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覺得,將修爲達到化神以上的生靈送入時空隧道,聖蓮的本意大概率是一種保護。
或者說,保護這些生靈是促使聖蓮如此做的最主要的原因。
荒原界滅,沒了氣運之子們,這一方世界便算是徹底完了。
神使有神使的使命。
聖蓮自然也有聖蓮的使命。
沒有記憶沒關係,盛紅衣還足夠的瞭解自己。
她平日性子是張揚了些,看起來不好惹了些,但若說她分不清輕重,睚眥必報,卻不是如此。
反之,越是遇到大事,她的腦子越發的清晰。
若是季傳剛纔告訴她,神使的使命是對抗雙頭蓮族,她反而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區區一個雙頭蓮族,於這一方世界的興衰相比,連微末都算不上。
聖蓮在此地受的苦難,也根本不算什麼!
將已經走向死路上的一方世界力挽狂瀾,向死而生,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便是聖蓮最後,以身祭世,盛紅衣心知,都是正常的。
甚至,本就是應該的。
只要於荒原界有利。
這已經無關大義,這就是聖蓮生來便推脫不去的使命。
季傳說的瑣碎,可是,興許盛紅衣本身就是聖蓮,哪怕沒有記憶,在她耳中,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聽懂了。
聖蓮是什麼啊,它是荒原界形成之前,便分出的混沌之氣組成的。
換句話說,可以理解爲,聖蓮就是另一個荒原界。
它同荒原界同根同源,既可以說是荒原界的分身,也可以看成如它的蓮子一般,算是種子。
原先的荒原界滅了,那麼只有聖蓮成長起來,纔算是繼承了荒原界的一切,這纔算是真正的重生。
所以,聖蓮纔有創世之力。
因爲,它本就是一個世界,說白了,種子該具備的一切,它都具備了。
身爲“世界”的種子,它已經具備了荒原界應有的一切基礎。
所以,它締造的異人域規則同荒原界一致,甚至環境都差不多。
可是,便是一切順利,能得到一個新的荒原界又如何?
沒有生靈怎麼辦?
聖蓮一定是想過,如何的從頭來過。
盛紅衣此時此刻,似站在一片虛空之中,它是聖蓮,荒原界滅,敵人當前,它該如何做?
當務之急,它得跟時間賽跑吧?
因爲敵人會不遺餘力的瘋狂的破壞它的計劃。
神主能滅殺天地人三界各七十七名氣運之子,說明它的實力強的不可想象。
殺滅神主,便是全盛時期的聖蓮都不行。
這是已經被證實了的事情。
否則,怎麼解釋聖蓮還在神界之時,就被神主給劈了。
身爲黑蓮,盛紅衣也不推諉責任,無論何種原因,那神主如何的奸詐狡猾,使計使聖蓮落敗。
結果就是失敗了。
到底是神主技高一籌。
便是不說這個,在異人域之中,黑白蓮同樣落敗在先。
她夢中那個前世又怎麼說呢?
只不過,她有迴轉之能罷了。
原本她還疑惑自己爲何可以迴轉。
如今才知,原來,那時空隧道是在鯤鵬的掌控之下麼?
而這時空隧道是聖蓮託付給鯤鵬掌控的。
所以,原先,時空隧道本就在聖蓮手中掌控。
一方世界的時空,那自然屬於一方世界自有的天道規則範圍之內。
利用同根同源的特點,聖蓮能掌控這一條時空隧道,應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甚至,她能反覆重生、轉世,在異人域這個世界之中,是不是說明,聖蓮所創造的這一方天地同荒原界本就共用同一個時空隧道呢?
盛紅衣好似心中有了底。
聖蓮自認自己實力有限,而今的神主早已成勢。
一個將荒原界滅掉的神主,它不可能就當個光桿的神主,它必然會壯大它的實力。
那麼,除了如隧聖這些本土的叛徒,是它的隨扈,盛紅衣不會忘記,那些天外飛石。
天外飛石,乃是異世界之物,除了這個,是不是還有其他的?
神主能接觸一個異世界,就能接觸兩個、三個?
