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翰文擡起頭,看着外面的陽光,打了個哈欠。
他的眼底倒映着這時節的江南,風中已帶着了些微的冷意,但是不刺骨,沒有那種凌冽的的寒意,似乎是因爲今年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些。
陳鼎業死於刀兵,大汗王崩於戰場,劍狂乘龍,絕跡於江湖;應帝持劍,消弭於天下。
而那位末代赤帝,則是以一把烈烈的火,爲這八百年風流意氣畫上了一個不完美卻圓滿的結局。
陳皇,應帝,草原的霸主,射飛鷹的神射,君王,俠客,這在過去一甲子之中一一地登場,展露自己才氣和鋒芒,叫這天下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和佔據。
彷彿皆天命之雄傑。
在這時代洪流之中彼此爭鋒的羣雄們,卻在短短一年時間裡,次第凋零而去了。
南翰文年輕的時候讀書,澹臺憲明要他讀史,讀一遍不行,讀第二遍不行,他便惱火起來,只在山神廟裡面讀書,懶得造飯,就熬粥之後,等其冷了凝固,切成好幾塊,餓了就塞嘴巴里面吃冷飯。
如此刻苦數年,纔有所成。
意氣風發去問澹臺憲明,卻被那時的中年儒生安排了個小廝的職位,南翰文那時候呆滯,澹臺憲明笑着道:“且先讓你奮勇用功,刻苦爭鬥,再告訴你,刻苦並無意義。”
“便是我教給你的第一課了。”
“天下的規矩便是這樣。”
“刻苦所修,並無所用;讀書許多,卻都派不到用場,並非是一切勤奮苦功,都有意義。”
南翰文那時憋屈。
澹臺憲明卻又笑道:“卻讀‘無用之書’,方知道書中百味,且從世情裡鍛鍊一番。”揮袖讓他去了,那時候年輕的南翰文憋屈。
此刻回憶起來,那時候的儒生氣度還從容正大。
雖然澹臺憲明說,是無用之書。
但是南翰文卻還是覺得,那時讀史的日子,才讓自己定下心來,中年時纔可以在那陳國留下,而如今白髮蒼顏,卻又有另外一番氣度。
此刻看着這江南,這天下,卻莫名有種,年少看史時的感覺了。
南翰文煮茶。
天下亂世,開始的總也是熱鬧。
這邊英雄,那邊草莽,次第而起,你方唱罷我登場,彼此爭鬥,見那大爭之世,見了那豪雄絕地,年少奇才,最後卻皆凋零,於是這時代翻篇,進入下一個盛世。
烈烈的英雄氣,開始多熱鬧,後來就多寂寥寂寞。
許是如此。
就連這江南的風都帶了些微的冷意。
外面那書童在掃落葉了,在曲翰修去世之後,南翰文將他收養,作爲自己的書童,那位禮法的大名士去世的時候,給南翰文留下了許多的書卷。
南翰文撿起來了曲翰修寫下的東西,繼續編撰新的禮法。
所謂的禮法,不過只是道德和律例。
曲翰修在留下的那些卷宗裡面寫道:‘老夫曾和秦王談論天下的未來,也曾經窺見了秦王的氣魄和胸中波濤,說實在的,他的眼光太遠了,竟也自成體系,頗有高屋建瓴之感’
‘但是,太高了’
‘高得超過了這個時代百姓和九成之人可以理解的,剩下的一成中的九成九,也難以窺見其胸中波濤之一端,以如此的眼界氣魄,行非常人之舉措的話,定難成效’
‘小子,可知何爲禮?’
