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五，四，三
一個小時之後，探索隊真正的隊長，季諾夫教授已經出現在了九章號的控制室中。
實際上，他在五十多分鐘之前就收到這邊的通訊了。可是，這位多才多藝的科學家，卻不動聲色，還是留在宴會上和第九艦隊的軍官們談笑風生了一番，又和巴贊准將一起噸完了剩下大半瓶紅酒，這才非常自然地離開了會場，一個人趕回到了九章號。
“抱歉了，我來晚了一步。我得尋求一個比較不引人注意的退場方式。現在，這個星系有將近三萬人，不管您來自何方，也應當不希望鬧得衆人皆知吧？”季諾夫教授對“灰女士”道。
是的，這位宛若神女天降一般biu的一下就出現的不明身份的女士，自稱爲“灰”。
當然，那三個技術宅和吃了一次大虧的泰阿，可不敢像某人那樣沒大沒小的，直接就“灰姐姐”甚至“小灰”了，便只能暫時稱呼其爲“灰女士”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季諾夫教授，展顏一笑：“我的朋友告訴我，您或許是這個年代最聰明的人類之一。聰明人都是務實的，那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這個被你們稱之爲天樞的星系，其過於惡劣的星象條件，並非是自然產生的。”
季諾夫教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這個星系和新大陸的那個魔鬼迷宮……哦，現在已經改名叫黎明星域了。聽說那個星域繁榮得有點不正常，而且也有人陸續發現了啓明者遺蹟。那嗎，這裡應該也是啓明者製造出來的，爲了某種試驗而存在的星系了？”
灰女士坦率點了點頭。
那邊的小白頓時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清秀的臉頰上涌現出了興奮的紅潮，就彷彿是自己異想天開的猜測得到了權威認證似的。
這時候，艾森則已經跑到了一臺終端身邊，從一塊正在不斷跳動着數據的光幕中截出了截取出了兩個表格：“我們對比較了從新神州星區建立起來收集的所有天象數據，多少也摸索到了一些磁場變化的規律。唯一例外的便是那個恆星，還有那個藍色氣態巨行星了。那比便是源頭嗎？”
總而言之，在場的幾人都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的神情，反倒是灰女士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笑道：“你們現在看上去，總算是比剛纔要聰明一些了。這樣解釋起來就比較方便了。”
她走到了方纔被泰阿砸壞的終端旁邊，揚了揚手，便見那看着比絕大多數美少女還要關光潔剔透的皓腕上，勻稱地溢出了一團彷彿用銀砂構成的霧氣，涌到了那團機械殘骸上，瞬息地流轉之後，一臺光潔如新的終端便重新立了起來。
“啊，至少搶救回了1500萬。”塔米爾向灰女士投去了無比感激的目光。作爲三個大技霸小夥伴們中唯一會過日子的一位，他實在是太清楚九章號上的這些設備有多貴重了。
泰阿的眉頭微動，狠狠地瞪了塔米爾一眼。
在大家驚訝以及審視的目光，灰女士走到自己修好的終端面前，一邊操作一邊笑道：“好了，這臺終端已經升級完成啦！我還順便強化了你們的一枚探針，就是那個氣態行星中的那枚。它現在的耐高溫性能已經搶了很多了，便可以去送啦。”
大家面面相覷，表示都並沒有意識到哪枚探針有什麼不一樣的。可這個時候，前方卻傳來了信號，編號爲6號，正在藍色氣態巨行星的軌道上進行日常人物的那枚巡天之眼，已經徑直向着那深邃得宛如深淵一般的幽藍色大氣層撲了過去。
塔米爾很想說一枚巡天之眼的市價可都在兩億以上的，可還來得及表示什麼異議，那個剛修好的終端上便騰起了一個光幕。上面展示的並非各種星球和磁場數據，而是一個隱藏在幽藍色大氣之下的巨大陰影。
光幕上的圖形並不清晰，大家並不能辨認這東西的全貌，但那幽藍色的大氣包裹着陰影，依稀還在顫抖着，就彷彿一個正在發育的卵生生物。而那大氣，或者說整個氣態巨行星，便是它的卵殼了。
