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這麼個樣子,物質和感情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歸根結底都怨我最近忙得過火,好些個事情理所當然地疏忽了,穎和二女又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一個精明強幹,一個詭計多端,若真的披掛整齊打算放手一搏的話,王家可以準備重建了。
要不人家搞政治的怎麼強調集權性呢,絕對的權利導致絕對的腐敗這話聽了刺耳,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絕對的權利締造絕對的安定。作爲集權制的擁護者,要從自身做起,從身邊大小事宜做起,要將不安定因素扼殺在搖籃之中,斬盡殺絕。
“你再敢朝家裡耍你那套,我就給你屁股打成梅菜扣肉!”若某些場合和穎說話要掌握尺度,對二女則大可不必。或者說二女願意隨時隨地與我坦誠地交流溝通。
“嘻嘻……”一般覺得自己沒辦法朝我解釋的時候,就露出這麼一幅嘴臉,爬身上亂拱,還不給自己申辯,反正就是耍無賴。
“小心啊,別讓夫人心裡對你有看法,平時多伶俐個人,偏偏幹傻事。這個時候爭這個風頭,先不論勝負,起碼連我都不站你一邊。”給二女扶起來,嚴肅道:“好些事情不公平,我會出面給你爭取,外面旁人家的規矩咱不管,起碼咱家裡還由我說了算。什麼事朝我說,自己別太顯眼。”
“嗯。”二女用力點點頭,拉起衣袖讓我看她腕子上的新鐲子,“纔買的,好看不?”
“臭丫頭,貪污家裡不少錢。”早就不是菜鳥了。在蘭陵和穎天長日久的灌輸下,對首飾材質辨認上接近專家級別,二女腕上的鐲子沒二十貫拿不下來。“仔細了,小心夫人給你沒收。”說到這裡,心裡“咯噔”一下,掄手朝二女屁股上就是五連發。
家裡外面的產業由二女全權操持,穎主內,二女把持大進項,手上有幾個錢不算罪過,給自己置辦幾件象樣的首飾更是尋常,我不會計較……可穎難免心裡不痛快,不是爲錢。這仔細一尋思二女掌握了家裡命脈,雖然地位有高低,可相對來說二女對王家的影響力無形中已經能和穎分禮抗衡了。
我是能撒手就撒手,油瓶子倒了都懶得扶的那種;這以一來,反倒讓二女信心暴漲,面面上對穎百依百順,可無形中的心理壓力讓穎覺得自己逐漸丟失了該有的優越感。此長彼消,二女爲鞏固自己建立起來的心理優勢,拿捏時機對穎來這麼一下子,不是做給我看,是試探穎的反應。
二女多年蓄積的能量已經足以和穎抗衡了,再用不着示弱於人,看來這兵法之道無處不在。決勝的時候要的主是信心和勇氣,不但要讓自己相信,還要把這份信心和勇氣化成壓力讓對手也能感覺到。穎感覺到了,若擱了以前頂多是一笑了之,絕對的強勢令她不屑和二女理論;可隨着優勢感的逐步流失,穎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狀雖然告得巧妙,可對於二女來說,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能逼得夫人跑我跟前求援的話,說明穎的信心受挫,再難恢復以往的自信。
“疼啊?”
二女癟個嘴點點頭,可難掩嘴角的笑意。
“疼還得意個什麼勁?既然目的達到了,夫人今後也不會輕視你,不過該有的禮數不能缺,知道不?”
二女點點頭,笑嘻嘻給自己頭髮潑散開,順了指甲朝臉上輕輕刮痧一樣的走了數十下,臉頰兩面N道紅印子鋪展開來,如同被抽了無數耳光,端起個不值錢的花瓶,嘴角一裂眼淚就下來了,俯身朝我小聲道:“你這麼一打,夫人心裡就好受了,也再不會因爲這個事針對妾身了,往後……”
開始沒反應過來,吃了一驚,轉念才明白,攛掇我一起演雙簧呢,“這太可氣了,陰了夫人一把不說,雙簧演完又讓夫人重拾信心,再次放鬆對你的警惕……”順手朝二女屁股上又幾下,“還不趕緊砸,讓我給你踢飛門外去!”
