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霜氣突然瀰漫,白芒乍現,瞬間穿梭八百里,洞穿了重重大山,射入密林之中。
八百里之地,竟是被如此輕易地跨越,並且箭威連續洞穿山體而無損,直至射到密林之中,方纔爆發。
“嘭!”
寒霜霎時席捲密林,無數草木立遭凍結,就連所在的山地也覆上了白霜。方圓百里之地,竟是如同北地大地一般,一片雪白。
隨即,罡風爆發,一棵棵冰封的大樹裂爲冰塵,草木皆化作齏粉,漫天的冰風之中,唯有一人獨存。
熊熊燃燒的太陽真火護住了周身,便是連那冰封山嶽的寒氣也難以侵近,高溫和冰封對衝,濃郁的水霧剛剛升騰而起,就被金焰徹底燃燒殆盡。
便是連水氣,也將化爲真火的薪柴,由《氣墳》修煉而成的太陽真火可能比金烏的真火還要霸道。
但在同時,射日弓也是亮起了紅光,這三品道器應激而發。
“姜離!”
姜逐陽眸中的日輪劇盛到極致,卻未與手中的射日弓互相沖突,反倒氣機相得益彰。
他伸手再取素白冰箭,氣機已是先一步鎖定了對方。
天炁歸,地炁藏,歸藏定位。
《氣墳》絕學施展,天地之炁兩相定位,讓姜逐陽直接鎖定了姜離的身影,開弓引弦在轉眼間,貫穿大日的箭矢已經直接瞄準了姜離。
八百里之距對於射日弓來說完全不是問題,畢竟這把弓可是能夠射下太陽金烏的。九日與大地的距離,可遠遠不止八百里。
距離毫無意義。
太陽之屬在射日弓之前,也是毫無意義。
當姜離現身之時,不光是“歸藏定位”在鎖定他,射日弓也真正瞄準了他,一如當初在昆虛山之時,姜逐陽欲要再發貫日之箭。
太陽,只需要一個就夠了。
“貫天——”
極致的寒氣凝聚在箭矢之中,身後的虛影也在同時做出射箭之姿。
但是,也就在箭出之前——
天,黑了。
太陽的存在消失,不管是天上的太陽,也是地上的姜離,天地淪入一片無光黑暗之中。
“擔山趕日。”
遙遠的彼方似乎傳來了幽幽之聲,光明徹底消失,太陽也被黑暗淹沒。而沒了太陽,射日弓又如何射日?
射日弓中了姜離一次,也只能中一次。
危機感在這一瞬間浮上姜逐陽的心頭,他毫不猶豫地鬆開弓弦,箭矢直射姜離的所在,但是這一箭卻只能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無有反響。
不同於先前一箭的清掃,這一箭威能凝於一線,極具殺傷,若是射中姜離,則可再度重演當日那一幕,將其重創。
可惜,再強的攻擊,擊不中人也是無用。
黑暗未曾消失,代表着對方沒有被箭矢射中,姜逐陽心中的危機感未曾退去,反倒越來越重。
他以道果神通奪取了天照大御神的部分神通,如今也具備了太陽之體,能夠清晰感應到這部分的力量受到了壓制。眼前這黑暗不只是遮蓋了光明,更將太陽相關給鎮壓,令射日弓難以發揮作用。
而八百里的距離雖長,但對姜離來說,可不是什麼太遠的距離。
“止藏淵。”
姜逐陽突然心神一悸,先天地炁、山炁毫不猶豫地出體,凝聚成厚重山形,同時躍身凌空,閃現急退。
“轟!”
山嶽之形被赤紅箭芒擊碎,罡煞橫流,那個前來報信的日遊神被煞氣一掃,便湮滅成飛灰,神魂俱滅。
“都天神煞,射天弓!”
沒了光明,單純的目力難以發揮,但姜逐陽神念感知十分敏銳,還是能夠以“歸藏定位”來把握周邊。主家大公子該有的見識,讓他清晰地辨別出這股煞氣的根源,並感應到恐怖的氣機正在襲來。
“你竟然同時練成了太陽真火和都天神煞,怎麼可能?!”
