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們走了,儘管她們未必就十分滿意,興許還有一些話並沒有完全說出來,不過,楊秀清還是心知肚明。
他把林海豐讓到書房裡,歪着頭瞅了一臉輕鬆的林海豐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指點着說:“你老弟可是把我放到火盆上烤了。”
“怎麼,”林海豐睜大眼睛,故意裝做糊塗地說,“王兄不會是說軍民分拆的事吧?小弟覺得王兄做的不錯啊,這可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兒。這件事情,除了王兄,那是誰也想不到,就更甭說能作到了。我那天也就是隨口那麼一提,沒想到王兄果然是高瞻遠矚,一下就大刀闊斧地動了起來。”
呵呵,你是隨口一提,那就是我自己給自己找病了?楊秀清被林海豐那怪樣子給氣樂了,他趕緊擺擺手,“算了,我是糾纏不過你。”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幾步,“我調閱了天京的戶籍情況,事情是該解決了,而且早解決比晚解決好。可是....”他停下腳步,扭頭瞅着林海豐,沉吟了一會兒,“可是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啊。”
“王兄是說這件事情會涉及到很多人吧?”林海豐端起茶杯,隨意地抿了一口。
“是啊,不要說天王他們,就是我自己也是一樣,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同我的親友們說。”楊秀清坐了下來,輕輕按揉着臉上的刀疤,“當初起事的時候是和大家說有富同享,有難同當,現在得了天下,總不能反悔啊?”
“這怎麼是反悔呢?”林海豐笑呵呵地放下茶杯,“有富同享是叫大家不再受滿清官府的欺壓,都能過上好日子,可不是叫所有人都揣着手坐等現成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再好的日子也只能用雙手去創造啊。咱們天朝無處不在顯示咱們與滿清腐敗朝廷的不同,咱們總不能也養一批八旗子弟吧?”
楊秀清默默地注視着他,沒有說話。
林海豐動了動自己的袍領,又開始了最擅長的講故事。他講起在另外的那個世界,人們不分尊卑,不分男女,大家同工同酬。不同的崗位,不同的職責,不同的勞動強度,人們會得到不同的相應報酬。政府給大家提供廉價的住房,提供醫療、子女教育等等方面的保障,在爲人們解決了後顧之憂的同時,也激勵着人們發揮着自己更大的聰明才智,爲國家創造更多的財財富......
靜靜地聽着聽着,楊秀清悟出了其中的道理。是啊,叫那些無所事事的人去從事自己應該做的職業,給他們提供合理的酬勞,精神上沒有壓迫,經濟上有了穩定的收入,不就是一種幸福的生活嗎?想到這裡,他望着林海豐,會意地笑了。
“不過,咱們現在的情況還有些特殊的地方,也不能操之過急,還是要循序漸進,叫大家的這個地方慢慢轉變過來。”林海豐笑着在自己的腦袋上比劃了兩下。隨後,他又認真地瞪大眼睛,看着楊秀清,“王兄,我可沒出什麼主意啊,別到時候又說是做兄弟的不夠意思,故意把王兄朝火坑裡推。”
“哈哈哈,沒有,沒有,是你什麼都沒說。”楊秀清暢快地笑了起來。
就好象一個好士兵會夢想着有一天能當上元帥一樣,做官的沒有不希望自己的官職越來越大,權力也越來越大的。當然,也許出發點不一樣,有些人期望得到的是隨着職權而愈來愈多的實際利益,有些人是爲了更高地體現自身的價值。
楊秀清是後一種人。他並不崇尚天王洪秀全那“萬歲”的稱譽,可他願意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華府、美女應有盡有,沒必要攀比佳麗三千,吃穿無憂,沒興趣看金山銀海,他只是要想世人展示自己。一個普通農民的兒子,要成爲彪炳歷史的偉大人物。因此,當有人可能給自己帶來威脅的時候,一種本能會叫他產生對對方的戒備。對石達開是這樣,對林海豐和鄭南也是這樣。儘管他對林、鄭二人的印象不錯,他還是利用自己掌控的那無孔不入的情報系統,對林海豐他們進行了摸底。在他看來,這兩個人對他能構成的威脅是巨大的,先不要說他們掌握的新奇東西,就單憑他們活天神特有的身份,也足以在天國內形成自己的勢力範圍,真要心存異志,無論他還是天王,恐怕都不是對手。
然而,事實卻並非像他想象的那樣。所有渠道得來的信息,讓他感覺林海豐和鄭南就是兩個實幹的人,似乎對權力沒有過分的喜好。尤其是在有關石達開去安慶督師的問題上,叫他對這二人感到了放心。都說他們和石達開走的親密,真要另有打算,那就該把石達開留在天京,並真正掌握軍事統帥部。他們三個人這樣聯手,就完全可以在天京翻雲覆雨。結果呢,石達開照舊愉快地走了,林海豐卻事事維護着自己,凡是能貼金的好事兒,都留給了自己。將心換心,他不想虧待了他們。
看着楊秀清一直笑眯眯地瞅着自己沒了話,林海豐笑嘻嘻地咳了聲,“王兄,不會是在心裡偷偷數落着小弟吧?”
