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和楚國的戰爭正式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少了前期的試探和畏縮,真刀真槍拼殺起來,在兵力方面楚國稍勝一籌, 但是要論行軍佈陣, 卻還是寧國佔了優勢。
上官寧很快就投入了戰爭之中, 雖是女子, 但打起仗來氣勢一點兒也不輸給男子, 有勇有謀,和易靖華搭檔在一起,在寧國看來簡直所向披靡。
到現在爲止寧國已經損失了近兩萬兵力, 但是楚國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裡去。
這場戰爭整整持續了整個冬天,戰場幾經轉換, 軍旗倒下過, 營寨被毀過, 主將被俘過,直到大地上新長出的草已經到了膝蓋高, 戰役才終於接近了尾聲。
上官寧和夏之秋聯手佈下了一個局引誘對方深入最後活捉到了對方督戰的太子殿下,本來是想用他們的太子逼迫他們投降的,不想天公作美,這時候從楚國傳來了楚國公病危,楚國的幾位王子想要謀權篡位的消息。
身處太子的高位, 一旦失勢了就是死路一條, 深知此下場的太子殿下爲了保住地位和性命, 提出了交換條件——只要寧國放他回去奪回王位, 楚國就對寧國稱臣, 每年進貢珠寶和馬匹。
這是一個誘人的條件,稱臣、進貢, 這是當年戰敗的衛國所得到的。
放了楚國太子讓他帶着軍隊回去爭奪王位,寧國就是這一場戰役的勝者,如若不然,怕是楚國新君即位之後還要繼續打仗。但是這楚國太子的爲人誠然不可信,掛起免戰牌都能半夜偷襲,回去了再反悔也不是什麼難事。
楚國太子無奈只好率楚軍宣佈投降並且給予先前說好的承諾,這纔得到了自由回去爭奪王位,易靖華派江副將領了一隊人馬去支援他,其實所白了也是爲了盯着他怕他反悔。
隨着楚軍退兵回國,這一場戰役正式以寧國的勝利宣告結束,捷報已經先行傳了回去,大軍開始整裝,告別這個征戰了大半年的戰場,班師回朝!
最後一個夜晚,將士們飲酒歡呼,夜晚的風很舒服,喝得醉了就倒在地上直接睡過去。
不知道是終於打完仗了的喜悅,還是要回去了的煩憂,上官寧今夜竟然睡不着,出了帳篷看見睡了一地的弟兄們,她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繞過去,唯恐打擾了他們休息。
來到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坐下,她擡起頭看了看天,彎彎的月牙,漫天的繁星,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
這樣美的夜空,回去了就沒有了吧?
回去了之後,王爺會像楚國太子那樣和別人爭王位,自己則還有一個喬夕月要頭疼,還有衛國,寧國勝利的消息傳回去之後,憑着先前衛國對寧國的低聲下氣,寧國成了三國中的最強者是無需多議的,楚國已降,少了牽制,衛國就會更加危險。
“哎……”上官寧輕輕嘆了一口氣,想起了今晚陸少瑾來找過自己。
他說要帶她走,要在回到寧國之前就帶她走,回無風谷也好,回衛國也好,去浪跡天涯隱居山林幹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回靖王府,但是,她拒絕了。
的確,要想走的話,在回到寧國之前走掉,是最好的,但是現在的衛國很危險,她更加不能走。
她也,有些不捨得就這樣離開那個人。
陸少瑾最後拗不過她,只得暫時放棄了這樣的念頭,既然她不走,他也跟着去便是了。
上官寧也沒有阻止他,雖然這樣被易靖華知道了危險,但是他不強迫自己,自己也不該強迫他自己離開。
罷了,這樣好的夜晚,不該想這些煩心的事情。
閉上眼睛,仔細感受夜晚的風。
此時此刻,自己彷彿被風輕柔地包裹着,草香瀰漫,這樣的味道很能讓人放鬆,還有絲絲的就像在鼻尖縈繞,有些醉人。
酒香?上官寧一個機靈連忙掙開了眼,眼前一張放大的臉,不是易靖華還能有誰!
一把把他推遠,她沒好氣地瞪着他。
“吃錯藥啦!大晚上不好好睡覺跑出來幹什麼!”
易靖華一副委屈的樣子坐到了她旁邊,道:“半夜醒來摸不到邊上的人,就趕緊出來找啊,我的娘子這麼漂亮,被人拐走了怎麼辦。”
這句話說得上官寧的臉色變了幾變。
被人拐走?難道他知道少瑾的事?
漂亮?這是在誇她。
但是……
“摸?你每天晚上還摸旁邊的人?”上官寧指指自己,說好的不會對她動手動腳地居然大晚上摸她,這個人是變態嗎?!
