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之死蓋棺定論,郭大裁縫命案提上案頭。
這起命案,不得不提到漠北馬幫,不得不提到總幫主九霄月。
五月初二上午,也就是煙鬼和酒鬼被殺的第二天,漠北馬幫總幫主九霄月和三名馬伕押着一套老式紫檀傢俱出了長安。九霄月對其中一隻大箱子特別上心,不離其左右。得知此消息的蒼耳一下子想到流傳桃渡嶺千年的一支奇怪的馬幫,斷定漠北馬幫此行目的地是桃渡嶺和情人岡,他當即派雷一、雷二火速出發,搶在九霄月之前趕到漠北馬幫,查明大箱子的用途,助他解開“寡婦路情斷義絕”的真相。
無獨有偶,死衚衕殺人場勘測結束後,繼續潛伏街頭的杜三爺來到阿布的麪攤吃麪,洞察到阿布的面孔和她的年齡極不相符,聯想到死衚衕殺人現場他的“陰陽水”失效,無法清洗沈山人的裝容,懷疑阿布和沈山人一樣,臉上動過刀,整過容。
杜三爺對阿布上心,他和風一輪流監視阿布的麪攤。
五月初三凌晨,麪攤無人,杜三爺來接風一的班,發現風一遭了暗算,不省人事。杜三爺深信阿布麪攤有貓膩,安頓好風一後,再次埋伏下來。令他意外的是,阿布帶着一批人搬走了麪攤,杜三爺顧不得多想,跟着阿布的馬車出了長安。
五月十二黃昏,杜三爺和阿布這批人到達桃渡嶺鎮老街,隨後漠北馬幫的車隊趕到,杜三爺目睹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街頭阻擊戰,雙方爭奪的焦點正是那隻大箱子。
殺手藏龍臥虎,有死皮賴臉劍法高手,有鴛鴦門高徒,有智勇雙全的女人幫,更有神秘的阿布。
九霄月突出重圍,提着大箱子死命跑向古道。杜三爺起身追趕,被一個身材臉蛋和阿布一模一樣的小女孩攔住去路,杜三爺衝了幾次沒成功,萬事鉅細的他又着了道,一時失憶。
杜三爺清醒過來已是五月十三上午,他隨着人流來到情人岡,遇見雷一和雷二。據雷一雷二說,他們在驛站被人偷了馬,耽誤了行程。等他倆趕到情人岡,看到郭大裁縫橫屍岡頭,於是將郭大裁縫的屍體藏在灌木叢中,待天黑運回長安。
杜三爺在草叢中找到散了架的檀木箱子,發現木板上插在一把飛刀,刀尖上的血漬已凝固。杜三爺恍然大悟:檀木箱裝着一個人,想瞞天過海逃避追殺。
最後杜三爺、雷一、雷二仨人合力將郭大裁縫的屍體運回長安。
老刀驗屍初步結果:郭大裁縫胸口最早中的一刀不是竹葉青,而是插在檀木板上的這把飛刀,郭大裁縫在箱子中捱了一刀。桃渡嶺鎮街頭阻擊戰,對方要掠走的不是大箱子,而是郭大裁縫這個人。
這一發現讓蒼耳異常興奮,他和清音一直以爲箱子裡裝着的是藏寶圖或武功秘笈,根本沒想過是人。
蒼耳暗中摸底漠北馬幫,查明九霄月去了梨江十三渚,三名馬伕回到馬幫,蒼耳隨即傳喚他們,三名馬伕如實陳述了押送紫檀傢俱的過程,經他們指認,郭大裁縫是漠北馬幫的金主,深受馬伕擁躉,漠北馬幫不止一次爲他叫賣女人的四季新衣。
指認過程中,一名馬伕大驚小怪地叫起來:“紅絲繩。”
光着身子、毫無血色的郭大裁縫手腕上竟扎着一條紅得觸目驚心的紅絲繩。
這名馬伕神色慌張地說:“我見總幫主的腕上也繫着這種紅絲繩。”
蒼耳深感意外。
更驚奇的事還在後頭,蒼耳見老刀聚精會神注視着郭大裁縫的衣衫旮旯處,眼神越來越驚愕,臉色忽明忽暗,疑雲密佈,就象看到了怪物一樣。