‘禮者爲道德,你我……’
那捲宗在寫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筆墨沉澱暈染成了一片,旋即才繼續落筆了,南翰文竟然能夠在這一頓,和繼續寫的動作裡面,看出來了許多的灑脫。
‘應當是你了,記住,所謂的禮法,就是要讓此刻時代的百姓之心,和秦王心中所見光景之中,建造的臺階和橋樑,一者太高,一者太低’
‘唯獨約之以禮,戒之以律,纔可以逐步往前’
‘禮法二字,並非是什麼糟糕的,如同洪水猛獸般的東西’
‘可怖可憎的,不過只是【腐朽陳舊】罷了’ Www ▲ttκǎ n ▲¢O
曲翰修的文字裡面帶着一種不屑一顧,故人說見字如人,一個是字裡面便可見得風骨,但是這個不準確,另一個便是,在看故人之文字的時候,就彷彿故人未曾離去,還在閒談。
南翰文忍不住微笑:“還是一如既往啊,曲老。”
“看似不着調,但是每每又有驚人之言。”
旋即翻過頁。
曲翰修的文字有些焦急道:‘另外,記得啊小子,你們編撰完新的禮法之後,一定一定把我的名字也寫上去!’
‘老夫,當有大名耳!’
‘不要說什麼俗氣。’
‘功成名就,本就是我輩儒生一生所求,厭惡的該是欺世盜名之輩。堂堂正正所作所爲,而名傳於千古,不是本來該追求的事情嗎?’
‘記得啊,千萬記得!’
‘不要忘,要不然老夫每年去找你……’
南翰文把這一卷卷宗閉上了。
小書童捧着茶進來,看着南翰文先生按着眉心,先是踮着腳把這茶器放在桌子上,然後才倒了茶,疑惑道:“先生怎麼了?”
南翰文嘆息:“被文字吵到眼睛了。”
小書童疑惑不解。
文字怎麼會吵到眼睛的?
眼睛能聽到?
南翰文沒有說什麼,只是笑着喝茶,拿起自己準備的卷宗,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曲翰修的畢生所學,他也會將這些卷宗裡的文字學會,然後記錄下新的東西。
然後傳遍後世吧?
他忽然笑了。
他想到一個絕妙的點子!
你只是說,要千古留名,可沒有說是要留什麼名字吧?
於是南翰文決定,要將曲翰修的這些卷宗,還有那個雖然智慧灑脫,卻又市儈得很,恨不得拎着人耳朵大喊着要名望的信箋流傳下去。
千古之後的人,也要被這傢伙吵到眼睛了!
南翰文微笑起來,看着那新,道一句:“老東西。”
去和千年後的人對話吧!
然後起身離開了,邁步走過江南的街道,行人的臉上還算是寧靜,已經從之前的戰爭中漸漸回過來神,姜萬象身死,姜素親自擡棺扶靈。
算得一句天下縞素。
也因此,整個應國此刻都在君王去世的事情裡,而在這不知道真的還是假裝,亦或者是兩種感情都有的悲傷之中,應國還潛藏着更多的問題。
姜萬象死,天下未定。
他的兩個兒子,皆是壯年。
誰人能承擔着應國的天下,成就應國大帝。
亦或者說——
誰有器量,誰有氣魄,去和秦王放對!
在想到這個的時候,整個秦的人們都帶着一絲的自豪起來了,那種彷彿太平之世才孕育着的信心已開始出現了,這也是盛世的基礎。
在秦王甦醒之後,整個麒麟軍的軍心,天策府的秩序都迅速恢復過來,天策府的那些先生們開始推行秦王的要求,安撫百姓,發展農桑,撫卹士卒,準備應對新的大戰。
萬事穩步向前。
南翰文走過街道,走過那一個熟悉的攤販,走到了天策府之下的一個府衙裡。
七年前那個只是頂着個名頭的天策府。
只是彼時在宗室和羣雄的逼迫之下,那時候的赤帝姬子昌不得不選擇押注在了這個年少膽大,帶着一票前土匪,賊人的流浪兵團,就跨越萬里,做下一個驚天動地大事情的少年身上。
直接給了自己能夠給的最大的封號,讓他開府。
天策之名,那時候不過只是個虛頭名望。
但是如今,這府衙之下,分設十二座官衙,天下偌大數萬裡,西起至於西域三十六部聖山之顛,東至於波濤洶涌入海之處,北至於草原極北的火山,南至於羣山大川瘴氣叢生的西南。
如此遼闊之地的大道上,修建驛站,日日奔馬不息。
天上飛鷹振翅。
將天策府的命令傳遞到各地的不同地方。
足以影響着這個天下的各個地方,影響着這個時代,甚至於,是已經在撥動整個時代的方向。
此地當真,猶如天策。
天可汗之策!