“不摸你想要我抱你啊?”易靖華乾脆厚臉皮到底,一張臉嬉笑着看着她。
上官寧頗爲嫌棄地把他推遠了一點,她這個人最煩跟這種無賴的變態說話了。
被推開的易靖華老老實實地坐着沒有下一步動作,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着,吹着風。
“最後一個晚上,明天就要回去了。”他突然開口,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跟她閒聊。
“嗯。”上官寧點點頭。
“瑤安,我們今晚聊聊心吧。可以告訴我,爲什麼會來戰場嗎?”他轉過頭,很認真地看着他。
爲了衛國,爲了寧國,還是爲了他?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都沒有得到答案。
上官寧轉過頭來,沒有答話。
不在意她的沉默,他將身上的斗篷解下當作披風披到了她身上,嘴脣輕輕開啓,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開口。
“我的母親萱妃,是父王最愛的女人,曾經寵貫六宮,現在的王后和麗妃都是比不上的,但是後宮最忌的就是獨寵,我的母親受寵,自然也就成爲了衆矢之的,你是在後宮生活的,你知道那種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有多可怕。後宮的女人,沒有最狠毒,只有更狠毒,只要能除掉我母親,她們什麼都做得出來,身處在後宮這樣的地方,便是父王,也沒能保住自己心愛的人,徹查了後宮,也只得到了病重身亡的事實。
“我本是無心爭王位,但是那個位置是很誘人的,你不爭不代表別人認爲你不會爭,只有死人,纔是不會爭搶的。母親得寵,我自然也得父王寵愛,所以想要我死的人很多,我出些任何意外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其中,給我打擊最深的就是我的大哥。現在的王后並不是父王的原配,大哥和他的母親,是正房嫡子,在父王坐上王位的時候,就是王后和太子,我和他一直情同手足。母親死後,父王覺得自己虧欠了母親,對我更加愛護,先王后怕我威脅到了太子的地位,便教唆他對我下毒,所幸發現得及時,我現在纔在這裡,父王遷怒於他們,但是念在那段貧賤日子他們的陪伴,就只是廢去了他們的身份趕出了王宮,後來雖然立了王后,太子,卻一直未立。
“這就是身在帝王之家的無奈,爭與不爭不是你所能決定的,想要活下去,想要保護身邊的人,就只能有足夠的能力,父王雖然沒有護下母親,但他護下了我,而我,也有想要保護的人,身後的女人,腳下的土地,都是自己爭奪的理由。我曾與你說過我與夕月的事,但她畢竟出身青樓,王家容不下她的低賤身份,只有足夠的權利地位,才能讓那些人閉嘴。”
上官寧有些驚訝他爲什麼與自己說這樣一番話,但他既然說了,她便也耐心地聽完了,只是最後那句話,未免有些心酸。
女人,他身後的女人,說的還是喬夕月。
“王爺,我相信,寧國的江山在你手裡,一定會開創出前所未有的盛世。”
“但願吧。”他輕笑道。
“王爺,你愛的,究竟是現在的月夫人,還是以前救你的小姑娘?”猶豫了一下,上官寧還是把心中的疑慮問出來。
易靖華再次轉過頭來看着她,道:“我說我對她一見鍾情,你信嗎?”
上官寧的目光收縮了一下,有些狼狽地轉過了頭。
“在那個小山洞,她轉過身的那一刻,竟然成了這麼多年我都無法忘記的一幕。雖然她現在的性子跟以前不一樣了,那段往事也忘記了,但只要是她,就好。”
上官寧抿了下嘴脣,配合地點了點頭,她看見他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握上了喬夕月臨行前送給他的東西。
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她們不是同一個人呢?
只是這句話,總歸是沒有問出來。
“你呢?我說了這麼多,你也該告訴我爲什麼跑來戰場?”他繞回了最初的話題。
上官寧暗暗嘆了一口氣,任命地給他說起那一段往事。
當年的上官雄也是像他們那般,乘着勝利追擊敵人,想要把敵人追趕到早早設下的埋伏圈中一網打盡,卻不想早有奸細把計劃告訴了對方,他們在半道設下了圈套,前後夾擊了衛國的軍隊。爲了搬救兵,上官雄護着兒子衝出重圍,自己身中數箭,而上官平突圍的時候身受重傷,找到救兵的時候,傷重不治。
援軍到達的時候,上官雄正率領軍隊做困獸之鬥,大軍很快拿下了寧軍,但是上官將軍,卻倒在了血泊之中。
兩位將軍的死激起了衛軍的士氣,一口氣攻破了寧軍的大營生擒了他們的主將,大軍向寧國挺近佔領了八座城池,寧國公才急忙投降求和,最後兄弟們帶着勝利和兩位將軍的屍體,回到了衛國。
“在衛國,上官家的兩位將軍是我最敬重的人了,上官將軍馳騁沙場威震四方,上官少將軍是少有的少年英才,本該替了上官將軍繼續光耀上官家,他們的死,確實是我衛國的一大憾事。”
“那你恨寧國嗎?”
上官寧搖搖頭,道:“他們是戰士,戰死沙場是一種榮耀,我不恨寧國,但我恨戰爭,我也怕戰爭。”
“所以你當初聽到我被困的消息就趕緊來了?捷報延誤了些時日,也虧了我能撐這麼久。”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然有些愉悅。
上官寧白了他一眼,已經可以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所以,你還是擔心我的。”
果然……上官寧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把斗篷還給她,轉身就往回走。
“瑤安。”他叫住她。“我還漏了一句話。我突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夕月,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你在我心裡確實有了位置,我對她好的時候,總是會想到你。”
上官寧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他的話,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心裡頓時亂作一團,聽到了身後他站起來的聲音,她趕緊匆忙地跑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