穎和老四就在院子裡聊天,伴隨着二女幾聲慘叫,然後稀里嘩啦一通打砸聲過後,二女扶了半掩的房門摔了出去,狼狽地滾下臺階,我手持半片青瓷追殺出,臨了朝半起的二女又是一腳。
穎和老四一臉驚愕,穎首先反應過來,扔了果籃攆上幾步給二女護住,擰了個身擋住我順勢戳來的青瓷片,趕緊給二女推給老四,縱身將我抱住,回頭衝老四尖聲道:“趕緊給二女扶走!門閂上!”
“叫我打死這沒良心的!”我手舞足蹈地拖了穎朝前攆了幾步,正演得投入,手臂上一陣劇疼傳來,“哎呀!誰暗算我!”
“您要幹什麼!”穎髮髻散亂地死命拖我一條胳膊,見我仍處於狂暴形態,再接再厲咬上一口,厲聲道:“發誰家的瘋!”
“哦。”我拽過胳膊,朝四周看了看,門前倆丫鬟嚇得一氣哆嗦,穎花容失色地抱在我腰上滯擋我進一步動作,看來演得有點過火,長嘆一聲無力地坐了石凳上,無奈地望了穎一眼,追假裝清醒過來,苦笑道:“最近人一忙,事情不順當心裡難免存火,再爲這次的事這麼一激,哎!”
“再怎麼您也不該動手啊。”穎受了驚嚇,鬆馳後身子也軟了下來,蹲了地上喘氣,“平時您也沒過這個樣子,怎麼換了個人似的?妾身剛不擋着,二女一條命就交代了,下手沒個輕重!”
苦笑地搖搖頭,“魔障了,別管我。趕快看看二女去,別出了事情。等下。”隨手挑了幾樣水果讓穎帶上,“讓老四陪她一宿,哎!”
見幾個女人都進了房了。我抽空逮了個西瓜猛吃幾牙補充體力。苦力活,演得這麼逼真,尤其最後一腳……這個……是不是踢得太逼真了?不由擔心二女的小臀部,可能有點疼。
招手叫過丫鬟挾餘威恐嚇幾句,敢傳出去就統統死翹翹之類,悠閒地嗑起瓜子來。不一時,穎從廂房出來了,拉個臉站我跟前運氣,弄得人周身不自在。
“怎麼樣了?”扶穎坐下,“沒出事吧?”
“臉都抽花了,這會光哭,問什麼都不應聲。”穎歉意地輕嘆一聲,“都過去的事了,夫君朝那麼個小丫頭能下了狠手?”
“這打都打了。”我懊惱地撮撮臉,“哭哭就過去了,往後對她好些,權當補償。”
“這次也是妾身的錯,不該朝您遞這麼些怪話。”穎見我難受,剝了個楊桃遞過來,“知道您對妾身的心思就夠了,丫頭得了這打,怕後面日子都活不舒坦,多哄哄。別因爲這個讓她對妾身起了間隔,往後家裡不和睦錢再多也沒用。”
“嗯。”我點點頭,“還是你明理,我糊塗了。”
“今晚妾身和老四歇到正房,您和二女說說話也好。”說罷起身要去安排。
“算了,有老四陪一晚上也好,今咱倆說說話。”那邊是假哭,陪一晚上有屁用,更蹬鼻子上臉。起身拉了穎,“走,不理她倆。”
果然奏效,雖說現場穎針對我毆打二女埋怨不少,可轉過天來就笑容滿面,二女顯得焉了許多,一回來就鑽了房子不出來,穎爲這個還親切地勸慰幾次,我則一幅死不認錯的模樣,呼來喝去照舊。
看來偶爾有個家庭暴力還蠻管用嘛,至少表面上管用,尤其是老四,最近就沒敢靠近我蛐蛐罐五步之內,在我跟前說話也懂得修飾下稱呼,心懷大慰的同時,連旺財都敢朝針鼻挑釁了,有進步。
雖然是演戲,可畢竟是動作場面,老演員的,早已經達到人戲合一的境界,無形中滋長了心中的暴虐情緒,就拿現在來說,對面這幾個傢伙就讓我難以按捺心頭的怒火,敢找事,身爲堂堂天朝伯爵,京城裡都沒幾個人敢朝王家滋事,更何況幾個臭味相投的吐蕃使節?拿了一堆不知所謂的垃圾禮品就想糊弄俺,可惡的是裡面還夾雜一瓶號稱吐蕃特產的花露水,太可恨了,我王家的東西都成吐蕃特產了,弄了個鑲幾顆破爛寶石的銀瓶子包裝就敢在老關廟裡耍大刀?赤裸裸地挑釁!