此前姜離曾經展現出都天神煞,但在他人看來,他更像是借用軍神五兵中的都天神煞。直到現在,姜逐陽親身應對這突兀變化的氣機,才察覺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明明只是一個分家子。”
不可思議的念頭在心中迴響,姜逐陽直接拉開弓弦,先天八炁呼嘯而出,八道箭光籠罩前方。
黑暗被箭光照射,又被襲近的混沌所吞沒。
恐怖的氣機儼然已經欺近到數丈距離之內,那八百里之距如同笑話一般。
但姜逐陽此時心中卻是騰起一股戰意,因爲對方的接近。
他非但沒有撤走,反倒是盡起一身功力,凌空跨步,身後的巨大虛影也接近凝實,同樣握着一把大弓,和姜逐陽本體一同開弓。
“羿射九日,天墜神陽。”
姜逐陽暴喝出聲,素白冰箭瞬間在手,罡氣爆孔,在半空中踩出腳印,其人如立平地,白芒破空而出。
“死!”
奪取來的太陽之力化作日輪,又在剎那間幻滅,射日弓的威能破滅了太陽,那轉瞬即逝的光火如同無數血光在半空揮灑,帶着大日破滅的瑰麗和慘烈。
這是直接將功力消耗,獻祭根基,以換取應敵的力量。
姜離的【擔山趕日】神通鎮壓太陽,不光是藏起了天上大日,也讓自己不在射日弓的針對範圍之內。對於他來說,姜逐陽不是威脅,射日弓纔是。
但姜逐陽卻是獻祭功體,強行激發了射日弓之能,貫天慟日之威爆發而出,白芒若海天一線,分割天地,撕裂黑暗。
萬分之一個彈指都不到的瞬間,便即擊破了神煞,將混混沌沌的景象穿出個空洞。
混沌之景乃是都天神煞破滅一切而成,當神煞被洞穿,內中的身影也即現出。姜逐陽神念聚焦,察覺到那道身影,心頭一鬆。
只要姜離在這個方向上,就必中此招無疑。
然而——
箭芒之前,姜離的身影突然一分爲二,這一箭竟是徑直穿了過去。明明是瞬間就能跨越八百里之距的箭矢,卻被這般輕易地躲去。
隨即,兩道身影一聚,破滅的神煞行形成一隻大手,橫推而至。
“轟!”
姜逐陽以射日弓橫擋,三品道器面對都天神煞,依舊能夠保持不損,可煞勁的餘勁依舊衝擊而至。
“八尺鏡。”
那面銅鏡閃現光華,形如日輪的光輝籠罩姜逐陽全身,卻又被神煞破滅。
剎那間,光芒閃爍即逝,如同一輪太陽走到了終點,八尺鏡上崩裂出淒厲的裂縫。
“拿來吧。”
一隻手掌從黑暗中探出,抓住了射日弓,神煞和先天一炁同時爆發。
“轟!”
氣浪橫卷,終是在黑暗中照耀出一片光明空間,姜逐陽全力運功,先天八炁如同蛟龍般纏繞着射日弓,而他本人在牢牢抓住大弓的同時,也看向另一個抓住射日弓的人。
——姜離!
姜離同樣拿住了這把針對太陽的射日之弓,雙眼和眉心處的天眼同時看向姜逐陽,帶着似笑非笑的色彩。
“這弓矢,你把握不住,還是讓身爲家主的孤來吧。”
家主?孤?
姜氏的家主擁有開府之權,享王爵之位,可自稱爲孤······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將姜逐陽的敵意給拉滿了,但他此刻全然沒時間憤怒,只有一心奪回射日之弓。
沒了這射日弓,姜逐陽不光是沒法針對姜離,甚至於自身的實力也是要大損。
“炎帝烈血。”
他毫不猶豫就動用禁招,血液如火一般燃燒,先天八炁自周身氣海之中咆哮而出,如同八條怒龍,轟擊在姜離身上。
但是——
姜離巋然不動。
就如同海浪衝擊到大山之上,浪花打了個稀碎,山嶽卻毫髮無損,反倒震得自身氣血翻涌。
烈血激盪,姜逐陽的臉上一片赤紅,渾身都如同火燒一般,而都天神煞則是無情地反擊,破滅了纏繞在射日弓上的先天八炁,倏然一絞。
姜逐陽那隻抓住射日弓的手臂瞬間即成血沫。
劇烈的痛感席捲了身軀,更刺激了心神,姜逐陽那從始至終都堅定異常的殺意和戰意在此刻像是被打開了個缺口。他的面容劇烈扭曲,雙眼中卻帶着一絲驚駭和退意。
“你的傷勢······”
射日弓的傷勢,竟然已經痊癒了。否則的話,姜離怎麼可能輕易地壓制自己。
怎麼這麼快?
