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依然從眼底縫看我,讓人看不透喜怒,只是嘴角摻着的那抹笑意,怎麼有種貓終於找到了老鼠的意思?
我不免打了個寒顫,暗咒這種想法太過有病。
還好這時,蘇涼過來,把花冥的注意力吸引去。
見張傑生跟了上來,我跟他打招呼。
“童可可,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gps?這都能跟着來?”張傑生這個挨刀的,竟然這樣說。
我狠狠地剜他一眼:“這是我臺詞。”
緊接着,蘇月月一家三口過來。月月爸特別客氣地說:“月月,這兩位叔叔特意來看你,快叫人。”
“叔叔好,謝謝來看我。”月月禮貌地開口,然後笑着朝花冥伸過手去。
花冥看着那隻瘦小蒼白的手掌,只是點頭示意。
我本想圓場,還好張傑生迅速上前替他握了握,化解尷尬地說:“妹妹今天好漂亮啊,叔叔們帶了好多好多禮物給你喔。”
月月笑呵呵地望着花冥不苟言笑的臉,眼神裡盡是純粹的喜歡。
女人果然,無論八歲,還是八十歲……我抿了抿嘴,以防笑出聲來。
下秒,花冥彎腰,臉上是有風度的微笑:“我看了你的畫,希望你的作品參加基金會今後的畫展。”
月月聽了這個消息,高興壞了,趕緊點頭。
因爲幾個小朋友主動過來邀請月月一起玩耍,我藉機,自告奮勇陪她。
趕緊推着月月往一旁走,小聲咒:“kao,冤家路窄。”
月月捂着嘴笑,扭過頭來看我:“姐姐,我聽見你說髒話了。”
我食指貼脣邊比一個“噓”的手勢:“秘密!”
“他長得那麼帥,你爲什麼不喜歡他啊?”
這小丫頭說的什麼?!我差點被口水嗆到,轉個彎用餘光往那邊掃,月月爸媽和花冥繼續交談。
我莫名懸着一顆心,只求快些結束。
派對開得很熱鬧,不少人都上臺表演了節目,像我方纔那樣,讓這個地方充滿歡聲笑語。
要的就是這效果,也虧我厚着臉皮上臺。
雖然只是短暫相處,但我真心有點喜歡月月這個小丫頭了。
結束後,月月媽堅持親自送我到門口。
聊了幾句,我才知道,月月的治療一直是華美基金資助的。而香雅集團就是華美基金的創立者。只是花冥還親自來,這就有點出乎我意料了。
“謝謝你,童小姐。很久沒見月月這麼高興了。”月月媽握着我的手,滿臉感激,“你知道她剛纔偷偷跟我說什麼?說她也要像你這樣,活得陽光又快樂。”
“不用客氣。以後有機會,我還來看她。”
緊接着,她從包中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這是報酬。”
我猶豫了幾秒,當即做了個決定,歪着頭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不是給過我了麼?忙糊塗了吧?”
月月媽愣了一下,慢慢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行了。”我豪爽地衝她笑,“孩子花錢的地方還挺多的。”
“謝謝你。”
“謝什麼。走了。”
“等等,童小姐。”月月媽叫住我,然後告訴我,“剛纔因爲月月爸問起你來,所以我就只好說你也是得了血癌,是月月的病友,這次是來替她打氣的。那位花先生在場,也不知道會不會對你造成困擾。”
我愣住。
之前月月媽交待過,月月爸不贊成花錢做這種事,所以讓我一定不要說漏嘴。
現在聽這話,倒真是有一點糾結。
不過……我和花冥早就沒了關係。他聽到這種話,應該也無所謂。
我說沒事,然後就蹬蹬蹬下了樓梯,轉了個彎就加快腳步。
突然感到耳邊一陣氣流涌動,前路瞬間被一道堅實的胸膛擋住。
我緊急剎車,一邊擡頭一邊出言不遜:“好狗不……”看見花冥的臉,我舌頭打了結,暗咒怎麼陰魂不散!
花冥目不轉睛地看着我,雙手雖悠然地插在西褲口袋中,但散發出的氣場仍是那不容反抗的威攝力。
“把舌頭捋直了。”他勾勾嘴角,“好狗不擋道?”
我被他盯得好一陣難受,想先發制人卻不由又結巴起來:“有……有什麼指教?我應該沒惹到你吧?”
足足有一分鐘時間,我看他嘴脣明明張開了,卻沒有發出半個音,只是用一種比較糾結的眼神看着我。
難不成他就是想找我的碴,結果意識到沒有理由?
