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袞袞諸公,跳樑小醜(求月票)
中州皇城當中,仍舊如往日那般祥和。
亦或者說,比起往日還算是更爲祥和得多的多,畢竟前三年的天下大亂,四方豪雄撕破了臉面,彼此打鬥不休,自然是顧不得給中州的‘上供’。
現在卻不然,天下的蒼狼猛虎都蟄伏起來了,這些位大人們就也都開始活躍起來,舒展身子筋骨,去做些大人物們該做的事情。
中州又開始變得繁忙起來,商會熱鬧,人來人往。
中州赤帝姬子昌有女降世,袞袞諸公們則打算要爲姬子昌的女兒大大地慶賀一番,以此來開啓新的【盛世】,但是這件事,姬子昌卻並不開心。
他挽着文貴妃的手臂,看着書桌上的那些華貴燙金的拜帖,和寫着禮物的名單,神色鬱郁,又想到了那個活了七歲一百三十二天的兒子,想到了那幾個女兒。
三年前,他和李觀一說,他還有好幾個女兒,是有兩個。
只這幾年裡,長女本來許下婚約,卻墜水而去世,次女病痛衰微,道宗慈悲,親自前來看望,最後未曾明言什麼,說她不該在皇家裡面,渡她出家修行。
這一切事情,都發生在了三年前,那時的秦武侯奮起,而後離開,前往西域,姬子昌嘗試藉此大勢,逐步取回君權之後發生的。
在這樣的亂世時代裡,皇家的女兒,世上的貴胄,也是風雨飄搖,桌上的籌碼,姬子昌痛苦到不可遏制,他也復仇,查明白了一切之後,揮舞刀鋒把兇手斬殺,判處了凌遲。
但是,殺死一個人,一羣人。
鮮血滴落下來,在大地上鋪開來,
羣臣百官低頭行禮,萬般寂靜。
但是他看着那下面的無數人,甚至於有些和他沾親帶故,帶着血脈的人。
他們在宮殿下面拱手行禮,眼底裡帶着的幽深如狼般的神色。
他們的祖先都曾經是在巨大的壓迫之下,在亂世之中,揭竿而起爲了百姓而征戰的豪雄啊,怎麼過去了幾百年,就都成了這個樣子。
這就是帝朝末期了嗎?
在這樣的博弈之中,姬子昌只覺得自己似乎陷身於一個泥潭之中,舉手投足都被無數絲線所纏繞着,不要說不得自由,即便是稍微動彈,都會引來周圍一切勢力的反撲。
文貴妃有些擔憂地看着他,輕聲道:
“他們說是要恭賀孩子出世……”
孩子出世已有數月時間,衆多王公貴族,大臣伯侯們要一起祝賀,姬子昌緘默許久,大勢洶涌,不得不答應下來,他握住文貴妃的手掌,輕聲道:“我會保護好孩子的……”
文貴妃只是輕輕握住他的手掌。
姬子昌和文貴妃一起去看自己的孩子,那小嬰兒已不是剛出生時候的那種,臉龐還有些皺巴巴的模樣,看上去已頗爲可愛。
姬子昌輕輕的,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觸碰自己女兒的臉龐。
即便是君王,在這個時候也不過只是一個擔憂孩子的父親罷了,姬子昌那和這王朝末期諸多妖魔鬼怪廝殺的,那一顆堅硬的心臟都柔軟下來。
在這樣的瞬間,他有一種願意爲了自己的女兒付出一切的感覺,也因爲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孩子,心臟有一種細微的,不能夠遏制的刺痛,細膩連綿地鋪展開來了。
第二日的時候,皇帝起駕別宮,攜文貴妃與公主一起抵達皇室別院之中,姬子昌揹負一柄赤帝朝的神兵,寸步不離於這三人身邊,周圍的羽林軍頗爲嚴密。
羣臣百官,皆前來賀禮,用來恭賀公主的降生的禮物放滿了許多的庫房,羣臣祥和,歌舞生平,有一種恍恍惚惚,太平盛世的感覺。
琴音,歌舞,酒香味道,讓人迷醉不已。
擺開宴席的時候,忽而又有一位侯爺起身,在一番按照任何的禮數都說不出半分不對的言談之後,忽而笑着舉杯開口道:“今次天下大定,公主降世,實乃祥瑞之徵兆。”
“說起來,臣也有一個孫子,方纔兩歲,生的粉雕玉琢,哈哈哈,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和我赤帝一脈的公主,呵呵,結成良緣啊!”