看着光幕上的影像，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頭暈目眩。沒辦法，就算是沒有巨物恐懼症的人，目睹着那樣巍峨得宛若星球的存在，也都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在自己彷彿已經墮落得塵埃的一般的落差之下，恐慌和壓抑更是難以避免的。
要不是在場的人不是頂尖的科學家就是大技霸，要麼就是雙花紅棍，意志力遠超常人，怕是當場會昏掉幾個了。
“關於太空利維坦，伱們有什麼瞭解嗎？”灰女士笑道。
季諾夫教授說：“太空生物學並非在下的研究方向。可是，在宇宙中，確實存在着宛若星辰一般大小的巨物……可是，這東西的體型，確實是超出我的想象了。”
是的，到目前爲止，本世代文明發現的最巨型的太空利維坦生物，便是成年的噬星蟲，以及上了年紀的古穹鯨了。可是，就算是這些能把泰坦艦襯托成小舢板的龐然巨物，頂多也就是大一點的小行星的尺寸，甚至都大不了矮行星的程度。
而現在這個隱藏在巨大的氣態巨行星中的龐然巨物，確實是聞所未聞的。
“去年在帝國極疆星區，還有在新大陸戰場上出現的噬星蟲，便是我們最近接觸到的太空利維坦了。”艾森回答道。
當然，這是排除了正在泰拉星區呈放養狀態的雪絨花的情況下。
“其實，生物的演化也是螺旋上升的。爲了適應化境，往往會出現生物學概念上的退化現象。放在宇宙的體量上，松樹退化成蘆葦，鯨魚退化成海星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她笑道：“如果這傢伙是鯨魚，噬星蟲就是海星了。”
大家夥兒一時間已經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回應了，都覺得今天晚上接收到地信息量確實多得有點過頭了。
“噬星蟲可以把小行星和矮行星當做自己的蟲卵，通過啃噬行星成長。而祂，就得用氣態巨行星嗎？”小白恍然大悟。當然，處於對未知巨物的敬畏，他可不敢用“它”，下意識便換成了敬稱。
灰女士笑着拍了拍手：“不錯，還會舉一反三了。它的學名叫殖星者，是被你們成爲啓明者先代文明製造的一種人工利維坦。以巨行星爲卵，以恆星爲食。”
大家聽得目瞪口呆，只覺得恍若是一場噩夢。在幾乎所有的文明亙古以來的記憶中，恆星便代表着生命之源，萬物之源，是永恆的象徵。他們真的很難想象，會有生物以恆星爲食。
“爲什麼祂們，啓明者爲什麼要製造這樣的生物？”艾森忍不住問道。
灰女士深深地看了胖乎乎的工程師一眼：“當然是爲了星系改造咯。讓它們在人跡罕至的邊緣宇宙吞噬那些即將死去的老恆星，在體內蓄積足夠的能量，再躍遷到人口密集的中央星區之中。控制它們融入還在成長的青年或老去的恆星中，如此這般，便可以人爲製造一大片繁榮的青壯年恆星羣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另外，爲了承擔體內恆星的力量，這些殖星者的身軀質量極大。在能量融合之後，其身軀碎片會被太陽風自然排出。便能夠以它們爲穩定材料，製造新的行星了。”
三個年輕的技術宅聽得精神澎湃，對這種宛若神話一般的手段神往不已。
季諾夫教授則沉吟了一下，嘆道：“灰女士，如果我們的科技研究和發展一點都沒有走錯，想要做到這一步，還需要多少個世紀呢？”
“說了又有什麼意義呢？反正這裡的諸位註定是看不到這一天的。”灰女士笑道。
“只是我們看不到，還是我們的文明註定做不到。”季諾夫教授沉聲道。
對方又有了將近一秒鐘的停頓，方纔幽幽道：“殖星者的幼體正在這個氣態巨行星休眠。至於那個恆星，便是爲其準備的食物了。啓明者通過禁止事項的方法，讓殖星者的意志和這裡的恆星進行了綁定。這便是這個星系產生紊亂磁場的緣故了。”
她似乎是在答非所問，但大家卻沒有多嘴。他們都能感覺得到，對方確實正在回答剛纔的問題。
“這裡有一個好消息，它還有至少一億年，纔是自己註定甦醒的時間。可這裡也有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你們想要通過這裡的強磁場現象建造一個空間泡工廠……呵呵，確實可行，而且我也承認，這是非常有想象力的構想。可真若是如此，無論是建造經費、維護經費，還是事故概率，都一定會高到不存在任何性價比的地步。至於星系地開發就更不存在了。”
小白神色頓時黯然了下去。
