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爲利益爲生存我也曾說過不少謊話捏造過不少事實,那時我幾乎沒覺得慚愧過,反倒認爲那是理所應當的行爲,但當我發覺在孟露這件事兒上我也不得不暫時向外界和身邊的人隱瞞真相時,卻真切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責和煎熬,我甚至都不能跟任何人傾訴心中那滿滿的悲憤,只能自己一個人獨自承受着那份巨大的痛苦。
因爲沒法跟任何一個人講述究竟都發生了什麼,煙和酒便又成爲了我形影不離的夥伴,連着兩天我都沒白沒黑的沉浸在尼古丁與酒精帶來的感官麻醉之中,不把自己弄得頭昏腦脹胃痛嘔吐就不罷休,可即便如此我晚上睡的還是很少,無論精神多麼模糊可只要剛一入夢馬上就會浮現出那條麻袋和一個在黑暗中只有輪廓的蕭瑟身影,而在驚醒後無論如何我就都不敢再睡了,只能是頭腦一片空白暈暈乎乎地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大家也都聽說了我是跟着小峰死裡逃生才得以回還的,也大概知道了老豹背叛我們的事情,所以我近幾天的這種狀態在旁人看來,更多都還以爲我是爲此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和打擊纔會這樣極度萎靡不振,但性命之憂與背叛在他們這些道上人眼裡早就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因而除了見到的我會象徵性地勸慰之外就沒人深說什麼了,何況現在小峰與耗子之間正在發生着某種微妙的變化,就更不好有人願意耽誤工夫來搭理我這個小屁孩兒了。
而在我們這邊兒幾乎所有人都不再關心孟露所謂失蹤的真相時,卻還要一個人仍然對此念念不忘,無時無刻都在想辦法打聽着孟露她媽那邊兒的動向並且還滿懷着期望,這個人就是黃思源。
有幾次,看着黃思源在費了好大力氣卻只能從長樂街的同學那兒打聽着一些無關輕重的雞毛小事兒然後無比沮喪和失落時,我都差點忍不住想要告訴他別再等了,孟露已經回不來了,希望越大隻能是失望越大,可這樣的話最終我卻還是伴隨着手中的酒一併嚥了下去,與他比起來我是多麼的可恥和無情啊……
心裡想着,我忍不住轉頭看向窗外的街道,真的特別希望還能像那次在小朝鮮街一樣,孟露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某處的路旁向我望來,但我也知道那一幕已經不會再發生了,就算到死我或許也不可能會與她相遇了,因爲我知道她人一定在天堂,而我這種人只配下地獄來贖罪。
對着窗子倒影裡的自己苦笑了下,我又拿起一瓶酒要往嘴裡送,可胳膊卻好像被什麼人給拉住了,我迷迷糊糊地轉頭看去,發現阻攔我喝酒的正是黃思源,見他面露異樣地看着我,我心裡也很不舒服,但卻還是懶洋洋地問了聲“幹啥”然後就使勁兒把胳膊從他手中掙脫了出來。
見我還要繼續喝個不停,黃思源乾脆把酒瓶一把奪了過去隨即直接扔到了地上,看着酒從瓶口不斷冒出流淌到地上,我見狀則聳聳肩瞧了他一眼道:“咋沒摔碎呢,我還想聽個響兒呢……”
“起來!”黃思源地高聲衝我喝道,我咧嘴笑了笑晃晃悠悠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倒還挺順從他的意思,這讓他不禁把眉頭皺得更緊了,在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把手用力地搭在我肩膀上用一種極爲無奈和不解的語氣說道:“這都回來幾天了,你也該緩過勁兒了吧,這麼渾渾噩噩地可不是你苑意的作風,你到底是咋地了!”
聽到這話我也只能裝作一副不耐煩地樣子用手指頭摳着耳朵,但眼睛卻仍然不敢跟他的目光有任何接觸,可這時就聽他繼續急切地說:“如果這時候你都不振作起來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指望誰了,孟露的仇又要怎麼報?”
“報仇?”聽到他這話我心中一顫,不由得用錯愕的眼神看向他,驚詫於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莫非是我的表現讓他已經預感到了孟露已經慘遭不測?
當我還在感到慌亂之時,黃思源卻衝我點了點頭道:“不管究竟怎麼樣,都這麼長時間了還沒孟露的消息,我想她可能是凶多吉少了……”說到這兒,黃思源忍不住用力地癟了癟嘴,好像是在控制着自己那悲痛的心情,而我也只能支吾道:“不一定咋回事兒呢,沒準兒還有希望、還有希望……”
“那都無所謂了!”他竟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我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對孟露不一直都是在默默地真心關切着嗎,怎麼還會說出無所謂這樣的話來呢?他不會是在誆我吧?
