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婭妮老師也還是有火的
貝倫凱斯特家的大小姐會出現在這裡，其實也還是很合理的。畢竟這頭已經被大卸八塊的雙尾牛可是她安排送來的。這種食材中的王者，而且還是肉質最鮮美的青年階段，這一整頭活牛的價格至少是七位數的信星起步，往往還都是有價無市的。
如果沒有大小姐的安排，就算是有紫信卉的關係，恐怕舅舅想要弄到這樣夢幻食材給自己升級，也還是需要花費一些功夫。
不得不說，單論是這送禮的手段，大小姐便已經是達到一種相當高深的境界了。
當然了，餘連總有一種預感：就算是貝大小姐什麼也沒有安排，今天她也一定是會厚着臉皮出現，打擾自己和家人難得的片刻閒適時光。
好在，今天來叨擾自己和家人的閒適時光的不速之客已經很多了，便也不再差一個貝大小姐了。
餘連認真打量了對方一番。今天的婭妮穿的是一身雍容卻也不失青春洋溢的正紅色外衣。仔細看看，正紅色的底色上似乎也依稀綴着一絲金色的紋飾，倒是和滿樓的窗花和燈籠相得益彰，頓時就顯得頗爲喜慶了。
不得不承認，紅裘銀髮，玉面霜眸，確實很有點人面桃花相映紅的韻味了，而且也確實很符合今天的氛圍。
別的不說，舅媽若是看到這玉女降福一般的打扮，一定全程都會是笑臉的。
“少待。今晚所有的事情都不如這頓飯重要。”餘連道。
“附議。”婭妮笑道：“放心，我什麼時候都是願意等你的，多久都可以。”
然後，婭妮便真的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客人似的，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一邊看着大家地工作，一邊咕咚咚地開始喝茶。她就這麼用手託着線條精緻的下巴，掛着歲月靜好的微笑，注視着看着餘連的動作，眼神中充滿了耐心、包容和關切，像極了一個正在注視着自家當家人下田勞作的小妻子。
可是，她雖然只在旁若無人地看着餘連，但或許是眼神給人的壓力太強了，克雷爾和阿斯特里很快便有點坐立不安了。前者甚至在剁肉的時候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小心一點啊！這是多麼珍惜的食材啊！要是把自己的指頭切到裡面去，不是污染食材嗎？”餘連沒好氣道。
正常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問我疼不疼嗎？克雷爾·貝爾蒙特很是悲憤地瞪着餘連，便把想把傷口舉到了他眼前，問問他良心還剩下多少，可纔剛剛擡起手，手指上的傷口便已經癒合了。
“……你看，我就說越是高環，便越是不像個正經的碳基生物了。尤其是像你這種血條巨長的‘守護’。我只是希望，你們的精神不要也向着非人的方向發展。這便是我們今天勞動的目的了。”餘連語重心長道。
這種情況都還會被說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克雷爾用眼角地瞥了一眼依舊笑容燦爛的貝大小姐，總覺得餘連這話是說給她聽的，但卻又找不到什麼證據。
倒是巴巴魯一直是坦蕩得彷彿沒有神經的地步。他一邊幹着活，一邊甚至還朝貝大小姐友好地招了招手，但一時間卻不知道應該怎麼打招呼，再猶豫了兩秒之後，乾脆道：
“吃了嗎？”
婭彌妲有了一瞬間的驚訝，接着噗嗤一笑：“您便是巴巴魯先生了吧？嗯，早上吃過了，現在就等晚上了。”
“哦，那您可有的等了。中午要是餓了，可以到前面的正廳去點個套餐。”巴巴魯道：“蛋炒飯配例湯是最好的。”
雖然是除夕，但蓉卉樓是正常營業的，只是打烊的時間稍微早一些，而且舅舅也把餐廳的廚房交給徒弟們了，自己便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給親友的這頓大餐上。
反正能教的他都已經教了，完全沒有藏私的打算，而剩下的東西，便都得靠徒弟們自己去領悟了。反正，以他們現在的能力，應該是可以把蓉卉樓的廚房支撐起來了。
至於會不會有厲害的顧客嚐出其中的差別，舅舅就更不擔心了。這種吃客中的狀元，和大師級名廚一樣，也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餘連多花了將近半個小時，這纔將這頭目測有四五噸的龐然大物大卸大塊，把各種部位的肉類分文別類地包裝好。大部分都讓機器人送到了冷庫，足夠給餐廳用上一兩個月了。小部分今天年夜飯要用，則直接送到了後面已經傳出更多香氣地廚房。
