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哥兒瞪眼,看着紀博採的嘴一張一合,彷彿說故事一般。
原來自己這麼拼命,這麼奮不顧身的去追那賊人,這麼不遺餘力的去將藥材奪回,只不過是落入賊人的全套之中。正是他中了圈套,才叫姐姐落於危險。
就在不久之前,他甚至還以此爲榮,甚是還帶着那些愚弄他,故意引走他的賊人招搖過市?以炫耀自己的功績?
紀博採將自己的猜測推斷說完,瑄哥兒立時轉身向殿外走去。
“你幹什麼?”紀博採擡手握住他的手腕子。
“放手!”瑄哥兒朝他吼道,聲如鐘鳴,幾乎將紀博採的耳朵震聾,“我要去殺了蘇武蘇業!我念在他們是師父派來幫我的人,念着他們也曾教過我練字,提點我習武……而饒他們一命,他們竟然!竟然!”
他胸膛一起一伏,臉面上盡是漲紅的怒色。
“你殺了他們,不是也無濟於事麼?叫刑官從他們口中逼問出有用的消息,纔是緊要!”紀博採說道。
瑄哥兒要甩開他的手。
可紀博採的虎口卻如鉗子一般,堅固不動。
“你放手!我要殺了他們,一定要殺了他們!”瑄哥兒怒道。
“你是要救你姐姐,還是要殺人?”紀博採冷聲喝道。
瑄哥兒瞪眼,“自然是要救我姐姐!”
“那你就必須冷靜!”柴賢起身。居高臨下的說道。
瑄哥兒回頭看他,眼睛都泛了紅。
“她也是我的親人,我對她的擔心不比你少。”柴賢一字一句的說,“若殺人就能救他,朕能殺的人,多了去了!”
瑄哥兒咬住下脣,瞪着眼睛。
“可殺了人,她就能回來了麼?”柴賢問道。
瑄哥兒沒說話。
“你放開他!”柴賢對紀博採說道,“他若是覺得憑着殺一兩個人,就能救回妧妧,你就讓他去!爲何要攔着他?”
紀博採遲疑片刻,終於鬆了手。
瑄哥兒提腿便跑。
紀博採身形一動,欲要再次攔他。
“別攔他!”柴賢喝道。
紀博採皺眉站住,眼睜睜看着瑄哥兒跑向殿門。
“他以爲憑着衝動就能解決事情,那就讓他自己看看衝動的結果。我們能攔得住一次兩次,甚至三次四次,可誰能攔住他一輩子?”柴賢問道。
瑄哥兒的腳步僵在殿門口。
再擡一步,他就能邁出殿門。
可這一步,他遲遲都沒有擡起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人在徘徊猶豫掙扎不絕的時候,時間彷彿都成了空虛的。
瑄哥兒突然轉過身,又快步來到紀博採身邊,再次朝聖上行禮之後,他皺眉說道:“蘇武蘇業是馬文昭的人,在虞震德尚盤踞皇位的時候,悄悄混入京城。因爲馬文昭教我功夫,教我識字,同我同姐姐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我喚他一聲師父,也真心將他當做師父。所以對蘇武蘇業,我是十分信任的。後來我知道馬文昭竟有利用我的心,就疏遠了這兩人。戰亂奪回皇權之時,這兩人更是下落不明不知去向。我一直以爲他們已經逃回楚國去了。”
紀博採微微皺眉,“這件事情,是馬文昭做的?”
“馬文昭對我姐姐一直沒有死心,表面上派使臣來大周。又是送禮有是求娶,原來不過是爲了迷惑我們的視線,好偷偷將我姐姐擄走!這個卑鄙小人!從今往後,我同他再無師徒之情,昔日的情分,化爲烏有,恩斷義絕!”瑄哥兒說話間,鼻音微微加重,眼圈更是血紅血紅的。
“瑄哥兒……”紀博採緩緩開口。
“你不用勸,你分析這是個計,我們都中計之時,我已經想清楚了。他會利用我一次,就會利用我第二次。在他眼裡,昔日的情分都是個屁!不過是能被他利用的東西罷了!”瑄哥兒咬牙說道,“什麼喜歡?什麼放不下?我還以爲他對我姐姐是真心呢!如今看來,他的真心也不過是個屁!”
