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紅線也聽說了西渭橋的事情,還跟趙四娘抹了眼淚,急的要死。可很快就聽說三郎不僅沒事還升了官,又高興萬分。只是可惜三郎急匆匆又去了西渭橋,讓她們等到現在。
五座御賜的牌樓還在,但其中那塊武安縣侯的牌匾已經換成了武安縣公。
老牛遠遠的就衝着鄭紅線的父親鄭管家道,“老鄭,還愣着做啥,放爆竹啊!”
老鄭是在老牛老張他們去了洮州後,升任的管事。做事沒有老張他們厲害,但也挺牢靠。這時纔回過神來,連忙安排府裡的僕人點燃門前準備好的火堆,然後把一捆捆爆竿拿了出來。
砰砰的爆竹聲很響亮,附近都能聽到。
對門,魏府。
魏徵正在喝酒,張超雖去了洮州,但答應的張家溝二鍋頭卻沒有少過,月月都有送來。今天魏徵心情不算很好,莫名其妙的就躺槍,被罰了一年的俸,還降了一階散官。現在成六品的散階了!
罰俸降階,只因太子胡來。
比罰俸降階更讓他鬱悶的還是太子頻頻胡來,地位已經相當可危了。做爲太子的洗馬,東宮的心腹,魏徵比太子還要心急。可惜的是,他一次次的勸說,太子並不怎麼理會。事到如今,魏徵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再好的謀臣,可如果遇上的是不肯聽從意見的主上,那也會相當的憋屈的。
魏徵剛纔好心勸太子,讓他不要再去做那些蠢事,結果被太子指着他的鼻子罵了一通。魏徵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回到家,是越想越氣啊。
好氣啊!
喝酒,寫字。
魏徵生氣後,喜歡喝點酒,然後藉着醉意,寫狂草。
灞上書坊最近也開始造紙,他們造的紙很不錯,尤其是其中一種皮紙,用來書法非常合適。還有京中商人,最近在賣一種硯,稱爲洮硯。
是洮州洮河裡一個河段裡特產的一種綠色石頭,打磨製作成墨硯,這種硯雖是新出。但其石色碧綠、雅麗珍奇、質堅而細、晶瑩如玉、扣之無聲、呵之卻可出水珠。
發墨快而不損毫、儲墨久而不幹涸。
一經上市,立即已經風靡長安,成爲文人墨客們爭相收藏的寶物。
魏徵這塊,還是太子建成送給他的,端的是好硯。
與嶺南的端硯、淮南的歙硯,河東的澄泥硯不相上下,已經被長安的文人們稱爲是當今天下四大名硯之一了。
用洮硯,配上灞紙,然後用狼毫,配上同是灞上印刷坊出產的灞墨,藉着三分酒意,魏徵揮筆,筆走龍蛇。
一筆狂草一氣呵氣。
“夫君的字似乎又有所精進啊!”
魏徵妻子裴氏在旁稱讚。
魏徵放下筆,“好筆好墨好紙好硯還配上好酒,這字確實比我以前寫的都好。”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這詩真好,叫什麼名字,以前怎麼沒讀過?”裴氏問。
魏徵望着這幅極好的作品,淡淡的道,“這是張文遠,不,應當改稱李三郎了。是他的新作,俠客行,俠客的歌。”
裴氏哦了一聲,她出身河東裴氏家族,也是知書達禮的。這首詩充滿豪情,極爲慷慨。只是裴氏有些奇怪,爲何李三郎會寫出這樣一首歌頌任俠的詩來。
她讀過張三的那首從軍行,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那首充滿着邊塞,充滿着激昂的詩,無疑才符合李三郎的身份和境遇啊。
他怎麼突然就寫了首俠客行的詩呢?