“沒事的話,我就……”我嘗試着示意要走。
“童可可,你病情現在如何?”他很用力地問,表情掩不住有些尷尬。
我完全不給面子地當場笑噴,不受控制的吐沫星子濺到他美美的臉上。
而他的面部神經隱隱抽搐了幾下,仍是那麼認真地看着我。標準的烏雲滿布,下一秒就要狂風暴雨。
“花冥,你誤會了。”我不敢再笑,“今天這是我接的一個活路。假扮的。”
他沒有半點動容,反而用公事化的口吻說:“華美基金會是專門幫助你們這個羣體的,你可以申請幫助。”
“你真相信我是……病人?”然後示意自己如此有精神,不忘解釋說,“我這臉,就是多打了點粉。”
“蔣夢婷曾說過。你自小生病。”他陰着臉,“當時情況特殊……”
不不不,我趕忙搖手,想再解釋清楚,但見他這很有人性的反應,不禁懷疑,這是什麼情況?
“就算我真的有病,關你什麼事?”我冷臉反問。
他定定地看着我:“華美基金會是專門幫助你們這個羣體的,你可以申請幫助。”
我原來如此地點頭:“知道了,出於人道主義關懷。”轉念一想,“花冥,你最近是不是很需要這種慈善的形象?是不是還需要我配合做一些專題採訪?”
他不理我,固執地重複:“要不要申請幫助?”
“不用了,我靠我自己。”
“醫藥費有困難麼?”
“我自己有賺錢。”
“生活上有困難麼?”
“怎麼?你要送我套房子再請兩三個女傭伺候我麼?”
“有沒有心願是希望我助一臂之力的?”
“夠了。”我忍無可忍結束了這場荒誕的對話。
“你真是個好人!”我假惺惺衝他豎起大拇指,笑呵呵地說“像你這樣有錢又善心的人真是屈指可數!好人會有好報喲!這樣,可以了嗎?”
然後,露出潔白的一排牙齒,笑得極盡諂媚。
“要是沒什麼吩咐,我就先回家了。”說着,我就想繞過他。
他挪步又擋在我面前!泥瑪,這人今天是不是有病?!找存在感嗎?!
花冥微微擡了下巴,清清聲音:“我特批你可以得到基金會扶助。”
特批這種詞,我是愛的。只是聽他說出來,就莫名矮了幾個頭。
我把心理調節了一會兒,耐着性子重申:“花冥,我真的,真的不需你的任何善心救濟。你忘了我是誰?我是你瞧不起的,那個不顧節操,見錢眼開的童可可。
“我們好不容易井水不犯河水了,就不用了吧?如果,你非需要心理安慰的話,麻煩丟一撻現金過來然後就趕快離開好不好?”
聽到這話,花冥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突然有了些變化。
我吞嚥下不安的口水等待着他的發飆和嘲諷升級。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他肯定又要說“做夢”或者“我纔不會如你願”之類的。
可他卻忽而轉爲平和,語氣傲氣十足地宣佈:“你的堅強我很欣賞。畢竟相識,就算是小貓小狗,我也不會坐視不理。”
我瞬間傻眼,腦子裡一團漿糊。
“這不科學啊。”我說着晃到旁邊,又返回來,凝着眉將他重新上下打量,“你……是不是真的有人格分裂?”
還沒等他說話,我就想明白了。
他的友好又不是施捨給我的,而是現在這個患了‘血癌’的我!
之前他做的那些事情,現在纔會良心不安。
更何況是像花冥這種自詡上帝的男人,怎麼能容忍自己欺壓過這樣的可憐姑娘呢?這可是天大的恥辱,一點也不男人!
明白了。
花冥蹙眉地一直看着我,神色早浮現出一絲不耐煩。
“行了。”我大度地衝他笑,“咱們不是早就一筆勾銷了?你不必有想法。”
花冥愣了一秒,然後語氣霸道地說:“和我走。”
“……”
連上帝都說了,如果有人讓你打的右臉,那你一定要把他的左臉也給打了。
我倒要看看,他的人性可以維持多久。
所以我堅持要點全熟牛排,不管那餐廳經理臉色有多麼不屑。
十多分鐘了,我一直皺着眉頭和盤中的牛排較勁,咬牙切齒地把刀叉按打擊樂的模式使用,完全不顧及金屬和餐盤較量所發出的刺耳聲音,反而還有些沾沾自喜。
因爲正是上餐時間,這家高檔的餐廳看上去是一座難求。
前來用餐的賓客都是舉止優雅輕聲細語,所以不免有人將目光投過來,或驚訝或暗笑。
在華麗的水晶燈下方,花冥視若無睹地優雅用餐,精緻的眉眼輪廓在燈光下變得更爲立體深刻了。
在我誇張舉止地襯托、連累、破壞之下,他散發出的氣質仍是處變不驚,高貴驕傲的。
當他將帶着血色的牛排送入口中咀嚼,我露出害怕的表情然後誇張地“咦”了一長聲。
來啊,把我轟出去啊!
下一刻,花冥擡眸,笑得是敷衍隱忍:“怎麼?不合你的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