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急的問醫生,“他到底什麼病,嚴重到什麼程度?”
唐醫生告訴我,“你應知道吧,他剛進醫院的時候,是摔進山谷裡受的傷,左手粉碎性骨折,頭部的創傷也較重,住院期間又因爲重感冒,發展成肺炎和病毒性心肌炎,我看他現在整個人精神狀態也比較消極,據說每天不吃東西,這樣下去的話,至少還得住院一個月。希望你們家屬能用心開導他,讓他配合治療按時吃飯吃藥,不然按照現在繼續這樣拖下去,病情根本得不到好轉,我們醫生也沒辦法,只能讓你們轉院。”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在角落的休息椅上坐了下來,扶着額頭不知何去何從。本想離開醫院的,但醫生關於他病情的描述在我耳邊揮之不去……我心上壓了一塊石頭,更加的糾結難受了。後來又走到他的病房附近徘徊着,房門沒有鎖,醫生護士隨時在進出,我要進去也是輕而易舉的,但每每下定決心的時候,腳就在打顫,怎麼也不能那一步。
活了幾十年,我沒從沒遇到過這麼糾結的一個時刻。
他都因爲我而精神恍惚摔下山谷了,摔得渾身是傷,摔斷了手,一個小感冒都能自暴自棄的拖成那麼重的疾病……這是在逼我出去見他嗎?我不出現,他就真的要生命垂危了?
一整天我都在醫院裡徘徊轉悠,有時在醫院外面,有時在他病房外面,但自始至終沒有走進過那個房間,也沒見到過他生病的樣子,只偶爾能瞥到陶姐的身影。我無時無刻不是神經緊繃着,在一個個角落裡暗自煎熬,有時看到護士進他房間的腳步急了些,我都會跟着擔心受怕大半天,產生很多不好的聯想,極度的想要去看個究竟,卻又一次次的退步……
這備受折磨的日子持續到晚上,我實在有些扛不住了,決心偷偷的探望一次。
熬到深夜12點,病房裡的燈關了,陶姐差不多也睡覺的時候,我像個小偷一樣躡手躡腳的推開了一點門縫,側身走了進去,因爲半夜隨時有醫護人員來探訪,門沒有反鎖……我走到外邊的客廳裡,一片黑黢黢的,但還是能看到這裡這裡環境優雅,設備齊全,勝於五星賓館,醫療設施和生活用品都十分的高檔優質。
裡面病房裡還亮着微弱的牀頭燈。我屏氣凝神的走了進去,發現陶姐在旁邊的一張牀上呼呼大睡,應該也是累的不行了。我終於把目光投向了病牀上的江楓,他此時也在睡覺,同時也在輸液……
我輕輕輕輕的走向他,緊張激動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一邊深呼吸一邊靠近,短短兩三米的距離,我似乎走了幾個小時走走到他牀前,藉着牀頭燈也終於看清他的臉了,恍如隔世!那俊臉蒼白憔悴的讓我觸目驚心,眼角、鼻樑、面頰上還殘留着幾處摔傷的痕跡,比我在何奕微博照片上看到的還要清瘦和凋零,左手纏着繃帶,右手插着輸液的針管,大長腿胡亂的蜷縮着,鬍鬚冒出來怕是一兩週都沒刮過……我強烈的感覺到自己心臟一陣絞痛,腦袋也眩暈的厲害,站在他的病牀前,我除了呆呆的注視着他,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瞟了眼牀頭櫃上的藥,堆了四五包,都是標明當天早上或者中午或者晚上吃的,但他一包都沒吃。旁邊新買的水果也沒看到有人動過的痕跡,看來他還是沒吃東西……
我幫他蓋了蓋被子,沒想到他翻了一個身,嚇得我心頭一緊,下意識的要跑,才發現他並沒有醒,反而手肘把輸液的管子壓住了,導致針管裡的液體都不能正常流動。我試着拿開他的手肘,剛移動一點點,沒想到他竟然朦朦朧朧的睜開了眼睛,眼皮只撐開了一小半,怔怔的望着我,囈語似的開口,“燦……?”
我渾身一震,驚得心臟猛地一個狂跳,正要轉身,沒想到他又閉了眼,手無意識的、軟綿綿的舉起來,像是要抓住什麼,“我……又夢見你了,聞到你身上的味道,別走……”說完,他的手又垂了下去,恢復了剛纔睡覺的狀態。
原來他剛纔以爲我是出現在他睡夢中,要不是疲憊到極點,怎麼會出現這樣的錯覺?
我忽然間更加的難受了,重新給他蓋了蓋被子,爲他理了理輸液的管子,再多看了他幾眼,悄然走出了病房……
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湊合着過了一夜,第二天又累又困。
我開車回家梳洗了一番,本想窩在家裡,可想象着江楓那滿臉的病容,我哪裡待得住,於是簡單吃了點飯,又來了醫院。我還是戴着帽子和口罩,來到了江楓所在的病房樓層,好巧不巧的是,我竟發現顧敏儀也從電梯裡出來了!