郭大裁縫的衣衫旮旯處散落在幾條醃蘿蔔,被血水染得通紅,看起來相當的詭異。老刀撿起一片未沾血跡,完好無損的醃蘿蔔,高舉至眼前,醃蘿蔔閃閃發亮,說不出的詭異。
蒼耳一眼認出這是阿布麪攤的醃蘿蔔,苦笑:阿布不至於爲了醃蘿蔔將郭大裁縫至於死地吧。
郭大裁縫比煙鬼和酒鬼多了頸上一刀。
老刀拼出郭大裁縫身上的刺青圖案:南龜,證明郭大裁縫是飛錢幫色鬼。
蒼耳地將以上信息毫無保留地公開,供大家參考。
衆捕快議論紛紛,色鬼命案表面看起來盤根錯節,縱橫交叉,有許多細節值得推敲,實則和煙鬼、酒鬼之死大同小異。殺手聯盟,先摧毀色鬼意思,羣而攻之,一波接一波,令其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茶水有些涼意,爐火如豆,老刀似乎忘了添柴,衆捕快說完各自的見解,蒼耳默不作聲,巡捕房一時靜寂。
老刀忽然想到什麼,坐不住了,“呼”地竄出去,象一匹脫繮野馬,一瞬間跨越重重交錯的月季花和熏衣草。
老刀一頭扎進了停屍房,看到五具直挺挺裹在冰塊裡的屍體,五具姿態未曾改變冒着寒氣的屍體。老刀喘着粗氣,心跳比平時至少快了半拍,在他的仵作生涯裡,還沒有過一次集中五個受害人的屍體。
老刀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突然他的手停滯不動定住半空,臉色說不出的恐怖,他看到了什麼?
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蒼耳、杜三爺、扁擔跟了進來。
海裳本尾隨他們後面,被扁擔擋住,說停屍房不是一個女人家來的地方。海裳不服氣,她是京兆府堂堂的女捕快,捕快還怕屍體,傳出去豈非讓人笑掉大牙。
扁擔颳了一下海裳鼻樑,勸她:“裡面躺着飛錢幫四鬼,你就不怕煙鬼搶你腕上的墨綠玉手鐲?再說郭大裁縫生前是色鬼,死後也是色中餓鬼。”一席話說得海裳花容失色,乖乖呆在原地。
停屍房內,蒼耳拍了拍老刀的肩膀,見是總捕頭,驚魂未定的老刀舉手顫顫巍巍指向郭大裁縫,郭大裁縫和其他幾具屍體一樣,赤條條一絲不掛,埋沒在冰碎中,沒有什麼好可怕的。
奇怪的是郭大裁縫的左手伸出冰面,五指合攏捏成拳頭,杜三爺一根一根扳開郭大裁縫僵硬的手指,拳頭慢慢鬆開,露出一條紅絲繩,特別刺眼。
蒼耳、杜三爺、扁擔俱是一凜:太離奇了。
幾個人心頭猶如擊鼓狂擂不已,現場陰森之氣薰得人難受,扁擔胃液裡作嘔,一股腥氣往上翻滾,他趕緊用手捂住了嘴。
老刀道:“我每天要換冰塊一次,今早不見郭大裁縫腕上的紅絲繩,因忙着備炭火,沒往心裡去,席間大夥提起紅絲繩,纔想起這檔事,跑回停屍旁看個究竟。”
郭大裁縫僵硬的臉充滿怨恨,彷彿在詛咒天地間一切生靈,停屍房冷氣驟增,衆人不勝寒意。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杜三爺湊近郭大裁縫的屍體暴跳如雷。
郭大裁縫的臉更加慘白。
外面響起三二聲歸鴉的嘶叫聲,陰森森如郭大裁縫的空靈在冥冥中回答:“你說我是人就是人,你說我是鬼就是鬼。”
一片烏雲遮蔽了太陽,天很快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