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一邊兒眼巴巴看着後面那暢快的撕殺,一邊兒幾乎是“怒不可遏”地痛恨着,柳喜河你個小東西,看我回去不給你狠狠上點兒眼藥的,叫你美。
“旅帥,哈哈,來了清妖了!”隨着手下的一聲歡叫,石玉朝着早以瞄好的船廠方向一看,心裡頓時樂開了花。真來了,總得有二三百人,呵呵,還都操着傢伙兒呢,還是打這樣得對手更過癮。
石玉示意弟兄們都繼續隱伏好,放清妖來的更近些,隨後回頭瞥了眼那已經差不多了的“屠宰場”,呵呵,別說,這個小柳喜河還真有些本事哩,難怪國宗大人會如此看重他。好鋼就是要用在刀刃上,殺敢於拿着武器頑抗的才過癮呢。
褚汝航想明白了是水營出了事兒,可馬上也就毛了。長毛來這裡的可能性根本沒有,城內一定是又出了湘南天地會的暴民。出暴民也了不得啊,水勇們都還沒經過陸戰的訓練,也沒來得及發放武器呢,那還不都成了活靶子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急忙召集起胡嘉垣的三哨人馬,原本還想拖上兩門大炮,壯壯聲勢。可忙活了半天,他又放棄了這個打算,因爲船廠裡有正準備往戰船上安放的千斤洋炮,可惜炮彈還都在庫裡,拉上也是一堆廢鐵。真他孃的,人到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也塞牙。
褚汝航看了看集合起來的水勇們,雖然免不了有些面露驚異,但個個還算得上是精神抖擻。他挺滿意,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若不是自己英明,專門提前武裝了一個營的水勇來保衛船廠,有了這種意外,那還不抓瞎了。
他一指胡嘉垣,“你留下加強戒備。”然後衝着彭玉麟和水勇們一揮手,“都跟本帥殺賊去。”話音未落,早已迫不及待地當先衝了出去。
褚汝航和彭玉麟率着三百多水勇臨近胡作霖左營的時候,就看見和聽到了夏鑾營的慘烈撕殺聲和哭叫聲。他們奔跑的更快了,眼看就要衝過左營,接近前面的戰場了,突然迎頭從各個營帳的後面發出一陣的槍響。
幾乎是同時,褚汝航和彭玉麟都被打倒在地。
火槍手們按照平時的訓練,第一批槍響後,迅速退後讓開自己的位置,第二批接上來,再下去是第三批,到第三批發射完手的槍彈時,第一批的子彈已經重新裝填完畢。不過,例行的操作在今天已經變的多餘了,第三批火槍手還沒換上位置呢,對面的清妖水勇早已數倒猢猻散,開始掉頭回竄。而身後大隊的人馬顯然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開始呼嘯着包抄上來。
石玉一看還正緊忙着裝填子彈的槍手們,鼻子差點沒氣歪了,“還不趕緊給老子衝出去,再晚啥好吃的也都沒了。”說着話,早掄起手裡的腰刀,着了火似的竄了出去。
跟着旅帥衝上去的火槍手們,這個時候突然發現,這洋槍也未必什麼時候都好用。就象現在,拿在手裡簡直就是個累贅,太影響腰刀的舞弄了,還耽誤奔跑。一想到後面馬上跟上來,搶奪勝利果實的大隊人馬,更恨不能先丟了別別楞楞的槍纔好。
褚汝航似乎比彭玉麟運氣好些,還沒嚥氣兒。他是腹部了槍彈,感覺着還不只是捱了一下。本想屏住呼吸裝死先躲過一劫再說,可好奇心叫他睜開眼睛,非要看看打他的人到底是誰?不看還好,一看差點被馬上氣死,衝過來的居然是一隊湘軍的陸勇。莫非是陸勇暴亂了?不知是誰偏偏一腳這時候又踩到了他忘記收回的一隻手上,他哎喲一聲下意識的痛呼。馬上,他就後悔了,他看到就是那個踩自己手的傢伙,本來都已經打算跑過去的,可自己一叫,人家停止了腳步,想都沒想,高高掄起手的槍把子衝着自己的腦門兒,帶着風聲就砸了下來。要是有來世,再遇上這種特殊的情況,無論如何不能出聲,褚汝航其實是個很好學的人。
石玉都跑出去好幾步了,還沒忘記掉頭怒罵那個砸的褚汝航腦漿迸流的士兵一句,“×你姥姥的,弄壞了槍我要你的命!”