我趕緊轉身朝相反方向的病房走去,走了幾步再回頭來,只見顧敏儀腳步匆匆的直接走向了對面江楓的病房。
……
雖然很清楚她來這裡的目的,我還是按耐不住的緊隨而去。來到病房門口,門沒有完全關上,留了很小很小的一條縫隙,這個點正好是午睡時間,走廊裡沒啥人,醫護人員也沒來,我就站在門邊,聽了聽裡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裡面傳來一陣吵鬧,幾乎都是顧敏儀在吵,似乎是在勸他吃藥,然後他不吃,她一言不合就跟他吼了起來,“你到底打算沉淪到什麼時候?沒那個婊子,你就真活不下去了?你不爲你自己想想,都不爲你媽想了嗎,你還要不要找你媽了?你看看你把自己作踐成什麼樣子了,跟個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滾出去,不要來煩我,”江楓悶聲回了一句。
“……”顧敏儀似乎沉默下來。
裡面好半天沒有聲音,不知怎的,顧敏儀一出現,我居然一點不甘心自己‘暴露身份’了,反而把門推開了一些……誰料,推門的同時裡面也有人將門拉開,我還不急‘躲避’,陶姐出現在我眼前!
“……”陶姐見到我,立刻誇張而震驚的睜大眼睛,“是雲——”
我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噓聲示意她先別叫。
“哦,”陶姐激動的點點頭,出門來,壓着聲音悄悄問道,“真的是你嗎,回來了,怎麼不進去看看?”
“我知道,你先走吧,”支走了陶姐,我再次輕把門輕推開了一小半……
因爲病房比較大,門口的看進去根本看不到病房裡的情況,所以即便我半個身子都進來了,顧敏儀和江楓都沒發現。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我也豁出去了,不再逃避,不再受這煎熬,輕輕的步入了外面的客廳。
已經見到顧敏儀的背影了,她站在江楓病牀前,他們的呼吸聲我幾乎都能聽清了,可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跟江楓的對峙裡,眼裡心裡都是他,以至於並沒有太注意病房外面的動靜。
“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婊子的下落才肯放過自己,那我告訴你,我早就知道她藏在哪裡,我找到她了!”顧敏儀突然開口說到。
聽到這兒,我也不急着露面,稍稍‘躲在了’一牆之隔的客廳裡,倒要聽聽她要怎麼說下去。
“……”江楓沒出聲。
“你以爲我在說謊麼?”顧敏儀說着,“自己看吧——”
“……”
也不知道顧敏儀給他看了什麼,裡面又是一陣沉默,但沉默了不到10秒的時間,江楓好似一下爆發了,聲音沙啞而急促的問顧敏儀,“告訴我,她在哪裡?在哪裡!?快說!”
這樣的質問,令我也亂了,慌了,呼吸都快停滯了,我不停的作着深呼吸,決心沉住最後一口氣。
“想知道嗎?”顧敏儀的聲音變得很冷很飄,緩緩的低沉的說出口,“想我讓你告訴你她的下落,可以,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現在給我跪下,跪下求我……”
“……”
“你跪啊!”顧敏儀有些發瘋的衝他叫到,“你既然那麼癡迷那個婊子,那就給我跪下,給我道歉,爲你辜負了我這二十年給我誠心誠意的道個歉,然後我馬上說出她在哪裡,你就可以飛到那賤貨身邊去了!”
聽到顧敏儀這些話,我心跳得越來越快,也看不到江楓是何種反應……大約四五秒之後,我聽到江楓輕輕的、疲憊的答應一聲,“好——”
這個字,讓我整個人像被電擊中,頃刻間就崩潰了!我擡腳步入病房,正巧看到他要向顧敏儀下跪那個瞬間,忍不住大喊一聲,“江楓!”
兩人的視線立即朝我直射過來!
迎着江楓那熾烈而震驚的眉眼,我感到通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涌來,整個人昏沉而僵硬,心臟咚咚咚狂跳不止……我怔怔的望着他,他也怔怔的盯着我,我們之間隔着四十釐米的距離,就這樣面對面的、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彼此,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圍在我們周圍的空氣都快要結冰……
不過才離開短短的兩個月不到,可我感覺好像已經跟他分別了兩個世紀那麼長,他面頰清瘦帶傷可還是掩飾不住那份醉人的英俊,他原本深邃的眼神顯得那麼憂鬱、疲倦,他就那樣直直的、癡癡的看着我,好像着魔入定了似的,眼珠子都沒捨得轉動一下,眸光逐漸變得灼熱起來……
“你,回來了?”終於,他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幾個字,滿眼的不可置信。
與此同時,顧敏儀站在旁邊,望着我,同樣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雙腳灌鉛似的,艱難的走到江楓面前,幽幽開口道,“你是我的男人,我都捨不得讓你跪,你憑什麼向別的女人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