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回頭望去,只見張偃武已經昂首闊步走上前來,原來剛纔說話的就是他。蘭子義剛忙拱手道:
“原來是中郎將……”
此時張偃武已經走到跟前,聽聞蘭子義稱他爲中郎將,張偃武當下變臉,他瞪着蘭子義道:
“子義你也要來恥笑我?!”
蘭子義聞言打了個哈哈,看來張偃武對於自己未能封侯的事情非常介懷,朝廷封賞的這個羽林中郎將在他看來就是噁心他的玩意。
蘭子義當下立刻改口道:
“張公子你許久未進京城,我可好久都沒見到你了。怎麼,上次在酒樓裡大鬧一番,回去被太尉抓住關禁閉了?”
在蘭子義開口說話之際,鐵木辛哥也在一旁畢恭畢敬的拱手作揖,鐵木辛哥作揖的動作非常標準,臂展如鶴,拱手似穹,蘭子義這麼一個正人在旁邊都看的側目,心說鴻臚寺的那幫傢伙昨天到底是怎麼培訓這些草原猛漢的,一天時間就讓這些韃子變得比正人還正。
蘭子義的拱手只不過是客氣而已,張偃武本來招呼一下就能過去,但在蘭子義一旁的鐵木辛哥突然之間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張偃武就不能置之不理。雖然張偃武並未見過鐵木辛哥,但同是少年俊傑,自然看得出英雄匹夫的區別,這鐵木辛哥面容厚重又粗狂,身形高大且威猛,人在街上不怒自威,過往行人無不自發的讓路,生怕觸怒這尊金剛力士,而且鐵木辛哥現在一身儒服高冠,狂野之氣被身上智慧的光芒所駕馭,只從外表看都知鐵木辛哥絕對是不世出的英雄好漢。
張偃武恭恭敬敬的與鐵木辛哥互相行禮,而後張偃武起身又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鐵木辛哥,他問蘭子義道:
“關禁閉的事情待會再說。衛侯,這位公子是誰?難道是你家從兄?之前從沒見過。”
蘭子義笑道:
“張公子憑什麼認爲這位是我親戚呢?人家說不定是江東貴胄呢?”
張偃武撇過臉揮手不屑的說道:
“衛侯你就少拿我開心了,還江東貴胄,就這位公子的體格神態,只可能出自北鎮軍中,禁軍和東鎮軍出來都不是這樣。”
鐵木辛哥聞言大笑,那笑聲好似山崩,又像呼嘯,往來行人乍一聽還以爲有老虎入市。鐵木辛哥笑着伸手拍了下張偃武的臂膀,他道:
“你這正人眼光不錯,依我看你雖然身子細弱,但見識氣質肯定是部落酋長的後代,你家部族不小吧?”
鐵木辛哥這一開口,可把張偃武給嚇得夠嗆,張偃武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蘭子義在一旁笑得都快岔氣,他拉着兩人開口道:
“來,張公子,我爲你介紹一下,這位乃是室韋孛兒只斤氏世子鐵木辛哥,是我在草原上的拜把子兄弟;安達,這位是我大正太尉張望親孫,羽林中郎將張偃武,他曾與我一道並肩剿匪。大家認識一下吧。”
張偃武聞言恍然大悟,他道:
“別叫我什麼中郎將,我丟不起那人。早就聽說朝廷徵召部落長子入京,今天才算見到真人。我聽說室韋人滿萬則無敵,鐵木兄又是英雄了得,衛侯能有這樣的把兄弟,真是有氣魄。兩位是怎麼認識的呀?”
蘭子義招呼着二人往樓裡走,邊走邊說道:
“這事情我爲張公子慢慢講,可是大家別站在門口啊,我們進屋裡坐着慢慢聊。”
三人一邊聊一邊上樓,等到了樓上,點了菜後,蘭子義與鐵木辛哥也把草原上初次動手清剿馬賊的事情說完了。
張偃武聽完笑道:
“衛侯,你初次帶兵,帶的還是番兵就能取得如此戰果,衛侯還真是天生將才。”
蘭子義道:
“張公子剿匪一役也是英姿勃發,比我只強不弱。”
張偃武道:
“哪裡哪裡,衛侯還是更勝一籌,衛侯的侯爵頭銜可是名副其實。”
坐在一旁聽着的鐵木辛哥對於蘭子義與張偃武的談話嗤之以鼻,他道:
“你們正人真是婆婆媽媽,吹牛都還要互相吹,咱不是來吃飯的嗎?”