倒是他的堂姐，已經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光幕上的那個若隱若現的巨大黑影上。她眼中的瞳仁似乎有一些收縮，呼吸遲緩且沉重，就像是個正在觀察獵物的捕食者似的。
“不過，這裡還有個更壞的消息。”灰女士聳了聳肩：“拜你們這段時間的工作所賜，這傢伙啊，將要提前甦醒了哦。”
泰阿爲我一怔，迅速扭頭看向了對方，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金芒，雙手已經下意識再次按住了袖管中的光劍劍柄。
“不過，在很多時候，壞消息和好消息都是一體兩面的。殖星者幼體甦醒之後，會依據生物的本能，它會向着恆星進發。如果你們可以在它被恆星重力捕捉到的時候，將其擊殺，讓其自然落入恆星之中和其融合，這個星系將會恢復正常。哦，對了，根據我的估算，教授，您想要的強磁場現象，會在本星系的2號巨行星的軌道，及其所有的3顆衛星上保存下來哦。”
“我現在已經沒空考慮這個問題了……”季諾夫教授像是變戲法一般從懷裡摸出來了一個小瓶的伏特加，惡狠狠地噸了兩口：“這才道，您剛纔說過，這個……殖星者是幼體，那體內應該是不存在恆星能量的吧？和恆星融合之後，爲什麼可以讓它復甦？”
灰女士眨巴了一下比絕大多數人還要生動的灰銀色眼眸：“雖然我很想要說是禁止事項……不過，考慮到您確實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類之一，姑且還是可以多說幾句。第一，殖星者要成長爲本體，可以吞噬很多次恆星。第二，殖星者的孵化也從來不是一次性的。第三，您剛纔不是已經猜到了嗎？這個星系是一個試驗。實際上，它不僅僅是試驗，本身還代表着前人留下來的一個謎題。”
季諾夫教授卻反而露出了釋然的微笑：“謎題啊？我從小就喜歡猜謎語和做數獨了，便也知道，這世上就不存在無解的媒體，即便是啓明者也不例外。也即是說，如果我們能夠解開這個謎題，我們這個世代的文明便有可能成長到啓明者們的層次。”
而若是做不到，說明這個沒出息的文明世代的上限，也就不過如此而已了。搞不好，還等到大家搞清楚復原出啓明者遺蹟中的那些黑科技，文明便基本到了要洗白的地步了。
後半段教授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不是傻子，是可以感受到的。
灰女士不由得笑了：“您再次向我證明，拉偏見其實是正確的選擇。”
“好消息是，這個殖星者的攻擊性和侵略性，其實都不算強，而且在甦醒過來之後，一定會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那邊的恆星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以這個星系現有的戰力是可以完成的。”灰女士將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脣邊：“壞消息是，我作爲一個指引者，其實是有社交恐懼症。我的存在，可是個秘密哦。如果在你們幾位之外，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以後就再也不會出現啦。”
季諾夫教授忽然道：“灰女士，我能再提一個小問題嗎？”
“可以啊，只要不是禁止事項，以及我不想回答的東西，我都會如實奉告的。”
季諾夫教授現在再次確定，上一個世代的啓明者，確實已經掌握了創造生命的能力了。畢竟，正經的機器人是不會說廢話的，但不正經的生命體卻可以。
“那麼，可不可以告訴我，您爲什麼會幫我們呢？”
“我會幫助所有我看得順眼的個體和文明。當然，你們確實幫得會比較多。”灰女士笑道：“更多原因就是禁止事項啦。”
艾森也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那麼，尊敬的女士，這個殖星者，還有多久會甦醒呢？”
他開始琢磨搬來救兵的可能性。畢竟，“艦長”教育過他們，最上乘的兵法永遠都是兵力和運營。居然這位女士說了，大家現在的戰力能對付這個殖星者，那再叫些艦隊過來，容錯率不就更高了嗎？
然後，便見灰女士笑吟吟地比劃出了五個指頭。
“五個月？五個星期？不會是五天吧？”
“五，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