哪怕是三品,也不可能在受此傷勢之後這麼快恢復吧?更別說姜離還是四品。
射日弓雖然也只是三品道器,沒有被修行者容納,但因爲對太陽之屬的剋制,它所造成的傷勢,姜離沒有一年半載是別想恢復的。
如此之快,完全出乎姜逐陽的預料。
事不可爲,退!
理智在這一刻佔據了上風,但姜逐陽震駭發現,心中的殺意如同潮水般一股接着一股,令他不想就此退去。
這······
‘我走火入魔了?什麼時候?’
要不是走火入魔,他爲何會如此衝動,都等不及其他的援手,就直接找上了姜離。
要不是走火入魔,爲何到此時還不願退去。
在這種關頭,姜逐陽竟然心念紛雜,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是否要退去。
而在同時,姜離已經將射日弓拿到手,心念一動,身周的神煞便化作一隻巨爪,抓向姜逐陽的頭顱。
看這架勢,姜離是要生擒這位姜氏的大公子。
畢竟是前家主的兒子,還是如今姜氏主家的四品,其情報價值可是不低。生擒了他,挖出他腦海中的東西,足以讓姜離了解姜氏主家如今的情況了。
然而,也就在這時,姜逐陽頭頂上方裂開漆黑的空洞,一隻金色手掌從中探出。
“住手!”
暴喝聲如獅子怒吼,金色手掌帶着不可摧斷的堅固,悍然迎上了巨爪。
掌爪碰撞,都天神煞橫摧,只見金光崩碎,神煞如摧枯拉朽般毀滅了金色手掌,依舊不停地落向姜逐陽頭頂。
“金剛之性,原來是佛國的金剛藏菩薩。”
姜離輕笑道:“若是金剛藏菩薩本體前來,倒是能和孤過上兩招,可若只是身外法相,那就別來獻醜了。”
陰世之中,肉身無法通行,而金剛藏菩薩雖然其他方面也是不差,但根本到底還是在肉身之上。要是真身前來,興許還能扛上都天神煞幾擊,但身外法相這等香火神念聚合之物,還是莫要開玩笑了。
神煞橫掃,不光是破滅了手掌,甚至連漆黑空洞中出現的法相亦是受損,
而巨爪則是依舊落下,神煞已然罩頂,姜逐陽便似如來佛掌心中的猴子,逃脫不得。
然而,姜離此時突然目光一動,都天神煞猛然劇盛,如洪潮般自體內爆發而出,都不管姜逐陽的死活,就要將前方的一切都給埋葬。
只因在那漆黑空洞之中,一尊輪盤虛影降臨,和姜逐陽的身軀重合。
“阿彌陀佛。”
浩大的梵音迴盪,卻帶着和佛家不相符的陰森鬼氣,那輪盤轉動,金光如壁,橫擋在神煞之前。
“嘭!”
巨爪和神煞同時轟在金光之上,漆黑的空洞出現了劇烈的扭曲,乃至於周邊的空間都被打裂,崩裂出蛛網般的縫隙。
都天神煞的破滅之能直接摧破了空間的結構,但那輪盤卻是壓住了崩潰的空間,兩相對抗之下,就見姜逐陽所在的空間猛然內縮,如同被一隻巨大手掌給抓住,向後退去。
“施主,得罪了。”
輪盤上的六道身影同時發聲,與那內縮的空間向後退去,而被抓住的姜逐陽則是終於壓下心中的雜念,擡眸向着姜離看來。
那眼中藏着的是沒有熄滅的野心,以及對姜離的殺意。
他看向姜離的目光帶着敵視,以及瞎子都能察覺到的覬覦。
對於擁有寒浞道果的姜逐陽來說,沒有什麼是比姜離更適合的敵人了,只要以下克上殺了姜離,姜離現在的一切就是姜逐陽的未來。
今日雖敗,但未來未必不能捲土重來。
前提是他能夠活到未來。
姜離與姜逐陽漠然對視,都天神煞化作先天一炁,涌入手中的射日弓,頃刻煉化。
然後,他以氣凝箭,開弓拉弦,素白的寒氣箭矢瞄準了前方。
“貫天慟日。”
姜離輕聲念道,然後箭芒貫穿了空間,摧毀了太陽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