他解下了多少沾上了一點污漬圍裙，洗了洗手，這纔到了婭妮身邊，接過了她烹好的香茶，咕咚咚地喝了一口。
……嗯，味道還是不錯的。雖然婭妮現在纔開始學習茶藝，但架不住人姑娘聰明絕頂天賦異稟，而且水質和茶葉也都是最頂級的。
餘連捧着茶杯，看着巴巴魯帶着兩個公子哥繼續工作。他們把各種垃圾打了幾個大包，一袋袋提出去交給了後門口的勤雜機器人，然後又開始在院牆上掛上彩燈和裝飾。緊接着，克雷爾和阿斯特里又打開了抱來的大禮包，折迭展開，卻是一株用合成硬玉製成的搖錢樹。
當然，包裹中展開的只是樹幹，拼接起來也有兩米多高，放在院子中央倒是恰到好處。至於別的元寶啊金幣啊寶石啊之類的樹枝掛件，則放在別的禮包裡，卻是要自己掛上去的。
於是，三個人便又開始不亦樂乎地拼起搖錢樹來。
雖然它的材料都是工業合成的，但也顯得美輪美奐，富麗堂皇。如果刨除了過於豔俗的華麗不談，這東西的做工確實相當精緻，真有幾番仙家富貴之物的韻味。
好吧，克雷爾的品位雖然堪憂，但送禮的水平確實不在婭妮之下。
如果是那棵搖錢樹真的是用貴金屬和天然寶石製成的，舅舅舅媽一定是會拒收的，但若知道是工業複合材料仿製的，便一定會欣然接受的。
於是，在一個魯米納工人子弟，和兩個人類大財閥公子的努力之下，院子裡的景象煥然一新。若是有人初來乍到，怕是真想不到，半個小時之前這裡還是一個大型的屠宰現場呢。
餘連和婭妮就這樣捧着茶杯，默默地關注着這一切，就彷彿是在觀賞一次華美的演奏。
過了半晌，當搖錢樹開始閃光的時候，兩個公子哥頓時便露出了充滿成就感的笑容的時候，當他們和工人子弟巴巴魯擊掌慶祝的時候，婭彌妲笑道：“在那個世界中，這位有趣的巴巴魯先生，也是消失的人之一吧？”
餘連知道，她所說的“那個世界”，指的是在升環時，他們看到的那個世界。當然了，他們倆說看到的世界有細微的不同，但大方向卻還是統一的。
餘連點了點頭：“純粹如他，一定會是第一個消失的。”
“我現在總算是知道，那個世界爲什麼會讓你受到了如此大的打擊了。”
她嘆了口氣：“你依然在抗拒成爲我們的一份子。這種掙扎值得敬佩，也很讓婭妮老師心疼，但餘連，這樣真的有意義嗎？”
“掙扎？我掙扎啥了？請不要把我說得像是隻在蜘蛛網裡撲騰的蒼蠅好嗎？”
“”蒼蠅？幹嘛要把自己比喻成這樣呢？至少也得是漂亮的花蝴蝶嘛。”
“爲什麼這麼說？就因爲我在忙着做飯？喜歡做上幾頓美食，陶冶身心的老爺們可多了去了。我就知道不少大小姐都有烘焙的雅興，手藝還相當不錯的。喏，那邊在廚房裡給我舅舅打下手的，還有一個號稱有神之舌了。婭妮，這並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可是你的態度可以代表一些事情。”婭妮的目光很深邃：“你很喜歡做這些事情，也很喜歡帶着大家做這些事情。並且希望我們也愛上做這些事情。”
“婭妮，我說過了，我們是靈能者，偉力歸於自身。便是身體狀態都已經和普通人不同了，這是爲了讓自己保持人味兒。相比起被權利、金錢和蠻力所異化，那還不如把這些用在改變世界上來。”
和普通勞動者一起改變世界，你便一定是普通勞動者的一員，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現在的餘連是相信着的。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一種僞善吧。在自家的後院施肥種菜貼補家用，物慾低到彷彿清教徒一般的貪官污吏，其實是有的；私生活和個人休養幾乎一塵不染，但執政卻極度殘忍血腥的獨裁魔王，當然也是有的。”餘連聳聳肩：“可不管怎麼說，僞善總比不善要好吧？”
婭妮嫣然一笑：“對對，就是這個味兒啦！所謂的掙扎，就是這種感覺哦。”
餘連覺得對方的惡趣味實在是讓人難以容忍，正想要說點什麼，卻見她又道：“古角將軍的事情，其實和洛塔克星區的黃金齒輪工廠的搬遷有關。”
這我知道了，就不能說點新鮮的？餘連揚了揚眉毛，有些驚訝地看向了婭彌妲。倒不是意外這件事，而是意外這件事居然會從貝大小姐嘴裡說出來。
“所以，並不是洛撒人起義軍的仇殺，而是因爲黃金齒輪公司的搬遷，既得利益受損者地報復？”
“或許是都有。”貝倫凱斯特家的大小姐聳了聳肩，用坦誠的口吻道：
“刺客使用的是風曜石鍊金子彈，在打穿古角將軍的腦袋之後，子彈本體也隨即分解，理論上是沒有留下痕跡的。”