士兵嘿嘿一笑,趕緊追上旅帥幾步,一擡手,打翻前面老遠一個跑的飛快的清妖水勇,興奮地大叫着,“旅帥大人,俺的槍可沒壞啊!”嘴裡叫着,順手抽出了腰裡的刀。
湘軍的水勇完全被打蒙了。當天軍將士追趕着剩餘的少數幾個水勇,衝到造船廠的時候,望着大片的陸勇和老百姓一起追殺着和自己一樣的水勇,守衛船廠的水勇有膽子大的乾脆不和大夥兒一起跑了,有一個甚至丟下手裡的刀,邊喘邊瞪着疑惑的眼睛探問着衝到近前的陸勇兄弟,“兄弟們,是鬧餉銀嗎?要是,咱也跟着你們鬧。”
衝在前面的石玉腦子一閃,一把扯下那水勇的包頭布,“哈哈,好啊,帶着老子殺你們當官兒的去。”
那水勇又趕緊彎腰撿起地上的腰刀,愉快地叫着,“大人放心,小的認識俺們的營官胡嘉垣,我帶大人去。剛纔他就在這裡。”
船廠裡的二百多水勇,剩下就是逃的功夫了。東躲西藏,木料堆、船塢裡停放的船上、船下,只要有個空擋兒,就會有人硬擠進去。再沒辦法的,就像煮餃子似的稀里嘩啦朝水裡跳。有通水性的,還能萬幸先在水裡撲通幾下,然後隨着岸上槍聲的暴響,慢慢地沉入江底。那些不會水性的可就慘了,游出去顯然不可能,游回來自然也做不到,只好抓撓着根本看不見的空氣,拼命地再呼喊幾聲“救命!”沒人去救,也沒人放槍。天軍的士兵很珍惜每一粒子彈,這都是銀子換來的,隨便打可不行。對這些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假裝沒看見,掉頭再去搜拿更有價值的人。
胡嘉垣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他一定把游泳學的相當好。由於不會水,他跑到江邊兒,又返回頭朝木料場跑。不過,也僅僅是篩糠似的躲到木料堆裡沒多久,就被翻騰出來,涌上來的天軍一見他的穿戴,幾乎各個眼睛放光,二話不說,就是一陣的亂刀。
曾國藩的心血到此時完全化作了烏有,四營兩千多的水勇,除去十幾個跟着“鬧餉”的外,都成了野鬼遊魂。
到了下午,衡州被天軍徹底地控制了。衡州一戰,戰果輝煌,龐大的軍火庫裡有洋炮百門,長短火銃近千隻,火藥、刀矛等更是不計其數,當然,還有江裡那密密壓壓的戰船。這都是褚汝航爲未來組建十營水勇而備下的東西。
第二天,衡州府衙門前就設立起了法場,天軍的佈告貼滿全城。正在因喪母回衡州守制的爲戶部候補員外郎楊江,被從家裡拉出來,當衆處斬。公告上的理由很簡單,“爲了給其原來在湖北巡撫任上貪污受賄,官聲惡劣的祖父楊健在原籍建鄉賢祠,該犯不惜出資捐助曾妖頭練兵,以抗拒天軍。不僅甘願做漢奸,還毫無廉恥之心。似此等之人,除殺其本人以正典刑之外,家產全部充公,以警效尤。”
侯裕田把衡州城防交付給柳喜河,安排好多路信使去聯繫湘南的胡有祿、朱洪英和許家兩姊妹後。他一方面開始全力籌劃對繳獲戰船的運用,訓練炮手,招募水手、舵工,準備北上會剿株州的曾國藩。另一方面,廣貼告示,闡明天軍驅逐韃虜、恢復華化,建立等富貴、均貧富的人人平等的天堂的宗旨。
他還按着安王的說法,組織人員開倉分糧、訪貧問苦,四處給城百姓講道理。講什麼呢?講天條和大道理太麻煩,就講簡單的,講大家原本應該知道,卻又偏偏忘記了的東西。再沒有化、再落後的人,也都知道最起碼的廉恥。
那就先提湖南人人都熟悉的炎帝陵,給誰都知道自己是漢人的漢人們,講祖宗是誰,告訴大傢什麼是漢奸。對着孔丘的牌位,給熟悉孔孟的化人講衣冠,孔孟絕對沒剃髮留辮子。當然,還要講什麼是平等,什麼是天下大同。講憑什麼土地都在少數幾個人的手裡,而衆多的百姓無地無業,卻沒有人肯過問。尤其還要大講滿清這個來自苦寒之地卑鄙無恥的竊賊,利用漢奸和軟骨頭,強佔了我們華美好的河山,漢人們的家園,反過來卻把要求歸還一切的主人罵成是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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