“借他人故事,澆自己塊壘!”魏徵嘆了口氣,望着那副字,“俠客行,如此豪縱、慷慨之氣,其實是在嘲諷太子的。”
裴夫人不解。
“我也是剛知道,原來太子曾重金買通刺客,去洮州刺殺文遠。結果那位刺客收了重金,到了洮州,卻並沒有去殺文遠,反而在那裡落戶,還成了文遠的貼身護衛,甚至爲他除掉了數波前前刺殺文遠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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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還有這種事情?”裴氏大驚,想不明白太子居然做這種事情。
魏徵呵呵冷笑幾聲,“是啊,連你一個婦道人家,都想不出這種事情。可太子偏偏就做了,還派了不止一拔人去,更可笑的是,花費千金請來的刺客,卻反而成了文遠的貼身護衛,這不是可笑是什麼。”
“李三郎一首俠客的歌,可謂是把太子嘲諷的體無完膚。”
“夫君,你遇人不淑,沒有跟對明主!”裴氏也嘆惜了一聲。本來她並不怎麼會對丈夫的事情插嘴,更不會在這樣重要的事情上多舌,可現在聽了這些,裴氏都忍不住出聲了。
遇到這樣的太子主君,那真是倒黴。
“看來李三郎轉投秦王,更聰明。”
魏徵笑笑,“什麼轉投,他李三明明就是秦王府那邊的人,是太子自己非要挖人過來,結果挖來了個間。但這些本來都不重要,如果太子能夠用好了,就算是原本是秦王的人也一樣能爲已用的。可惜,太子這人,小恩小惠和一些表面功夫好,但,哎。”
魏徵看着那方洮硯,就跟這洮硯一樣。
魏徵確實喜歡,可相對來說,他更看重的是太子能夠納他的諫,而不是今天送塊硯,明天送幾幅紙,後天送個歌伎什麼的。一般人,也許會對這些相當滿足,可魏徵卻只覺得反感。
李建成又不是什麼普通親王,他是太子啊,一國儲君,未來的天子。
啪啪的爆竹聲傳來。
魏徵擡頭,苦笑。
“看來李三郎回家了!”
裴氏看了眼丈夫,“也許你應當去跟李三郎聊聊。”
“聊什麼?”
“聊聊外任,去涼州。”
魏徵驚訝的看了眼妻子,裴氏道,“既然太子如此,不如早走。尋求外任,正是一個解決的辦法。你看原來李三郎家的賬房,如今都成了洮州刺史了。正三品,實職。你的能耐難道還比馬周小?與其留在東宮,整日氣悶,不如離開。”
“娘子說的確實有道理,哎,只是就這樣離開,似乎對太子有些不公。”
“夫君,這有什麼公不公的,你苦心勸諫,可他並不聽從,你留下來有何意義?若是太子肯聽你勸,哪怕太子有不足之處,那我們也應當留下。可現在這樣,留之何用?”
“好吧,我去恭喜下李三郎,討幾杯喜酒喝,順便問問他的意思。”
“夫君,不如就把這幅字當作禮物吧,我聽說李三郎可是很喜歡字畫的。”
魏徵笑笑,捲起墨跡已乾的這幅俠客行,夾在腋下,向對門走去。
同在務本坊的國子監內。
孔穎達和陸德明正在校正武德字典,聽到爆竹聲聲,不由擡頭。
“三郎回來了!”
“他可算是回來了,這一去隴西,大半年不見人影啊。這武德字典還有修的各朝官吏,好多地方都想要聽他的意見呢。”
“是啊,上次他說的那個大唐半月談,他一走,到現在也還沒有發行。哎,太可惜了。”
孔穎達也覺得十分可惜,張三郎明明是一怪才學士,可朝廷卻居然用這樣的才士卻領兵打仗,想想就痛心。
“走,去三郎府上道賀一下,順便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好好問下他。”
“我也是,我的那書後幾卷有不少地方得徵求下他的意見呢。”
兩個學士起身,結伴往張超府上來。
大學士第邊上。
房府和杜府,房玄齡和杜如晦都被這爆竹聲吵到,杜如晦搖了搖頭,拿了本書,夾着去了房府。
“三郎終於回來了。”
房玄齡熟練的拿出棋盤,一邊打開盒子一面取子。
“是啊,秦王可是天天唸叨着三郎,就等着他回來了。”
杜如晦搖了搖頭,“有時我都忍不住妒忌起他來,我們天天跟隨殿下左右,可卻無法滿足殿下啊。倒是三郎遠在隴西,殿下卻整天期待着他回京,要找他問策呢。”
“三郎這個是個鬼才,看問題角度總是跟我們不一樣。同一件事情,有的時候卻總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如今長安的局勢,我們眼裡已經成死局了,可也許在三郎眼裡,卻還有破局之法。三郎堅決反對殿下出京,我想他肯定是有了些辦法的。”
“我現在也非常期待,想要聽聽三郎有何高見啊。這長安城,猶如一座巨大的牢籠啊。”
“對於今天金殿上發生的事情,你是怎麼看的?”
杜如晦搖頭,“陛下動怒,將羅藝一貶到底,還關進了大牢。甚至還貶斥了東宮官員,看似陛下對東宮更加不滿了。但我覺得,事情卻恰好相反,陛下此種種舉措,其實還是在維護太子。依我看,陛下的心意依然沒有改變,還是不肯換儲。只要殿下一天不變心意,那殿下就會被死死的按住,根本不會有出頭之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