瑄哥兒越說,聲音越發惱怒淒厲。
說完,他將自己下脣咬的緊緊的,牙印之下,幾乎要滲出血來。
“既然是馬文昭所爲,那他一定不會將公主囚禁在大周境內,他的目的必然是要帶公主前往楚國。”紀博採說道,“求聖上下發公主畫像,在城邑門口張貼,好攔截他們。”
柴賢聞言,皺起了眉頭。
“聖上?”紀博採不聽聞聖上回應,又喚了一聲。
“張貼公主肖像?這不妥吧?”柴賢微微眯眼。
“怎麼不妥?沒有姐姐的畫像,他們便是大搖大擺的帶着姐姐走,也沒有人知道那是被劫走的公主啊!”瑄哥兒急道。
柴賢皺眉,“公主肖像何等尊貴!”
“聖上,如今不是拘泥於此的時候啊!”紀博採勸道。
瑄哥兒更是有些急,“原來你們只是下令叫嚴加盤查,單單是嚴加盤纏怎麼會有用?萬一姐姐不能求救,沒有自由,旁人又不認得姐姐,嚴加盤查也救不了姐姐呀!”
柴賢的眉頭皺的緊緊的,眼眸之中盡是掙扎。
他打小就是生活在皇宮裡的,學的是四書五經,背的是禮儀教條,那些固化的思想,皇家尊榮大於一切的觀念,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
便是十分擔心柴素錦的安危,有些東西,卻還是束縛着他的想法。
“聖上……”紀博採開口欲勸。
瑄哥兒卻搶過話音道:“也不必在畫像上表明她的身份呀,只說是朝廷要尋找的人就是了!”
紀博採聞言點頭,更變通道:“不張貼,也可悄悄下發,叫看守城邑的兵丁記住畫像上的面貌,總比他們無從判斷要好。”
“爲了救姐姐,總比讓她真的被馬文昭擄回楚國要強吧?聖上,那是我姐姐,也是您大難不死的姐姐呀!”瑄哥兒聲音裡含了哭腔。
柴賢的眉頭終於鬆動,“好,就……就按紀相所說。”
紀博採連忙拱手領命。
“臣還有一請。”瑄哥兒立時彎膝跪地。
柴賢同紀博採都看向他。
“臣請命親自運送養元丹去往邊疆。”瑄哥兒說道。
此時運送養元丹去邊疆,同當初可就大有不同了。
如今柴素錦不在京中,京中已經不需要他幫忙製藥。且倘若柴素錦在馬文昭手中,那對抗楚人軍隊,於對抗馬文昭就是一個意思了。
他在邊疆,倒還能比在京城更接近馬文昭,甚至更接近他的姐姐。
“公主不在京城,倘若你也離開,你姐姐回來,我們當如何向她交差?”紀博採勸道。
瑄哥兒一聽就怒了,“表哥,你少用這樣的話哄我!再者說,我怎的就需要你向她交差?我是小孩子麼?我是需要人無時無刻不看顧的人嗎?我自己向她交差就是,用不着你管我!”
這話可真是不中聽。
紀博採立時皺起了眉頭。
“就你這性子,朕就不放心叫你去邊疆。”柴賢也說道。
瑄哥兒氣的幾乎要跳腳,想到先前聖上的話,他忽而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的衝動。拱手對聖上道:“聖上,臣知道自己有愛衝動的毛病,但是這次的事情是,聖上也瞧見了。臣不敢說自己做的多好,但也不差。臣沒有壞了事兒,沒有叫賊人們溜走,臣將人和藥都帶回來。相信,聖上也能看到臣的能力。”
柴賢略略點頭。
“沒有誰生來就是完美的,能力都是在磨練之中一點一點培養造就出來的。”瑄哥兒一時間聲音都沉穩的不像他了,“爲了姐姐,爲了姐姐能平平安安的回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剋制自己,控制自己衝動的性子。這豈不是最好的鍛鍊我的機會麼?人總要成長的,我還要在聖上,在表哥和姐姐的羽翼之下,躲多久呢?”