壓制想砍人的衝動,朝幾位國際友人拱拱手,“文成公主……太后的美意,在下心領了,麻煩諸位回頭轉告老太后一聲,以後能有用上在下的時候,儘管開口,力所能及的範圍裡決不推辭。”一時沒能給文成公主個適當的稱呼,胡亂按個太后頭銜糊弄。指了指桌上的禮品,“至於這些個東西,既然自己人,就不用這麼客氣,還請諸位帶回去。”
來的都是吐蕃國王的使節,文成公主作爲吐蕃王的監護人,使節們到了長安儘量都打出親家牌,不談局勢,不衡量國內勢力,揚長避短用感情攻勢凸顯自身優勢。只要是參加和談的核心成員,上來打了文成公主的旗號先送禮,送完再緬懷一下兩國蜜月期的美滿時光,順便歌頌文成公主入吐蕃後對吐蕃種種改變做出卓越貢獻,間接描繪出吐蕃國王和其追隨者愛好和平,願意在不影響睦鄰友好的前提下與強盛的唐帝國共同發展的美好願望,半句不提談判事宜,頗有談判桌上是對手,桌下是親家的風度。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吐蕃人送禮的方式依舊那麼野蠻豪放,想硬塞回去是不可能了。上交朝廷吧,放家裡也不好聞,李義府雖然愛財也看不上這些東西,各家都收了,大家心照不宣留了下寶石後繳上來滿滿一大桌,反正繳的東西都相同,我和李義府還默契地對笑一下。
相比吐蕃國王的使節,吐蕃大相那邊則要沉穩許多。遞交國書後,依禮節想拜見唐帝國皇帝陛下,被委婉拒絕後也不氣餒,並不急於在談判桌上有所建樹,每每和吐谷渾那幫一個個眼睛長了天靈蓋上的殺才發生口角後就憤然離場。開始幾次也到罷了。可後面明顯是借了吐谷渾的傲氣拖延談判進程。看來李老爺子所料不差,吐蕃大相留了後招。
“此次議和事關重大,切勿因爲農學事宜分心,有老夫在,少監儘可以安心。”劉仁軌對三方會談的進度保持高度關注,時常提醒要以國家利益爲重,絕不能讓番邦賊子有機可乘。並一改往常對我的評價,認爲我有處理外交事務的天賦和能力,在前線大軍的配合下,若將平時的手段用出一半來應付就能在和談中立於不敗。
不知道他誇我還是損我,就好像我生下來就是個損人利己的奇才。只用一半功力就能應付國外勢力,可我全神貫注的十二成功力給老劉三番五次迫害利用,兩廂一比較,真正的反派躍然而出。
蘭陵對我的推理結果持肯定態度,對朝廷有劉仁軌這種人才很欣慰,“你想想,吐蕃若多幾個劉仁軌這種人,簡直遺害無窮。”
“吐蕃絕對不會有劉仁軌這種人。”我斷然否定,譏笑道:“你少糟踐人家淳樸的民風,人表面上臭點,可絕大部分人的內心比咱乾淨太多了。”
“怎麼還有你這麼說話的。”蘭陵不滿地斜我一眼,“你才接觸過幾個吐蕃人,憑什麼說這吃裡爬外的話?”