南翰文和鎮守大門的麒麟軍戰士點了點頭,拿出腰牌,然後才夾着卷宗往裡面走,卻見得一位皮膚偏暗,眼瞳大而明亮的少女快步往出走,腰間掛着史官的腰牌,還有牛角柄的匕首。
後面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扛着戰戟,大喊:
“喂!!!”
“薩阿坦蒂!”
“我不過就只是想要和你開個玩笑啊,不要這樣生氣好不好。”
是秦地史官,著作郎薩阿坦蒂。
還有麒麟軍驍衛,薩阿坦蒂大人的護衛,三重天境的薛長青校尉,他們兩人於數日前,摸排出來了應國混進來的傢伙,薛長青戰鬥時候,有所突破,距離四重天不遠了。
年少武功就不錯,跟着薩阿坦蒂去見這個時代。
實在是長進了許多,但是有時候還是會鬧少爺脾氣,會和薩阿坦蒂起來衝突,是麒麟軍年輕一代頗爲出挑的兩個人。
“南先生好。”
薩阿坦蒂標準行禮,然後離開。
薛長青啊啊啊地跑過去。
然後又噔噔蹬後退,行了一禮:
“啊,是南先生。”
“南先生好!”
“南先生再見!”
薛長青打了個招呼,然後扛着戰戟狂奔而去了,南翰文看着他們兩人,無奈微笑,麒麟軍年輕一代裡出了些人的,在自己的領域都有值得稱道的事情。
南翰文繼續往前行去。
又見得了七王阿史那踱步來此,是回報草原的安定情況,他們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這位七王的肩膀寬闊,在大汗王死去之後,以超乎尋常的速度成長起來。
他蒙受秦王之賜,得到了父親的長槍。
然後將這把長槍封存了起來,這位七王逐漸退出了戰場,自己的鎧甲和父親的槍都留在了中原,時常在草原之上,安定突厥人心。
爲草原西北道行臺,地位和職權頗大,卻也極恭敬臣服。
阿史那在十年前來陳國大祭的時候,南翰文是負責接待的官員,阿史那主動打招呼:“老先生,許久不見了,精神可好?”
南翰文笑道:“只是爲陛下解決些許的隱憂罷了,倒是阿史那大人,各地奔波,卻也辛苦。”
阿史那的神色沉靜,道:“皆是爲了天下罷了。”
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其實沒有那麼熟絡,閒談幾句的時候,談起來了此刻的四方,西南王段擎宇回去了西南之地,陣魁前往了江南和應國接壤的城關,開始強化城池大陣。
鎮北城是天下第一雄城,倒也算是可以安心。
但是其餘地方的防禦還是不夠的,還是需要繼續強化。
陳文冕將軍在歷戰當中成功踏破關隘,成就八重天的境界,這般年歲,如此的武功和功業,徹底繼承了狼王的衣鉢,說實話,當年這個年紀的狼王,是打不過這個年紀的陳文冕的。
蕭無量的手臂又壞了,管十二的脾氣因此稍有點暴躁。
薛神將沒有把他搞出來的機關破壞掉,是難得的好心情。
但是這個好事情好心情,會因爲那個傢伙的嘴巴開合而迅速崩塌,一點點都剩不下來啊。
文中子夫子的弟子們開辦的學堂在整個江南都有很大的分量,進入了天策府之中的時候,卻聽聞文清羽先生不在。
“文清羽不在會不會跑了?!”
風嘯提着酒罈子陷入沉思。
晏代清沒好氣擺了擺手,道:“跑了什麼?”