殿上一時間靜了下來。
柴賢同紀博採都無聲的看着瑄哥兒。好似忽然之間,瑄哥兒就長大了,他一席話,真叫人對他刮目相看了。
“瑄哥兒,你果真是這麼想麼?”柴賢問道。
紀博採猶豫開口,“聖上三思啊……”
柴賢點點頭,目光落在瑄哥兒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瑄哥兒跪在地上,朝聖上鄭重其事的磕了頭,“是,若聖上能夠恩准,臣感激不盡,也定然不會枉負聖上的信任。”
“好。”柴賢好字一吐口,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朕終於明白,爲什麼姐姐對朕和對你的態度不同了。”
紀博採和瑄哥兒都詫異的望向聖上。
柴賢兀自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朕於她來說,是弟弟。你於她來說,卻更像兒子一般,她不忍放手,不捨放手啊。”
瑄哥兒神情一滯。
紀博採卻不由點頭。
“只是還有一件事,你需謹記。”柴賢凝眸看向瑄哥兒。
“莫說一件,十件臣也不敢忘。”瑄哥兒立時應道。
柴賢搖了搖頭,“只有一件,萬莫要叫長公主不見的消息,叫定國公知道。”
瑄哥兒一愣,他去邊疆,就是以防萬一姐姐不能在大周境內被攔住,真叫馬文昭把她帶到了楚國。他就可以同趙元甄一起,衝進楚國,將姐姐營救出來。
可聖上卻叫他答應,不讓趙元甄知道?
“這……是爲什麼?”瑄哥兒皺眉問道。
“你只消記住!”柴賢看着他,“你能做到麼?”
“若是做不到,是不是就不叫我去邊疆了?”瑄哥兒小聲反問。
柴賢冷哼,“這是自然。”
“我能我能!我能做到!我的嘴巴嚴謹得很,我不會告訴他,也不會叫他知道的!”瑄哥兒連忙舉手保證,連謙稱都忘了。
紀博採眯眼看着他,“你能信守承諾?”
瑄哥兒連連點頭。
“朕要你起誓!”聖上看着他,開口道。
“起誓?”瑄哥兒一愣,“不用吧?臣豈敢有違聖上的話?”
柴賢搖頭,“不,朕要你起誓,若是不肯。那就罷了吧!”
“我肯,我肯!”瑄哥兒急道,“我若有違今日之言,告訴趙元甄姐姐不見的事兒,就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不,用你最在意的人起誓。”柴賢說道。
“我最在意的人?”瑄哥兒皺眉,“難道要用我姐姐性命起誓嗎?”
他聲音滿是斥責和質問。
柴賢搖頭,“那也是朕最在意的人,怎好用她之名。”
瑄哥兒皺眉想了一圈兒,又擡頭看了看紀博採。
紀博採白了他一眼,“莫說我是你最在意的人。聖上不會相信的。”
瑄哥兒輕哼一聲,“你想的美!臣……臣沒有旁的在意的人了!就用臣的性命,聖上還有什麼不放心?這般不放心,不免叫臣寒心吶!”
“爲了大周安危,爲了邊疆數萬兵將,只能委屈瑄哥兒你寒心了。就用你心儀之人起誓吧。”柴賢說道。
瑄哥兒一愣,“我沒有心儀之人。”
“總會有的。”柴賢說道。
瑄哥兒呆愣片刻,緩緩舉起右手,“我,柴敬瑄,用我心儀之人的性命起誓,定然不告訴趙元甄,姐姐不見之事。有違此言,就叫我心儀之人……不得好死。”
說完,他臉色忽然間有些蒼白。
原本跪的端正的他,身子都有些軟。
紀博採連忙上前,將他攙扶了起來。
他卻擺擺手,推開了紀博採,語氣有些沉悶的垂頭說道:“現在,可以了吧?”
柴賢不曾想,他的氣色神態變化竟如此之大,微微點頭,“可以了,你回去準備啓程吧。”
“謝聖上恩准。”瑄哥兒拱手,甚至都沒有擡頭再看一眼聖上,也沒有理會一旁的紀博採,便退出金殿。
柴賢同紀博採君臣二人錯愕的對視一眼。
“瑄哥兒果真有心儀之人麼?”柴賢問道。
紀博採搖了搖頭,“一開始說的時候,他還有些渾不在意,誰知說完了卻這麼大反應……沒聽說過他對誰格外留心的呀?”
柴賢搖了搖頭,“且不管他了,紀相速去安排下發公主畫像之事。”
紀博採也連忙退走。
......