姬子昌本在端酒,動作一滯,眉毛微垂。
文貴妃的手掌攏在袖袍裡面攥緊。
另外有一人把手中的杯盞按在桌子上,起身而怒道:“好大膽!。說得什麼屁話,汝那孫子,生得一番粗魯模樣,是你兒媳婦半點顏色沒能染上,你兒子的臉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也配我赤帝一脈的公主!”
先前開口的老者氣得手掌都在顫抖:“你,你!”
“武夫,粗鄙!!!”
那起身的老者不管這傢伙,只是轉身拱手,道:“陛下,臣的外孫,而今五歲,已經可以識字,吟詩,能握劍揮斬,一手赤帝劍術,算是有了三分顏色。”
姬子昌淡淡道:“蒙雲伯,你家裡也曾娶過我姬氏的女兒了。”
蒙雲伯大笑:“這不是親上加親嘛!”
“放心,陛下,臣已算過了。”
“恰好出了五服之外,算不得亂倫結親。”
姬子昌的手掌握緊了,他的眼底帶着一種氤氳的憤怒,緩緩垂下,按在自己的劍柄上——‘早已算過’,這豈不是代表着,在這個女兒剛剛出生的時候,這些所謂的貴胄公卿,就已經把目光放在這個孩子身上了?
在皇朝鼎盛的時代裡,娶公主爲妻,實在是一個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是現在赤帝一系,權威旁落,雖然說姬子昌奮起勇力,已收拾宗室,取回了一部分的權力。
已經是這三百年來,最有勇氣和力量的赤帝了。
但是,三百年亂世的時代累積,這一代一代積累下來的弊端和大勢,化作了時代的浪潮,並不是一個人能夠改變的,曾經有權臣恣意而笑,說即便是初代赤帝來,也不能如何。
縱是豪邁當代,也只能離開這裡,重新再開闢王朝。
姬子昌眼底有一絲絲戾氣。
死去的孩子的模樣就在眼前掠過了。
在這個時候,父親的身份超越了君王的威儀和所謂的大勢,他知道此刻的赤帝一系,已經化作了必然毀滅的大船,他不希望自己最後還在身邊的女兒還要繼續成爲這個腐朽遊戲的一部分。
姬子昌握住了劍,文貴妃按着皇帝的袖袍,蒙雲伯看他們,大笑:
“陛下,要來考校臣的劍術嗎?!”
“劍不是這樣用的,要豪邁才行!”他忽然出手,握住旁邊侍衛的劍,錚然拔出劍鞘來,劍身肅殺,然後舞動一番,這才把劍放下了,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有陣陣嘈雜的聲音。
姬子昌微怔,擡起眸,姬衍中道:“這是……”
“馬蹄聲?!”
忽而有外面的羽林軍急奔而入內,嗓音倉惶失措,道:“陛下,陛下!”
“秦武侯,不……”
那羽林軍單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
“秦王,來了。”
氣氛剎那一變,戰馬的聲音剎那之間炸開波濤了,皇家園林是在赤帝一系最爲鼎盛的時代裡面開創的,極爲豪華,佔地極大,猶如一座小城,此刻望去,馬蹄奔涌如雷,尚且未曾來到這裡,就已有兵家的煞氣衝出來。
弓弦的破空聲炸開!
蒙雲伯面色一變,拔出劍來。
擋在身邊!
這把上乘玄兵只劇烈顫抖一下,旋即崩裂開來。
劍身打着旋朝着旁邊落下去。
箭矢擦着斷劍往前,刺入了蒙雲伯的身體,然後洞穿了他的護身軟甲,洞穿了七重天的宗師體魄,從後背穿出,法相匯聚想要咆哮,一併釘穿!
蒙雲伯身子飛出去,重重撞擊在了九龍壁上。
整個人就被一枚箭矢釘在那裡!