“啊,呵呵,哪能呢。”楊秀清胡擼了一把臉,身子向前俯了俯,“寧王那裡火槍製作的速度不慢啊,我看老弟應該儘快把天京周圍的隊伍都編進紅軍。另外,軍隊嗎,體現其能力的就是作戰,陳玉成他們訓練了不短時間了,是騾子是馬,要拉出去溜溜,省得閒話。”
看着林海豐認真地聽着自己的話語,他想了想,微微一笑,“現在政事太多,又麻煩的很,我想天京整個的防禦還是都由老弟負責的好,也好專心把政事處置好了。”
林海豐搖搖頭,“小弟今天來的目的也是爲了軍務。不過,天京的全面防禦還是交給洪宣嬌比較好,她是鎮守使,以後這是她的主要任務。再說,小弟也不能總留在天京,我還想對機會去鎮江和揚州看看,那裡是將來東征的前進基地,也是東征的屏障。”
“好吧,就依老弟的。”楊秀清有些失望。
“現在機會差不多了,咱們該考慮解決向榮老兒的問題了。”林海豐呵呵笑了笑,把翹着的二郎腿放下,“我有個想法,王兄看看合適不?首先,教導旅移駐孝陵衛,那裡是江南大營老營,清軍的力量也最雄厚。不過,我不想盡快暴露教導旅的全部實力,以免打草驚蛇。教導旅一部可以配合棲霞門的曾水源部,首先清除那裡至鎮江一線的清軍,一來確實保障天京和鎮江的聯絡暢通,二來切斷江南和江北兩個大營間的聯繫,將向榮的軍隊都壓縮在一處,最後圍而殲之。”
楊秀清點點頭,“由於咱們嚴格控制了天京的進出人員,再加上預先早有防範,有關紅軍的真實實力外面很少有人知道。不過,消滅清妖的江南大營,若是採取佯作東征,調動清妖圍堵,半途各個擊破不是更好?叫他們畏縮成一團,豈不是難啃了一些?”
“咱們要的就是向榮也這麼想。”林海豐笑着,悠閒地用手在大袍子裡摸索着什麼,馬上他又停止了動作,瞅了瞅楊秀清,手在上脣摸了摸,有點兒似乎不好意思,接着說到,“咱們兵力有限,難以對清軍各營實施包抄,一旦向榮覺悟撤圍暫避,那就會影響到咱們以後的全盤計劃。江南大營事兒小,東征取得上海纔是頭等的大事。”
“好,我同意。”楊秀清雙手搓着,咬着牙說,“要一下把江南大營全部掃蕩乾淨,不留後患。我馬上把天京防務移交給宣嬌,對江南大營一戰還是由老弟暫時全權指揮。”
林海豐點了下頭,“那就明天把北王和寧王請來,王兄把計劃提出來,大家一起仔細研究一下。”
“還研究什麼?”楊秀清剛剛說完,馬上又呵呵地樂了,“對,是要大家一起做出決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