柴素錦恍恍惚惚的睡着,醒來的時候不是在馬車上,就是在牀榻上。
上次是什麼時候醒來,中間隔了多久,她模模糊糊全然記不清。
每次喚醒,都是需要用飯,或是馬文昭想要跟她說話的時候。
她也曾想要偷偷的飲用靈泉水,以對抗這種昏沉的狀態。可每次她醒過來,都有馬文昭在身邊,讓她全然找不到獨處的機會。
甚至連吃飯,都是馬文昭一勺一勺的喂她。
她很想硬着骨氣,一口不吃,甚至將他給的飯菜,吐在一旁。
可腹中的飢餓之感,腹中還有一個生命需要汲取營養,迫使她不得不低下頭來,忍辱負重。
馬文昭似乎很享受喂她吃飯的時光。每次餵飯都會花用不少的時間。
“你的口味還是沒有變啊?喜歡吃甜,喜歡吃辣,喜歡酥脆的點心,喜歡吃醇厚的羹湯。”馬文昭笑着擡手,用帕子沾了沾她的嘴角,“怎麼吃的像只小花貓?”
柴素錦翻了他一眼,語氣嫌惡又有幾分無奈,“馬文昭,你是不是太無聊了?故意將飯抹在我臉上,再說這種話,很有意思麼?”
馬文昭輕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如今的你,太過沉悶,以前的你多有活力?要強的簡直不像個女孩子。”
“你整日被人弄得昏昏沉沉,活力一個給我看看?”柴素錦冷哼。
馬文昭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那不成問題,待我們到了楚國,你就不必如此了。如今通過城邑之時,城門口的兵吏盤查着實太嚴,你又聰慧機警,不讓你昏睡,我們沒有辦法平安過境呀。”
柴素錦皺眉。“馬文昭,你不會得逞的,便是到了楚國又怎樣?你不過是抓回去一個沒用的人罷了。”
馬文昭搖頭,“你怎麼會沒用?你可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會好好待你,好好疼惜你,你會看到我的真心的。”
“沒有用的,你這般對我,只會叫我恨你。”柴素錦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馬文昭的眼睛裡有笑意,且一點點挨近她,“怎麼會呢?沒有愛,何來的恨?以往,在見到趙元甄以前。你心裡已經有我了,是不是?是他害的你起起落落,甚至害了你的性命,你都能原諒他,重新和他在一起。說明你是不記仇的,我對你所做,比他尚差得遠吧?你怎會記我的仇呢?”
“你和他一樣麼?”柴素錦冷聲問道。
馬文昭點頭,“自然,我們都是一樣的看重你,將你放在心裡。不,不一樣,我比他更疼惜你。我不會像他一樣傷害你,我會好好保護你,將你護在我的手心裡。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哪怕你要天上的太陽,我也要射下給你。”
說完,他兀自哈哈笑了起來。
“我要你的命,你給我麼?”柴素錦認真問道。
馬文昭冷眼看她,“妄言。”
“我若要趙元甄的命,他就肯給我。”柴素錦說道,“所以,你對我的心,還是不如他。”
馬文昭輕哼一聲。“這麼說來,可是不公平。並非我的心不如他,而是你對我的心,不如對他。你要他的命,他會給你,乃是他知道,你捨不得要他的命。你對我也是如此麼?你捨不得要我的命麼?”
柴素錦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來,“你既然知道,在我心中,你與他不同,且永遠都不可能相同。這般強求,又有什麼意思呢?不是叫彼此都痛苦麼?”
馬文昭搖頭,“痛苦?你看我如今,像是很痛苦嗎?你不必怕,我不會叫你痛苦,會痛苦的只有趙元甄一個人而已。然而,那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柴素錦抿脣,面有薄怒。
“你要記住,日後,他不過是個與我們不相干的人。”馬文昭垂眸靠近她說道。
說完,他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柴素錦立時覺得胃中翻江倒海的難受。
幸而馬文昭很快便放開她,否則適才那麼漫長的餵飯是在是白餵了,她定然要全吐在他衣服上。
馬文昭起身離開,她左右看去,這裡的牀榻桌案,像是客棧的模樣。
看木材用料,及屋內陳設,已經同京城,同北方大有不同。
他們已經快要出了大周境內了麼?難怪馬文昭的表情越發的輕鬆。
不是說城邑都在嚴查麼?爲什麼他們一行通過的這般順利?就算是她昏昏沉沉不能呼救,不能言語。可先前表哥不是已經叫大周重新統計調查戶籍了麼?