“學宮裡面還有好幾位在,他和棍僧十三大師前去學宮,想辦法把這幾位請回來了。”
風嘯道:“哦哦,原來如此。”
南翰文倒是有些驚訝了,道:“是素王,麒麟,紫陽真人和活佛他們嗎?老夫只是聽聞,文清羽先生的奇謀妙計,頗名動天下。”
“難道也擅長請託之術?”
“這幾位皆是當代名士,可沒有那麼容易被說動啊。”
晏代清道:“是啊,但是沒關係,他們帶了禮物。”
南翰文道:“哦?是什麼禮物?”
晏代清輕描淡寫道:“玄兵級別的繩索,一個板凳,能夠讓武道傳說和大宗師都感覺到醉意的千日醉,還有一百七十三種藥力配合起來的,複合麻沸散。”
南翰文的笑容凝固:“嗯?。?”
他的眼睛瞪大。
晏代清先生你在說什麼?!
風嘯拍了拍南翰文先生的肩膀,帶着調侃意味安慰道:“習慣就好,當年大家夥兒都是這一套請過來的。”
南翰文的神色越來越茫然了。
什麼?
衆人卻只是玩笑調侃,這對於他們來說,也算是年少時候可以笑談的事情,晏代清拿了南翰文寫來的卷宗,是和律例進行補充的禮的部分。
南翰文道:“說起來,陛下可好些了嗎?”
晏代清道:“陛下自無恙,已甦醒,如今也還在休養之中,他的武功蓋世,已是獨步天下的境界,戰場之上的傷勢不是問題。”
他多少還是遮掩了許多。
李觀一甦醒了,看上去和往日一樣,但是晏代清和他年少相識,知道他的秉性,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就算是表現沒有什麼異常,心中卻還恐怕還是有些壓抑。
自李觀一那一日呵斥史官,距現在已過去了些時日。
李觀一逐漸在這日常的生活中,放下了諸多情緒,逐漸接受了太姥爺的離去,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能夠從故意繁忙起來的日常當中,抽出身來,前去打理慕容龍圖的住處。
推開門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就順着李觀一的身影,照入了這屋子裡面,裡面的桌椅皆收拾地整潔,就好像那個老人只是外出散步,釣魚,還是會回來的。
李觀一站定了好一會兒,慢慢走進來。
看着這裡的一切。
故人的東西還在,就給他一種故人還在的錯覺,就好像一個恍惚的時候,那老人還會從身後走來,拍着他的肩膀,喊他的名字。
李觀一安靜走過這裡的每一處地方,到了老者的書桌前面看到桌子上還有一卷冊子,一些東西,李觀一打開冊子,看到裡面是老爺子準備的基礎劍譜。
是在如今傳遍四方,各地蒙童都學習的劍典,簡潔有效,直指武道核心之要穴,慕容龍圖多次修繕,去蕪存菁,結合摩天宗的武道法門,足以將修行者的基礎打得極牢固。
李觀一看着太姥爺留下的這劍譜,上面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老者親自畫下,李觀一手指拂過老人畫的劍招,在翻頁的時候,忽有一物滑落了下來。
是一封信。
就落在了桌面上,李觀一怔住,把劍譜放在旁邊,撿拾起來這一封信,安靜許久,才似乎終於下定決心,打開了這一封信。
‘觀一’
入眼便是慕容龍圖的筆跡。
李觀一的思緒頓了頓,繼續安靜看下去:
‘若是你可以看到這一封信的話,那麼,我大抵是不會回來了。’
‘老夫聽聞天下變化,知你獨自鎮守鎮北關,姜萬象又裹挾八百年氣運而來,是我出劍之時了,豈有天下大事,什麼都交給小一輩扛的道理?’
‘姜萬象有所謂八百年的天下龍虎氣運’
‘未必擋得住我手中之劍’
‘我此生持劍,最後能有這樣一個對手,如此落幕,纔算得痛快,算得是好事,我走之後,不必悲傷,不必難受,只如尋常便是’
‘雖然老夫這樣說,但是依照你的性子,一定還是會感覺到難受罷’
‘哈哈,小孩子氣!’