不等我想好該怎麼應對他的這一,“計謀”,黃思源就愈發用力地捏着我的肩膀沉聲道:“其實這幾天我也想了挺多,雖然我和你一樣都不想她出事兒,可很多事情都是沒法預料的,咱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而一旦她真的回不來了,不管她媽那邊兒怎麼做,咱們是不是也該努力去做點兒什麼呢?我不知道她在你心裡究竟還有多大的分量,反正我一定會想辦法去給她報仇!”
“哪兒有那麼簡單啊,這裡面的事兒一環套着一環實在是太複雜了,我根本就沒有插手的能耐!”我極力爲自己開脫着,並沒有向他人承認自己的無能,因爲事實就是如此。
“我明白,我明白!”黃思源不住點着頭,但隨即他眼中好像燃起了希望一般地對我說,“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因爲那不是別人而是孟露啊,你只要稍微拿出一點兒膽量扔掉哪怕一丁點兒的自私,我想就算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至少也可以改變些什麼,最起碼你努力地試過,總要比這麼稀裡糊塗地貓在這兒只知道喝酒強的多吧!”
自私?黃思源倒是很誠實,一語就道破了事情到這個地步的源頭,但自私的並不只有我一個人,所有跟這件事兒有關的人哪個不自私呢,正是因爲我們這些人只顧着自己才使一件件悲劇發生!
扔掉一丁點兒心裡的自私,黃思源的這句話深深印在了我的腦中,在所有局內人都自私的情況下,一個稍微有些無私的人或許這能改變些什麼也說不定,只不過那個人該是我嗎?我又還有那樣的勇氣嗎?我自己也不敢確定。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黃思源面前離開的,只知道自己走出飯店後就莫名其妙地瘋跑了起來,似乎想出這毫無目的的奔跑中得到宣泄和勇氣,當我最終跑得精疲力竭靠在一顆大樹下嘔吐不止時,我好像忽然纔有些清醒了,我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該去做些什麼纔是,既是爲了她也是爲了我自己……
轉過天來的我沒有再一睜開眼就去喝酒,雖然這一夜我同樣還怎麼睡好,可一個想法卻正在我心中悄然形成着,黃思源說的對,縱然我沒有解決全部問題的能力甚至都沒法找每個人爲孟露報仇,可我還是可以盡力去嘗試些什麼,這也是我唯一能爲她做的事情了,小敏,既然一切就是因爲她這個女人而起,那我絕對不能讓她就如此輕易地逃之夭夭,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我漸漸地恢復常態同樣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身邊的陳浩然、黃思源還有胡俊爲我的重新振作鬆了口氣,尤其是黃思源,在見到我終於不再沉迷於酒精之中後,他對於此事好像也增添了不少信心,儘管他並不知道到了最後他還是要萬分的失望。
在詢問下我得知,這兩天晚上小峰和耗子都回在向東街一起吃飯,至於倆人聚在一起商量什麼除了我之外大部分人當然是不會輕易猜想到的,我想他倆的“聯手”已經幾成定局,至於何時出手則應該是還在等待時機,而這個機會則很可能仍然與孟露那件事兒有關係。
雖然我不知道他倆現在已經商量到了什麼程度,但當夜幕降臨,陳浩然告訴我小峰和耗子又在向東街一塊吃晚飯後,我想都沒想就直接準備前往那裡,但爲了謹慎起見以及避免他倆的誤會,我沒有答應陳浩然和黃思源要一同跟隨的請求,只是一個人閒逛般地走進了向東街。
小峰和耗子此時正在向東街的一家飯店裡,飯店外路旁停了好幾輛車,他倆各自的手下也都一羣一夥地聚在外面,遠遠瞧去陣勢還不小,不過對此我卻毫不在意,就這麼慢悠悠地走近了過去。
馬上有人認出了我,隨後很多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目光不明白我爲什麼會來,在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後,耗子的一個手下才快步迎了過來,不等他跟我打招呼,我就眼皮都不擡地冷聲說:“文浩叔和峰叔在裡頭吃飯呢吧?我要進去!”
“這個……”來人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看,我見狀輕蔑地哼了聲,在未得到任何通報和允許的情況下就穿過人羣來到了飯店門口,這時纔有人回過神來想要對我進行勸阻,可我卻已經重重地將門推開然後陰沉着臉回頭指了指要攔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