。
秦王化身爲老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着兒子。
陳國末年時,世家大族決定謀反,爲了推舉帶頭人可是折騰了許久,最終才選了李氏。
韓壁沉聲道:“另外,告知汴京,老夫已過了穎水。從此刻起,汴京當謹慎。”
“哦!”
“是北疆軍的斥候襲擾,無礙!”
腦海中,金戈鐵馬!
但韓壁從來都對所謂的祖宗規矩不屑一顧。
“是。”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阿樑,見他睡的正香,就躡手躡腳的出了帳篷,對外面的護衛搖頭,“小聲些。”
渡過穎水後,韓紀當即令人去三州報信。
常興脫掉外袍。
常興走到城垛邊上,雙手撐着城頭往遠處看。
他嘴裡的祖宗,便是大周曆代帝王。
“逃過一劫!”
金州,知州常興還沒睡。
“第一批……木料等物晚到了。”
沒有賦稅你養不起軍隊,養不起官吏;沒法修路,沒法興修水利,沒法修城池……一句話,沒有賦稅,國將不國。
“如何?”
“這理由倒是簡單。”
回到州廨後,常興再無心情謀劃此戰,就回去歇息。
江山傾覆,改朝換代!
這是個怪圈。
那些民夫被驅趕的就像是狗。
“簡單的令人髮指。”
接着他寫到了關中的賦稅問題。
所謂毅力,其實就是驅動力。
“正是此理!”
……
“阿耶!”
吏治先行!
今日,卻主動祈求祖宗護佑。
“爲何?”
韓壁幽幽的道:“新政中有一條,民夫每日三餐,到了這裡呢?”
最後新政被百姓痛斥爲害民之法,草草收場。
而且到了這等時候,多半國家用度比開國時高了無數倍。賦稅是萬萬少不得的。
等韓壁過河後,幾個文官相對一笑。
維繫一國根本的不是什麼軍隊,而是賦稅。
說完,幾個幕僚和隨從等待着韓壁的怒火。
“做人難。”幕僚感慨的道:“做大周的宰輔,更難。”
刀法練完,他已然是額頭冒汗。
“爲何不睡?”
從開國伊始,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
一旦三州丟失,敵人便能兵臨穎水。
讓他多年如一日這般早起修煉是萬萬不能的。
“北疆軍正逼近鬆城。”
不過,寫的卻是書信。
“這是襲擾,想令我軍人心惶惶。”
“爲何兩餐?”
……
解開腰帶後,常興把雙手從袖子裡一抽,脫掉了外袍。
由此可見壓力之大。
晚些回來說道:“相公,開工的日子晚了五日。”
“第一批採買的木料……不堪使用。”
木橋架好,隨即大軍開始過河。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妻子迷迷糊糊的時,恍惚聽他說道:
“何不如讓汴京戒嚴?”幕僚說道:“也好過北疆軍逼近引發恐慌。”
吃完早飯,斥候來報。
“殿下,韓壁率軍七萬渡過穎水。”
秦王上馬看着南方。
“大戰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