兀自不死,兀自只是慘嚎,鮮血流淌,沒有了之前的那種豪邁的氣焰,衆人死寂,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似乎是巧合,也似乎是刻意控制,一匹坐騎衝出煙塵。
墨色的袖袍翻卷,玉簪束髮。
秦王手中握着一柄暗金色的戰弓。
背後一百騎煙雲。
左右嶽鵬武,竇豪,單雄,皆是一代英豪,牛威等人膽子都在顫抖,有點繃緊——數日前,卻在應國萬軍叢中過,豪氣已壯闊,而今竟是直接來了赤帝別宮。
奶奶的啊。
這秦王殿下,太——
太痛快了!
先前抵達這裡的時候,牛威這些個草莽豪雄們,還有些侷促,或者說覺得不適應,覺得這樣的王公貴族的地方,不該是他們來的地方,總覺得是有許許多多的彆扭和不痛快。
牛威撓了撓頭,道:“也不是說慫了對不對。”
“就是咱們這樣……”
他低下頭,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裳,衆人也都看着自己身上衣裳,大多都是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破布衣裳,上面還沾着血啊什麼的痕跡,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嗐,咱們這般模樣去了,總覺得是有些丟人現眼。”
“江湖中人,刀口舔血,風裡來雨裡去的,看上去磕磣了些,咱們自己倒是不在意了,可若是去這樣的地方,豈不是給秦王殿下丟人抹黑了嗎?”
“叫人小看了怎麼辦!”
李觀一卻只是道:“不必這樣想。”
“袞袞諸公,穿緋着紫。”
“卻比不得諸位乾淨。”
“至於小看。”
秦王笑起來,從容地道:“諸位在我身後,天下偌大,無人敢小看你們。”
此刻,這百十騎兵縱馬而來,乃隨同嶽帥,跨越數千裡之遙,又隨秦王,自那千軍萬馬中而來,不說旁的,乃是氣焰如虹,心中只想着,決計不肯給秦王掉了面子。
在蒙雲伯慘嚎聲中,百十個騎兵齊齊止住翻身下馬。
秦王袖袍翻卷,大步而來,朗聲笑道:“聽聞公主出世,我倒是急急趕過來了,應該是沒有遲了吧!”
文貴妃鬆了口氣,姬子昌看着那已長大成青年的李觀一,許久,輕笑道:“來的恰好,酒還溫着呢。”
李觀一笑着前來,踱步登上這高臺,袖袍翻卷,兩側的豪雄,貴胄都面色煞白,不敢去看這兇威赫赫的秦王殿下,秦王走到了那個孩子身邊,先和姬衍中打了個招呼,然後看着這孩子。
這樣小的孩子,本不該在外面。
但是姬子昌已不敢讓孩子遠離自己身邊了。
此刻有姬衍中,宗師氣機流轉庇護着孩子,李觀一輕輕伸出手去,那孩子還閉着眼睛,卻倒是不怕生,還伸出手來。
肉嘟嘟的手掌張開,抓住李觀一的手指,實在是太過於稚嫩和小巧了,她的手掌也只是勉勉強強能夠把李觀一的手指握住在掌心。
九重天大宗師的境界,可以從孩子的掌心,感覺到心臟的搏動,那種嶄新的柔弱生命的氣息,帶着純粹的生機美好,讓李觀一的臉上出現一絲微笑。
“好孩子。”
李觀一道,然後伸出手入懷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小小的長命鎖,秦王背對着這赤帝一脈的袞袞諸公,道:“這是我親自打造的長命鎖,就送給這個孩子。”
“希望這個孩子,長命百歲。”
姬子昌怔住,秦王在說着長命百歲的時候,轉眸看向外面百官,鋒芒如刀一般,姬子昌的兒子死去的時候,長命鎖都碎裂開來——那還是專門向道門宮主求來的。
如今,秦王親自送來了自己打造的長命鎖。
其中的意思潛藏其中,但是這些官員們卻都能夠品出來。
若是這長命鎖又碎了。
這威壓天下的秦王,並不介意讓這袞袞諸公的【長命鎖】,也碎一遍。
諸位,可要小心了。
秦王的目光看來,這諸多的世家,王侯們的臉色都僵硬,凝重,秦王的劍鋒所在,他們非但決不能在把往日的那些個宮廷朝廷鬥爭的手段用出,更要小心有哪個腦子莽撞的人用出。
甚至於,小公主摔着了,撲倒了,都得要小心。
秦王,何其霸道!
