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所謂商人 三 (2)

陸二祿要走時,喬保中又說他也一起去,去廠裡看看情況。

喬保中比陸二祿大九歲,陸二祿一直稱喬保中爲大哥。喬保中用半玩笑半認真的口氣說,你再別叫我大哥了,大哥大哥的,就像是hēi社會老大。人家都叫我喬總,官場上也叫我喬局長,這兩種叫法你任選,叫哪樣都行。

也許是早年的地位太卑微,喬保中常常有點虛榮,特別是在熟人面前。喬保中的企業叫永昌集團總公司,人們一般叫他喬總。因爲有錢,喬保中常幹一些公益事業,比如市委建樓出點款呀,遇到天災人禍捐點錢呀,因此,市委又給了喬保中市政協常委、鄉鎮企業局副局長這樣一些頭銜。在官場上,人們又叫他喬局長。但在稱呼這一點上,陸二祿確實沒有多想,他還以爲叫大哥親熱呢。陸二祿笑了說,那我就兩種都叫,以後就叫你喬總局長。

喬保中認真地說,隨你便。

羊絨衫廠從外表看規模不大,但裡面的機器都是一流的,據說有許多機器都是進口的。看着熱火朝天的生產場面,陸二祿止不住有點嫉妒。喬保中卻問起老三的事。陸二祿將事情的整個過程說了一遍,然後求他幫點忙,在市領導面前說說話。喬保中一種不值一提的口氣說,這事完了再說,等我見了市領導,看能不能給你把人要出來。

陸二祿知道這是隨口說的話,如果真要讓人家去找市領導,那還得認真地求人家。陸二祿想認真求求喬保中,讓他無論如何使點勁,但細想,又覺得喬保中也不過是個商人,見市領導也不是那麼容易,即使見了,他也不好隨便提出老三的事,即使提了,領導也未必能真當回事。如果要讓領導真當回事,那就得認真去說,也許就得送禮送錢。這筆錢當然得他出。他決定還是等等看看再說,看老三的事有沒有什麼變化,實在不行,再求人家。

喬保中把陸二祿領到成品庫房,陸二祿挑揀半天,又找來一位身材像陳小玉的女工反覆比試,還是拿不定主意。最後他決定挑選兩件,讓陳小玉喜歡哪件就穿哪件。

兩件羊絨衫裝在包裡,陸二祿感到渾身都熱乎乎的。但如何給陳小玉,如何才能讓她接受,一下又擺在了陸二祿的面前。他清楚,任何一個有自尊懂規矩的良家女子,都不會輕易要一個陌生男子的東西。不收東西,當然就不會接受一個公關副經理,這樣以後又怎麼能經常接觸?陸二祿的滿腔熱情,一下降到了冰點。

在大街上茫然站一陣,陸二祿又覺得和陳小玉已經不算陌生,那天他已經明確告訴她要送她一件,並且說是他們自己廠裡的。自己產的東西送人一件,就像自己地裡的瓜菜送人一點一樣,送者沒什麼難出手,收者也沒必要不好意思。再說,在讓自己神魂顛倒的美女面前,還顧什麼臉面。記得有人說過,追女人,就得死皮賴臉;顧臉面,你就永遠都會失去機會。已經決定全身心地去愛她,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再說,商人不送商品還有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只要心誠,他就不信感動不了她。

但辦公室畢竟人來人往,再說讓領導看到了也不好。陸二祿決定打陳小玉辦公室的電話,約她出來,或者乾脆約她吃飯。

剛傳來接通的聲音,陳小玉就拿起了電話。當傳來那讓他心動的一聲你好時,陸二祿的心都跳到了嗓子裡,將嗓子堵得嚴嚴實實,使了很大勁,才顫抖結巴着說清他是誰,然後說清他中午請她吃飯。

感覺陳小玉也有點緊張,她先說無功不受祿,不能吃客戶的飯,然後又說中午有事走不開。

陳小玉的緊張和推託,讓陸二祿感覺到了絕望。但絕望反使他勇氣大增,所有的緊張也一下沒了蹤影。他着急地說,飯已經定好了,就吃一頓飯,我還給你帶了羊絨衫,東西已經買了,你不要怎麼辦。

電話裡一時沉默無聲。陸二祿知道陳小玉正在猶豫,他甚至能想得到她仍然像上次一樣,安靜地坐在辦公桌前。他不能讓她再猶豫。他說,就吃一頓飯,給個面子吧,如果你願意,我就請你做我們公司的副總經理,如果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咱們只做個朋友,你什麼時候想來,咱們再說。

半天,才又傳來了陳小玉的聲音,她說,中午我確實有點事,下午吃行不行。

下午當然是指晚上,這當然更好。陸二祿高興地說,聽你的,一言爲定,說定了,下午六點,我準時在你們銀行樓下等你。

掛了電話,陸二祿真想猛跑一陣,真想痛痛快快撒一陣歡翻幾個跟頭。他決定先回去辦點別的事,下午早點出來定餐廳,然後再買點別的東西。

他突然又擔心陳小玉會變卦。他想,不如干脆關掉大哥大,讓她想變卦都找不到他。

回到家,彩玉在家裡等他回來。母親也在。母親和彩玉兩人眼睛都哭得紅紅的。哭又有什麼用,陸二祿一肚子的興奮也變成了沮喪。陸二祿在沙發上坐下。彩玉說,我有個表哥在市公安局給局領導開車,我找了一下他,他說他可以幫忙,但這種事空口說白話不行,得使一大筆錢。

給領導開車當然和領導的關係不一般,這倒是個不錯的消息。如果能高攀上公安局長,以後有個什麼事也好辦了。陸二祿一下來了精神,說,只要能把老三救出來,花點錢就花點錢。不知道你表哥是給哪個領導開車,如果是一把手,事情就更好辦。

彩玉說,好像是給一把手開,我也沒細問。家裡的事我已經和表哥細說了,他說摻沙子的事影響太大,誰插手,都要冒風險,如果請局領導出面,不花點大代價人家不會冒風險。他說別的東西領導看不上眼,要使就得使大錢,少了領導根本不放在眼裡。

陸二祿問得使多少。彩玉底虛了說,他說最少也得拿出十萬來。

十萬?把陸二祿也嚇一跳。他幾乎是喊叫地說,他是土匪黑馬隊呀!十萬塊錢,十萬是多少他知道嗎?

陸二祿懷疑彩玉會不會遇上騙子。彩玉說,表哥是我姨媽的親侄兒,我們以前就認識,也有來往,都知道他在公安局給領導開車,他怎麼會騙我。我和他討價還價,他還生氣了,說不是他要這錢,是他估計最少也得十萬,要不然人家一個大局長怎麼會管這事。他說他也不願意去說這種事,如果領導不高興,說不定還得捱罵。他說如果不是親戚,給他二十萬他都不會去說。

大領導當然得大價錢。趙得厚有幾千就可以,牛如剛官大權小就得幾萬,局長權大位重,當然就得更高了。陸二祿低了頭細想一陣,覺得這事很可能有點把握,如果是沒把握的騙子,就沒膽量要這麼多,幾萬就把他嚇死了。只有真正的大人物,纔有如此的大口氣。但十萬真不是個小數目。陸二祿對彩玉說,這幾天我手裡已經花出去六七萬了,我手裡再沒一點現錢,這麼大一筆錢怎麼來湊。

彩玉說,我想過了,咱們公司不是還壓了一批鋼材嗎,只能賣那批鋼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