風曜石的鍊金子彈啊？怪不得射程那麼遠，彈道還那麼穩定，而且現場居然一點痕跡都會沒有留下來。不過，既然那玩意已經解體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彈體使用成品孔雀石的純度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七。整個中央星區只有兩家鍊金工坊可以加工。”
餘連倒是沒有問爲什麼只算聯盟中央星區的。要知道，用曜晶石這種零元素製造的鍊金武器，一旦純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結構就非常不穩定，保存和運輸條件極爲苛刻。就算是採用了最嚴格的保存方式，也很難保證長時間的穩固。在極端作戰條件下，一些靈能者寧願帶上原材料，搞點現場練成和現場使用，也都不會選擇帶上不好保存的成品。
很難想象刺客掌握着超凡管理局都不知道的鍊金物儲運手段，他們最近從本地的黑市購買子彈的可能性便是更大的了。
可無論如何，從可以生產鍊金子彈的工坊查起，依舊是一個最有價值的選擇。
當然，還是這個問題。既然子彈都現場分解了，她又是如此知道的？
“婭妮，你到現場去了？”
婭彌妲點頭：“正好也可以當散散心，換換腦子。”
餘連嘖嘖稱奇。自己在當時使用的是“世界拼圖”，可以現場回溯一個範圍內的場景。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只能勉強看清楚那是一枚鍊金子彈。然而，婭妮卻在事後不知道多少個小時之後，還原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東西，甚至連其材料和純度都還原了，聽起來可比自己這邊要玄奇多了。
餘連沉吟了一下：“時眸魚的力量真好用啊！”
“是啊，如果只用來進行腦內超頻就太可惜了。”婭妮看了看那邊正在和巴巴魯一起擺花盆的小胖子阿斯特里，壓低了聲音道：“他的叔爺爺的人生一定是充滿了遺憾吧。”
以白毛狐狸一貫以來的作風來說，這種說法已經非常客氣了。要不是小胖子就在現場，貝大小姐的評論一定會更尖酸刻薄的。
總之，安全部繼續追查，就這麼幾天下來，便已經涉及到了一個國會議員和一個將軍。
“他們自己的交代，是因爲黃金齒輪工廠遷移之後，會影響到他們背後關聯企業的生意。”婭妮冷笑一聲：“我估計，這幾天，他們就得被正式起訴了。至於你的話，外交部和國防部都會向地球大使館發來正式的道歉申明的，說不定會給你送點購物券或者寰宇樂園3年的年卡什麼的。可別嫌少，你拿到跳蚤市場去隨手轉賣了，也是能收到好幾萬信星的。”
餘連不怒反笑：“是的，我從未懷疑過聯盟的財力。可是，我莫名其妙地也捱了一槍，難道就沒有什麼說法嗎？總不至於是刺客順手刷人頭吧。”
“目前從那兩個罪犯那裡審訊得到的結果，是這樣的。”婭妮笑道。
“……原來我長了一張那麼拉仇恨的臉啊？一直以爲自己姑且還算是個歲月靜好的美男子的說。”
“反正他們只是要求擊殺古角將軍，刺客別的行爲，就一無所知了。當然，現在刺客本人還沒有抓到，可是沒辦法當堂對質了。”
“可是，這件事已經可以到此爲止了。”
“是的，對我國安全部來說，到了這一步就可以了。剩下的，便是按圖索驥，全宇宙通緝兇手了。”
確實是“全宇宙”範圍內的。對聯盟來說，只要上了通緝榜單就一定會追查到底的。就算是逃到了國外，能引渡就要引渡，引渡不了也要跨境“執法”，無法“執法”也會選擇物理審判，哪怕是逃到帝國境內都不代表是安全的。
甭管能不能做到，反正聯盟自己是這麼宣傳的。
同理的，帝國也是如此。他們甚至在公開場合說過：“得罪了陛下還想跑？觸犯了帝國的法律，就算是躲到聯盟大統領的牀底下，也一定要追殺到底。”
可無論如何，刺客依然再逃，古角將軍屍骨未寒，打着餘連身上的那一槍還隱隱作痛（其實並沒有），聯盟便準備結案了。
婭妮慢吞吞地捧起了茶杯，盯着剔透的茶水，幽幽地道：“不過，你若是想查下去，我會勸你算了。可你若是想要讓被人幫你查，我是樂見其成的。”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整得我都懷疑你有什麼陰謀。”餘連沒好氣道。
婭妮卻笑道：“哈哈哈，親愛的，可千萬別把自己看得太輕了。你畢竟是被打了一槍，婭妮老師雖然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但也是很有火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