權謀?縱橫?朝廷的規矩?!
哈!
在秦劍之下,這些都如同笑話一般。
李觀一道:“諸位,今日這樣好的時候,諸位不笑,卻是何意?可是對孤的禮物,有什麼不滿嗎?”
羣臣百官僵硬笑起來了。
秦王復大笑睥睨,又遙遙一指那邊的草莽羣雄,道:“這些壯士重情重諾,隨我跨越千軍萬馬來此,我那裡沒有什麼好酒,就只好來這裡喝你的酒了!”
姬子昌笑道:“來啊,上佳座!取好酒!”
“邀諸位壯士,共飲!”
牛威等人迷迷糊糊坐下,不曾有如此痛快時候,江湖中的濁酒,如何能夠和這中州赤帝的美酒相比,更何況是如此的待遇和平等的邀請,實在是比起最醇厚的美酒都來得醉人了。
飲酒之後,被釘在牆壁上的那位勳貴在被拉下來去救治吊命了,甚至於把他取下來的時候,還要詢問秦王和赤帝的意思。
諸事了結,李觀一才和姬子昌同行,談論這一段時間裡面,彼此的經歷,年節也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李觀一十九歲,天啓十五年了。
天啓十一年秋至天啓十五年春。
已經過去了三年半。
姬子昌已從三十歲出頭,到了差不多快四十歲,而李觀一也已從當日意氣風發是少年,變成了現在的青年,二人一杯一杯飲酒,姬子昌想要道謝,想要說最後的時候,李觀一仍舊保住了赤帝一脈的尊嚴。
李觀一道明瞭自己的來意,道:“有我活着的一日,應該沒有誰再敢對那孩子動手了,上一個孩子,長命鎖碎裂的事情,不會出現了。”
“袞袞諸公,都是聰明人。”
“知道這個長命鎖,不只是孩子的長命鎖。”
“也是他們的長命鎖。”
“他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李觀一神色沉靜,馳騁於天下這數年之間,也終於養出來了君王的氣度,只是旁邊那孩子覺小,又醒過來,爬到了李觀一的膝蓋上,然後抓着秦王的文武袖。
可能是孩子的幼年保護期。
她竟然就順着秦王袖袍爬上去了!
然後趴在李觀一的肩膀上,往哪裡一坐,抓着秦王的鬢角黑髮咿咿呀呀說什麼,順便還伸出手抓住秦王的臉頰,李觀一倒是沒有什麼在意。
可若是被外面那袞袞諸公見到,大概率心臟都要停止跳動。
李觀一小心翼翼保護着那孩子,省的掉下來,一邊含含糊糊地道:“另外,我還要去一個地方,聽說,當年赤帝打敗了白虎大宗霸主之後,在霸主的秘藏藏寶地上面修了宮殿。”
“因爲打不開白虎大宗的封印,所以在這個封印上面,又添了一把鎖子,加了一層封印。”
姬子昌道:“這個事情倒是聽說過。”
“你打算……”
李觀一抱着那小公主,輕笑:“是,天下偌大,四方之間,不過五年之內,必然還有大戰,北地還有突厥大汗王虎視眈眈啊。”
“他是那種絲毫不遮掩自己野心的人。”
“而且,壽數將盡。”
李觀一的神色凝重:“一位九重天之上,甚至於是半步傳說境界的頂尖神將,還是草原突厥之主的境界,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實力和加持,虎踞於北地,俯瞰中原。”
“壽元將近的突厥大帝,麾下天下重騎兵之首鐵浮屠。”
“只是這個形容,就已經足以肯定,一場大戰不遠了。”
姬子昌呢喃:“壽元將盡的突厥大帝……”
他舉杯,輕笑道:“不過,沒什麼你需要什麼的話,我都可以給你準備……”沉吟了下,姬子昌認真道:“要錢嗎?”
李觀一道:“你還有啊?”
姬子昌都被氣笑了,道:“你以爲我是你!”
“天下沒有哪個霸主有你這麼窮的!”
秦王的心都梗了下。
這傢伙的嘴巴什麼時候那麼毒的!