他們沒有文牒,沒有戶籍,如何在大周境內通行無阻呢?
如此說來,先前關於養元丹被劫時候的猜測,他們在京中。在聖上身邊有內應的猜測,必然是對的了?
柴素錦還未想明白清楚,眼皮又開始發沉。
那控制她的術士究竟在哪裡?怎的沒見到他人,她卻如此沒有抵抗之力?
最好不要叫她見到那術士,否則,她一定要讓他嚐嚐金針的滋味!一定!
……
仍舊沒有長明公主的消息。
公主府裡的下人都以爲公主是在宮中住着。
她貼身的丫鬟棠溪原本應當也守在宮裡,陪在她的身邊,但公主擔心公主府裡的事物料理不當,所以將棠溪派回府中。
府裡的下人都是這麼說的。
只有棠溪知道公主身處危險之中,卻不能聲張,甚至不能表露在臉上。
每日待人接物的時候,還要端着一張平靜的臉,還要衝人點頭微笑,好不露聲色。
這實在是一種折磨,她更願意將自己關起來,找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聽聞昭廉伯回來的時候,棠溪不由就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盼着昭廉伯能夠找到公主,但昭廉伯一定不會任由聖上和紀相將這件事情就這麼瞞下去的吧?
昭廉伯一定會更着急尋找到公主的吧?
在昭廉伯的壓力之下,她也不用這般悶着自己,這般僞裝了吧?她總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了吧?
可昭廉伯入了宮,又出了宮,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她專門叫人去打聽,只聽聞昭廉伯回到府上。京中並沒有什麼動靜,也沒有什麼風聲。
“昭廉伯沒有被聖上責罰麼?”棠溪問道。
來回話的丫鬟微微一愣,忍不住笑道:“棠溪姐姐,雖然您同昭廉伯不對付,見了面老是吵架,可也不能這般明目張膽的盼着伯爺被聖上罵呀?叫伯爺知道了,又嚷嚷着要罰您!”
棠溪木木的點了點頭,“哦,沒有,沒有就好。”
“是啊,聖上本就對伯爺格外寬宏,更可況。如今公主可是在宮中小住呢,便是伯爺惹了聖上不高興,看着公主的面子,聖上也不會同伯爺計較的。”丫鬟笑着說道。
聽聞公主兩字,棠溪條件反射般猛的擡頭看着那丫鬟。
反應過來以後,她才僵硬的勾了勾嘴角,“是啊,你說的是,我都忙糊塗了。”
“公主不在府上,府上感覺什麼都不對勁兒似的。”丫鬟嘻嘻一笑,“連平日裡精明能幹又開朗的棠溪姐姐都不對勁兒!”
棠溪心中一震,“是啊,公主府自然還是要有公主坐鎮,才穩妥。也不知公主什麼時候纔回來。”
“是宮裡的哪位主子身體不好,需要公主去調理,卻又不好聲張麼?要不然公主怎麼要去宮裡住着,畢竟都懷了身孕的……”那丫鬟小聲咕噥道。
棠溪正要喝罵,忽而想到這也是一遮掩的理由,連忙皺着眉頭,擺出一臉嚴肅模樣,“自己知道就行了,可不要到處亂說!宮裡頭的事兒,也是你我可以議論的麼?”
說完,還衝那丫鬟擠了擠眼。頗有暗示之意。
那丫鬟輕輕哦了一聲,滿臉都是得知八卦的興奮光芒,“知道了,姐姐放心,我定然不會亂說的!”
小丫鬟退走之後,棠溪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萎頓在小几之上。
“棠溪姐姐,伯爺來了!”又有小丫鬟在門外喚道。
棠溪一躍而起,險些崴了腳。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盼着見到昭廉伯的。
她匆匆向外迎來。
瑄哥兒垂着頭,沉着臉,一步步向廳堂邁步。
她站在廊下,垂手望他,只覺昭廉伯今日格外高大,恍如救世的神祗。
“伯爺!”她喚了一聲。
瑄哥兒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眼目之中卻是陰沉沉的。
棠溪向前迎了一步。
“你跟我進來。”瑄哥兒說着邁進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