‘不過,道宗太上忘情,青袍客太下不及於情,然則情之所鍾,正在我輩,若難受,便放膽去哭,亦或長笑當歌,然一切之後,就將此事,拋卻身後!’
‘拿得起,放得下,重情重義,卻又不沉於情義之中’
‘纔是江湖快意’
‘另外,還有一番事情要說’
‘秋水性子,外剛內柔,當年的事情,若非是有你在,秋水自己決計撐不到太長久的,正是因爲有你要照顧,她才能在十七歲的年紀裡,克服困苦,不斷走下去。’
‘觀一,你就去多依靠依靠秋水罷,只有如此,她才能走出來;而你,對於你,老夫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於修行之上有一點’
‘你的道路是九州一統,然則終究是外求了,走這一道,雖亦可稱傳說,卻又拘於道宗,陣魁,長生的境界’
‘唯獨一個【逆】字。’
‘唯逆往日所執,放下之前依仗,方可成就活脫脫一個【我】來,纔可以與老夫並肩,除此之外,尚有行走江湖一個妙招’
‘卻知,大棗和核桃同嚼,頗有肉香味道,大可一試!’
李觀一怔住。
前面灑脫,最後卻落筆於生活煙火之氣,這般費盡心思,卻是個吃食妙招,李觀一看到這個時候,卻不知爲何,因着老者這一個大轉折而輕笑了下。
只此一笑,那壓在心中的諸般情緒,就彷彿洪水般傾瀉而出了,彷彿太姥爺還在,還在關切他,在和他玩笑。
如此近,如此遠。
而在這信上文字之後,那老人似乎就看着他笑,然後轉身走遠了,擺了擺手,從容不迫。
慕容龍圖。
走了!
李觀一走出這屋子的時候,恍恍惚惚,可一擡頭,見到這個小小院子裡面,卻好生的擠,見得那邊慕容秋水似乎在撫琴,旁邊銀髮少女面無表情,但是身體稍稍有一點點僵硬地收回視線。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南宮無夢咳嗽一聲,面對着牆壁仔細鑽研上面的花紋。
這花紋,可真花紋,噫?
縫隙裡誰塞的銀票?!
李昭文倒是微笑灑脫,手掌揹負身後,抓住衣襬,死死抓緊。
老司命在爬牆。
老玄龜被他坐在屁股下面。
薛霜濤安靜看着李觀一,慕容秋水按着琴絃,想要裝作若無其事,以免把自己的擔心表示地太濃反倒影響到李觀一,李觀一手中握着那信箋,視線從這些關心自己的人身上掠過。
似乎長風,掠過這繁華的天下和江南。
他獨自在劍狂的屋子裡面看那信箋,懷念故人,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去三日時間,這個時候正在日出,天地極遠處,雲氣層層疊疊,看到一輪大日正在緩緩升起來。
金色的陽光照着大地人間。
照在頭痛的薛長青和前面的史官少女身上,照過王通夫子的弟子開辦的學堂,照過走過曲翰修道路的南翰文,封存大汗王豪氣和決議的阿史那,照過揹着蒼狼刃的青年和旁邊的孩子。
學堂裡面,樊慶聲音沉靜,道:“大日初生,當有念頭存續於心,知我等便是大日,光明燦爛,映照我身,照破黑暗,來,持劍!”
“是!”
才六七歲的孩子們,從江南至西域,從西域的山林裡,到塞北的城關,神色肅穆,手持長劍,只是擡起手指一引,長劍指長空,不知道多少人間。
李觀一心中的悲傷和壘塊緩緩散開來。
是的,就如同老司命說的,照破風雲的太陽,也會落下。
但是,太陽也會再度升起。
落下的太陽,絕不希望後來者沉沉鬱鬱。
我們就是太陽!
李觀一心境澄澈,深深吸了口氣,看着嬸孃,咧嘴笑起來:“嬸孃。”
他聲音頓了頓,只是如尋常,笑道:
“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