姬子昌眉宇舒展,指了指把李觀一當成攀爬架子的小公主,道:“無論如何,這孩子的生辰,可是拿到了很多很多錢的哦。”
李觀一糾結了下,義正詞嚴:“無論如何!”
“難道我還要去拿小孩子的生日禮物嗎?!”
姬子昌道:“一百七十萬兩銀。”
秦王面不改色:“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姬子昌放聲大笑,眉宇飛揚。
“好秦王!!!”
他似是醉酒了,道:“但是,可笑,可笑啊,這一百多萬兩白銀,在你那裡,有何等大的用處,可是這袞袞諸公,明明已經淪落至此了,竟然還可以拿出這樣多的銀子來。”
“呵,我都不知道,是他們對我這個孩子太過於看重。”
“還是這袞袞諸公,實在是太過於家底子厚了啊!”
姬子昌用筷子敲擊酒杯,大聲道: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姬子昌把這一片古代的詩經吟誦數次,道:“往日不知道,爲何初代夫子要把這一篇【碩鼠】,列位古時三百篇之一,年少時候,只覺得好沒有道理,只是說大老鼠的詩句,怎麼能成爲【魏風】的壓軸篇。”
“如今,方纔知道。”
姬子昌擡起手指,指着天空,道:
“袞袞諸公,累累碩鼠!!!”
“聖人微言大義,此刻才能明白……”
李觀一道:“放心,他日可以把這些人發給文清羽先生。”
姬子昌已經不記得那一日提出兇橫計策的年輕謀士,李觀一提醒之後,他纔回憶起來,卻又想起來那謀士給的計策——
‘江湖武者皆在,不如下天下奇毒,重甲鐵兵推進,把江湖一網打盡,馬踏江湖。’
‘如此江湖武者勢力大殘,天下必會比之前安定許多,江湖武者,仗着一身武功,便即犯禁,國家的律法以殺人爲大惡,江湖之中,以俠客爲尊,百姓敬重。’
‘這樣的人,得到了天下的名聲,卻要違反君王的法律;如是則君王之律令不彰,家國威嚴不在,該殺江湖以正天下家國。’
那時候只是覺得狠厲森然。
可是姬子昌此刻再看這個計策,卻忽然發現,這個當時候看起來狠厲毒辣的計策,在現在看來,根本不算是什麼,而在那時候,幾乎是最好的選擇——
殺雞儆猴,斬江湖人士,按照文鶴的計策,殺一批,收攏一批,初步建立君王的威儀,同時手中真正掌握了一把屬於自己的刀。
姬子昌怔怔失神許久,呢喃道:“竟已能在三四年前,看到如今的局面嗎?當時覺得狠厲的計策,竟然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不如此,便要如同溫水燉煮,只有死路一條。”
“何等,大才!”
姬子昌悵然飲酒,道:“但是,縱是如此的大才,面對這樣的局勢,面對那袞袞諸公,又有什麼用處呢?”
李觀一想了想,道:“此人尚且有另一個名字。”
姬子昌道:“什麼。”
李觀一道:“西北晏代清!”
當代赤帝倒抽一口冷氣,肅然起敬:“晏代清!”
“失敬,失敬。”
李觀一:“…………”
只好心中僥倖,覺得晏代清不在,否則的話,憤怒的江南君子未必會掄起文官的鐵拳毆打姬子昌,但是一定會把這樣的憤怒壓制回去,毆打文鶴先生。
雖然平日也在這樣做就是了。
李觀一和姬子昌飲酒閒談這天下,酒過三巡姬子昌忽而道:“你可知他們爲何如此看重這個孩子麼?”
李觀一正在把這對自己特別親暱的小女娃從身上‘摘下來’,聞言道:“什麼?”
姬子昌輕聲道:“因爲,這已是我這赤帝,在這天下,最後還在宗室卷宗之中的子嗣了啊,赤帝一脈唯一的獨苗,自是不同。”
李觀一道:“確實如此。”
他把這小丫頭摘下來。
提着衣裳,小丫頭就在空中虛空漫步。
李觀一咧了咧嘴,秦王威脅一個就算是虛歲也才一歲的小娃娃,道:“你若是尿出來,我揍你啊。”
小公主:“咿咿呀呀!!!!”
姬子昌看着這一幕,忽而輕笑,道:
“不如。”
“你做她的義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