它將異域之生靈引入本土,繼續做它的統治者,倒也符合盛紅衣對它的野心的印象。
甭管它爲何背叛荒原界,結果是它背叛了,那麼它就是痛恨這一方世界的。
等它站在世界之巔,臣服在腳下之人,它大約也不願意看到荒原界的生靈。
所以,它殺盡了天地人三界的氣運之子。
盛紅衣長吁一口氣。
到了真正圖窮匕見的時候,聖蓮是不是除了要面對神主,還有它背後的千軍萬馬?
聖蓮便是再厲害,如何以一敵萬?
乃是百萬?千萬?
所以,一方面,那時空隧道是對萬千生靈的保護,另一方面,何嘗不是聖蓮替自己準備的後備軍呢?
想到這裡,她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些希望之火,時空隧道……
“對了,羅盤何在,能給我看一看嗎?”
季傳說,時空隧道需要羅盤開啓。
季傳倒是沒拒絕,但不知爲何它的表情有點猶豫,它還瞥了一眼兔老大的方向。
似又頓了頓,才自懷中摸出一個灰黑色的,看起來灰撲撲的東西。
兔老大被季傳那一眼看的渾身一抖,它本就是一個兔妖,實則天性膽小的很。
這麼些年,便是在外面摸爬滾打,可天性是不容改變的。
那季傳就是淡淡的一眼,甚至很快就移開了,也沒表現出什麼來,可是它簡直是心魂俱顫。
完了完了,大佬終於想起它來了,要把它滅口麼?
它更加的把自己團成一團,下意識的往盛紅衣那邊靠過去。
雖然,或許是它本心抗拒,或許是它本就因爲同大佬相差太多,它既沒有好好的聽他倆說了什麼,也沒有聽懂什麼,大部分時候只是一面警惕外面,一面百無聊賴的兀自發呆。
可它還是知道,這兩位大佬,洪姐纔是真正的老大。
所以,它自當往盛紅衣那邊靠啊。
盛紅衣原本心情依然沉重。
畢竟,擺在面前的困難何止天塹?
她需得一步一步慢慢去攀爬,其中多少艱難險阻,或許稍不留意便直接跌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可看到兔老大自以爲不着痕跡,卻鬼鬼祟祟的動作,她還是忍不住眼中閃過笑意。
這些個鮮活的生命,恰是這個世界的生機來源。
她曾經很討厭異人域,不明白自己爲何會來到這裡,也記得前世那個夢中,黑蓮的慘痛結局。
如今,她卻從季傳的話語之中,知曉她能開到這裡,大約還是自己求來的結果。
甚至這個異人域的出現都同自己息息相關。
她心中的感受自是不同了。
看着這裡的生靈,她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
不可控制的,似在冥冥之中,她便覺得這裡的一切同她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繫。
它們長出了細細的觸角,一絲一縷的纏繞住了她,不停的向她傳遞着求生的渴望。
這一切應該都是聖蓮對自己的安排。
縱使,她的記憶並未完全迴歸,可她的情感卻先一步回來了。
而情感和記憶,本就是最牢固的牽絆。
原本只是稍起波瀾的心境,忽然便起了大波。
它們翻涌着,叫囂着,帶着喧囂與鬧騰,一點一點浸潤着她,似要將她徹底染上異人域的氣息。
盛紅衣本來不知何時又微闔的眼,再次睜開,已是一片冷靜,她將目光放在了那羅盤之上:
“這就是羅盤?”
這樣灰撲撲的東西,怎麼會和時空隧道有聯繫。
季傳的慚愧溢於言表:
“我用了許多法子,可它如普通的石頭塊一般,一直紋絲不動,並無任何靈性表徵。”
若不是此物是道蓮子親自交給它的,它都要覺得自己是被騙了。
這東西,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石頭塊。
“是我太大意了,當年剛得到羅盤不久,我就被雀妖偷襲,它們聯合巫族,盜走了道蓮子。”
道蓮子若是還在,它或許可以在無助之時求助於它,也不至於至今都一事無成,就連羅盤都用不起來……
盛紅衣:“……那麼時空隧道里面如何,你也不知道咯?”