張偃武笑道:
“初見第一眼我完全看不出鐵木兄是韃子,現在開口說了這麼多,我可算是信了。”
鐵木辛哥道:
“張公子這麼說是覺得我戎狄無禮了?”
張偃武笑道:
“那我不介意,我爺爺平日裡在家說話和鐵木兄比差不到哪裡去。”
張偃武這麼說,逗得三人哈哈大笑。笑罷,蘭子義問鐵木辛哥道:
“其實不光剛纔張公子沒認出安達你的身份,我剛纔走在街上都有些懷疑安達你。”
鐵木辛哥道:
“懷疑我什麼?懷疑我不是室韋人?”
蘭子義搖頭道:
“那倒不是,我是想問安達你之前是不是來過京城?”
鐵木辛哥笑道:
“安達你怎麼會懷疑這件事情?在今次來京城之前我連落雁關都沒進過,哪裡到過你們的京城?”
蘭子義道:
“這可就奇怪了,正人若是平日裡第一次入京都會被京城的繁華和亭臺樓榭驚得讚不絕口,怎麼剛纔鐵木安達只是觀賞風景,一點都不驚訝呢?草原上可沒有這樣的車水馬龍啊。”
鐵木辛哥笑了笑,他道:
“你們大正的京城的確是讓人歎爲觀止,我們剛纔走過的街上差不多有一萬人了吧?”
蘭子義道:
“早就過萬人了。安達你在草原上點人點馬,心裡難道還沒有一萬人的數目?”
鐵木辛哥聽到這話低頭嘿嘿笑了兩聲,他道:
“是呀,是呀,一萬人的確不止這麼點。”
張偃武此時說道:
“鐵木兄的驚訝就這麼點?我大正京城難道就是人多一點?”
鐵木辛哥擡頭道:
“張公子和子義安達想要怎樣?想我進你們京城之後驚訝的連下巴都掉到地上,見到什麼都新奇?昨日進城時與我通行的那些人的確有不少都是這樣,但我不這樣。我是沒有見過這片草場,但我也不是剛落地的馬駒,用不着換片草地都要歡欣雀躍。”
鐵木辛哥說得很是從容,語氣當中透露着一絲對蘭子義與張偃武這種蔑視,看來兩人對鐵木辛哥獵奇的看法讓他很不爽。
這是店小二已經把酒菜上齊,蘭子義正好滿上一杯敬鐵木辛哥道:
“安達,是我不好,我不該想着看你笑話,來,我敬你一杯。”
鐵木辛哥見蘭子義敬酒,便把一邊忙活的小二叫住,他道:
“喂,別往那瓶子裡倒酒了,就這杯子喝什麼時候能喝痛快?把罈子給我!”
說着鐵木辛哥便躲過小二的罈子,一手拎起與蘭子義碰杯道:
“來,安達,乾杯!”
張偃武見狀大爲欣喜,他也拎起酒罈一通碰杯,他道:
“痛快痛快!鐵木兄纔是真正的北方健兒,衛侯喝起酒來就和個女子似的。”
於是乎三個人,兩壇一杯,就這麼把酒乾了。幹完之後蘭子義對着兩人說道:
“今天我帶安達來是來京城賞風景的,不是來喝成醉鬼的,你們嫌杯子不痛快換碗喝,少拿罈子喝。
小二!換碗來!”
三人飲過一輪後,鐵木辛哥興致也喝了上來,他抹了抹嘴,拉扯開溼透的衣襟,橫刀立馬跨在椅子上,他道:
“其實我剛纔走在路上,沒吃驚還有其他原因。”
蘭子義與張偃武問道道:
“還有什麼原因?”
鐵木辛哥道: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你們大正有錢有糧,能把京城修建的這麼壯觀,爲什麼不拿出東西來去救濟你們的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