“沒吃裡爬外,實事求是嘛。”至少在我的印象裡,吐蕃使節的舉止談吐要比天朝官員都豁達得多,“能打勝仗只能說咱比人家國力強,是吧?”
“你吐蕃人?”蘭陵揉個紙團砸過來,“不和你胡攪蠻纏,找你過來說正事,工部準備明年開辦一家織造作坊。若論時機上,人家還是給咱兩家留了面子,主事是張鄆,這人你認識吧?”
“有耳聞……”張鄆終於出頭了,這次能領銜工部織造作坊算是幾年的辛勞獲得認可,可喜可賀。笑道:“是個詳細人,你見了多次的,少裝糊塗。”
“管他是誰,咱兩家得先有個說道。”蘭陵皺眉手托腮思慮半晌,“工部啊,這次插一槓子,你說是好是壞?”
“你認爲是好事?”看來有必要擴大作坊規模了。這次工部下屬部門高調介入,和鑄造、軍械等國家管制項目不同,棉花一開始就打了全民的旗號開展的,朝廷還沒有明確的管制辦法出臺,暫時還屬於純商業行爲。要趁了這個時機極力拓展自家的根基。
“打算擴建作坊了?”蘭陵不做正面回答,笑問:“我這麼一問,你心裡肯定朝這方面想。”
“首先是原料會配,工部明年不會一下將攤子鋪開搞,既然有農學的織造科,他可能會打了合作交流的旗號先引進咱兩家的制度試行,所以咱得趁了工部立足未穩的前提下將未來幾年三家原料分配做個定案。”和火器不同,曹尚書不會親自過問這些國營項目得失,不必太擔心這老狐狸耍花招,要趁這個時候給自家以後的發展留下空間。
“嗯,得和底下人商議一下。”蘭陵轉了轉手上的團扇,敲了敲桌邊,“你我兩家這次得同舟共濟了,先各自把小心眼收起來。只有把大局安定下來纔好施展,不能學吐谷渾那幫沒見識的傢伙。”
“凡是不合你的意願就屬於沒見識範疇。”我笑着給紙團扔了過去,“好了,俺王家船小,見不得大風浪,還就得借了你內府這大船的勢纔有安穩。一切由你調度,我照辦就成。”
“這纔是人話。”蘭陵不害臊地應了恭維,“你家如今產量驚人,先說說秘訣在哪裡?都想不通。”
“犯規啊,聽你指派可以,伺機打探商業機密屬於以權謀私行徑,會遭來譴責。”
“算了,沒見過你這種。”蘭陵掩嘴笑了會,“你是不說啊,等我打探清楚了別找我來理論。”
“放心!不理論。”等她知道了,嘿嘿,誰朝誰理論還另一碼事呢,很期待。
同進展無序的和談不同,與達萊制定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實施着,隨着千來個女工的技能日益熟練,作坊的產量穩步提升,而趁了工部未加入前再次擴大生產作坊成了王家和內府的共識。
“這次怎麼擴建你來規劃,不但是要增加廠房器具,從管理和銷售上都會發生相應的改變。”同達萊針對作坊未來幾年的走向長談小半天,這讓我很費神,談話進行到後面演變成個人商業講座,雖然導師的水平有限,可達萊依舊聽得興趣盎然。很欣慰,看來這姑娘還是能接受新鮮事物的,從效果來看,悟性當然遠次於老四,但高於這年代的平均水平,具備改造的潛力。“不懂的地方隨時來問我,或者問下老四也行,平時多和老四說說話,她才能在我之上。”
“……”達萊剛想說些什麼,忽然有丫鬟進來通報,說軍部上專門送了信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