羅盤大約便是進入時空隧道的鑰匙,如今這鑰匙壓根還未啓用,時空隧道內裡如何,季傳肯定不知。
季傳頭低垂着:
“我很慚愧。”
它失責的厲害,確實是它的錯。
盛紅衣眯了眯眼,盯着它看了很久。
究竟是真的失責,還是它本就心有懈怠,存了異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這一切,都是由季傳說着。
她無從確認,誰知道是真是假?
太古四凶又怎樣?
它不是自己都說了,除了鯤鵬,其餘三兇被神主挑撥的相繼零落?
這話就有點意思了。
神主怎麼挑撥的?
挑撥了其餘三兇,就沒有挑撥鯤鵬麼?
不會的。
甚至,鯤鵬作爲神使這事兒,盛紅衣不相信神主不知道。
這種情況下,叫盛紅衣如何全心信任它?
尤其,季傳從一開始到現在,並未表現出什麼厲害的本事。
她這般思忖之時,季傳突然擡頭:
“我知我如今的情況,或讓黑蓮您心有疑慮,這羅盤,我現在物歸原主,等到我拿回道蓮子的那一天,我再同您討要!”
“倒時候,由您決定,此物您還願不願意交給我!”
那雀妖和巫族聯合對它下手極重,若不是它運氣好,瀕死之際逃入水中,得龜妖一族好心相救,它怕是已經被它們滅殺,屍骨無存了。
饒是得救了,它也睡了數千年,也就是近百年,它才醒來。
它剛醒來那陣子,便如一張白紙,連記憶都是空白的。
是後來,記憶才一點一點恢復。
直到近期,它記憶恢復的更多了些,確定了黑蓮的身份,纔來找她的。
這些,它並不想同聖蓮說起。
它是太古四凶之一。
自有驕傲,根本做不來賣慘的事情。
何況,它受到暗算也是自己沒本事。
它告訴聖蓮做什麼?
難道還祈求聖蓮的幫助麼?
它只想彌補之前犯下的錯誤,好好盡到自己的使命。
盛紅衣擡眼看了看它,見季傳目光坦然明澈,似乎無懼任何的懷疑。
她心中稍安了些,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季傳自來到這裡,同她相見,目光一直很中正平和,蘊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儒雅和正氣。
盛紅衣屏息凝神,再次感知了一下面前之人。
此時此刻,它知道自己在觀察它,但全身氣場卻很平靜,沒有絲毫緊張。
盛紅衣心下更輕鬆了兩分。
在此般的境地,局面已經足夠艱難了,盛紅衣實在不想自己還落得個衆叛親離,孤立無援的狀態。
她真心希望,季傳不要背叛她。
不過,雖然她對季傳有幾分信任,依然還未到全心信賴的程度,還得再看它往後。
一個人裝一時容易,一直裝,很難不露餡兒。
尤其是在她這種五感敏銳到極致的人面前。
她最終點了點頭:
“好。”
真到了那一天,道蓮子或許也能幫忙證明一下季傳神使的身份。
季傳笑了笑,便沒再多看羅盤一眼,將之推到了盛紅衣面前:
“目前城中動盪,您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季傳願同您一起前往。”
盛紅衣“嗯”了一聲,心思還在那羅盤上。
實在是,這羅盤自靠近了盛紅衣,盛紅衣就有了一種親切感。
那種感覺突然而至,似帶着些微的試探和雀躍。
她用手拿起羅盤,認真的看着它。
她很確定,那些“情緒”來自羅盤。
季傳愣了愣,嘴脣微動,想說點什麼,又忍住了。
它心中已然產生了疑惑:
莫非這羅盤是認人的,它不認可它,所以一直未有動靜?
反之,它本就是聖蓮的東西,所以到了聖蓮手中便“甦醒”了?
盛紅衣沒管季傳如何想的,她撫摸着羅盤,仔細的看着。
粗糲的圓盤表面,其中隱隱帶着紋路。
她一邊用手撫摸着那些紋路,一邊仔細的看。
越看,那股熟悉之感越是明顯。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到過這麼粗糙的東西。
是什麼呢?
她一邊摸着羅盤,一邊想。
突然,她察覺到自己袖中的天地銖動了一下。
電光火石之間,她如夢初醒。
對啊,是天地銖!
當年,她年幼之時,剛得到天地銖,它就是這般灰撲撲,不起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