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漆黑無光。
陰山北面白道川草原上的突厥大營,金狼大帳之中,突厥汗國大可汗統葉護端坐在鋪着白狼皮的金狼椅上,在他的下首則坐着剛剛來與他議事的乙利小可汗。帳中只有兩人,在等待使者到來的時間裡,突厥汗國權利最尊貴的兩位可汗卻都各自無聲的喝着馬奶酒,似乎在刻意的迴避着剛纔那敏感的話題。
“大汗,使者帶到。”一名金狼護衛掀開帳簾大聲道。
統葉護對那個披着一個狼頭盔的金狼侍衛輕輕一點頭“讓他進來吧,你在外面守候。”
沙沙腳步聲中,兩個一身羊皮袍子突厥人打份的高大漢子低着頭走入帳中。
乙利小可汗上下打量了那兩人一眼,目光一閃,喝聲道:“從白道川到洛陽,千里之遙,你們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有,大汗派出的使者乙力呢?他在哪?”
跪在地上的兩個漢子其中一個站了起來“回可汗話,我倆都是乙利使者出使陳朝的隨從。當日我們帶着禮物跟隨乙利使者一路南下,結果在馬邑碰到了已經投降了陳朝的劉武周部將宋金剛,他強行扣押了我們,我們隨我一路到了雁門之時。卻突然被宋金剛帶到了雁門城中,在城中,我們見到了陳破軍。”
“什麼?你說你大哪見到了陳破軍?你們見到的是哪個陳破軍。是陳朝天子陳破軍嗎?”統葉護可汗聽說他們在雁門城中見到了陳克復。心中震驚,從金狼椅上一下子騰身站立起來,滿臉的不敢置信。
一旁的乙利小可汗聽到陳破軍在雁門,也是驚訝的不行。他們對河東的情報基本上都是依靠劉武周給他們的,而劉武周給他他的情報顯示,陳破軍此時正在洛陽城中,而河東也不過是區區二兩兵馬,其餘府兵就算臨時徵召,短時間內河東也最多有五萬兵馬。
後來劉武周突然在樓煩戰敗,被竇紅線接應退回了隴上。宋金剛與甄翟兒也挾馬邑、定襄兩郡兵馬歸附了陳破軍。這一切雖然有些突然。但統葉護卻也並沒有放在心上。唯一他不知道的是,劉武周在桑乾河五萬大軍覆沒,敗於陳軍那犀利的火炮之下的事實,劉武周在告訴竇紅線時卻做了些改動。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劉武周只說那一戰,陳軍投入了大量的火器,卻並沒有明確告訴竇紅線,那一戰中,陳軍出動的火器並不是傳統的那些火器,而是一支全新的,威力極其驚人的火器。
竇紅線在上報統葉護時,也並沒有特別在意火器之事,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河東的陳軍擁有許多火器而已。正是因爲這些原因。所以統葉護纔會對於南征十分的有信心,他覺得陳朝向來行的精兵路線,兵精卻不多,如今陳朝四處開戰,兵馬鋪的極廣,河北一線並沒有多少兵馬。
雖然統葉護出於內部的原因,執意要等其它各路兵馬到來後再南下,但實際上,這一切也是在於他對於陳朝反應速度的掌控。統葉護看來,等陳破軍從各地抽調兵馬到河東。組成真正堅固的防禦之前,突厥汗國的其它幾位可汗帶着的部族兵馬也早應該到了。到那個時候,陳朝在河東的兵馬雖然會增加不少,但依然不會對他們南下造成太多阻礙,反而他還可以藉此機會。大大的消耗一下如莫賀咄小可汗等那些勢力強大的部族首領的實力,藉以樹立增加他的威望。
這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完全的處於他的掌控之下,至少在今天天黑以前是這樣的。
可是現在使者突然報說陳破軍已經在雁門關內,這卻是讓他始料不及的事情,聯想起剛剛知道的大利城五千先鋒轉瞬被殲滅的消息,統葉護已經開始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中升起。也許,是他太低估陳破軍了。
陳破軍既然已經到了雁門,還是秘密到達的,那麼河東的兵力就絕對不止是兩萬人馬了。陳破軍是陳朝皇帝,皇帝駕臨邊疆,如果按他對隋朝楊廣數次巡邊的認知,以前楊廣巡邊時每次都是出動二十萬以上的兵馬隨駕。如果這次陳破軍的身邊也有着這樣的一支大軍,那麼這事情就玄妙了。
乙利小可汗此時也放下了之前與統葉護的爭執,忙轉身鄭重的對統葉護道:“大汗,陳破軍此人向來陰險,當初始畢可汗南征,他明裡與始畢結盟,讓始畢放心南下,實際上卻在背後抄了始畢的汗庭。這才使得始畢南征之軍軍心不穩,轉而又趁始畢可汗退軍之時,一路上接連襲擊,最後始畢可汗全軍覆沒,南征四十萬勇士一個也未曾回到草原。”
“大汗,陳破軍之陰險狡詐無人能及。縱觀其發跡之路,就可見一斑。此人用兵如其人,最爲狡詐,往往以正合,以奇勝。用兵最愛先發制人,兵行險招。觀其以往戰事,少有正面決戰之舉,多是行詭道。大汗,如今我們聚兵二十萬於陰山之下。陳破軍卻突然秘密駕臨雁門,我以爲,陳破軍又是在玩什麼陰招。弄不好,殲滅我先鋒的陳軍,弄不好就是陳朝的大軍。陳軍最善突襲,兵鋒極強,如今陳破軍到了雁門,大汗不得不謹慎一些。大汗一身以系天下,實在不宜親冒矢鏃之險,我斗膽懇請大汗先行迴避……”
統葉護面色凝重,卻反而哈哈高聲大笑:“本可汗乃長生天所佑,乃是草原之雄主,又豈畏區區陳朝兵馬?本可汗無須迴避任何人!”
跪在帳中的兩個使者隨從似乎也爲統葉護的豪情所感動,忙齊聲讚歎,異口同聲:大汗神武,天下無敵!陳破軍不過跳樑小醜。不自量力。竟膽敢來犯,必將自取滅亡!”
“大汗,小在的雁門之時,有一漢人官員主動前來接近,自稱原本乃是唐王李淵之臣裴寂,還說先前曾經出使我草原的劉文靜是他好友故交。說如今唐王身死,他被迫歸降於陳,但心中實常念故主,最近他得知唐王乃是死於陳皇之手,因此有心爲故主報仇。可卻有心無力,聽得乙力使者出使,故找上我想讓小的爲他牽線。他說有一重要消息告訴大汗,他給了小的一卷書信。原本要小的交與乙利使者。可後來乙利使者被那陳皇囚禁,故小的自作主張帶回來給大汗觀看。”
“哦,是什麼重要之物,快呈上來。”統葉護一聽李淵、劉文靜、裴寂等熟悉的名字,心中已經信了幾分。這個時候又聽到有什麼重要之物,心中更是高興起來。他正爲陳破軍突然出現在雁門有些擔憂,如果此時能有一個在陳破軍身邊的漢人內應,那對他是極爲重要的。
那隨從小心謹慎的從懷中取出一副卷軸,雙手平拖着小心的舉步上前。統葉護雙目盯着那捲卷軸,眼中都快冒出精光。
統葉護接過卷軸。迫不急待的觀看起來,雖然上面寫的都是些漢字,但統葉護卻因當初其兄射匱可汗看重漢人文化,也學習了不少時間的漢人文字典籍,此時觀看起來,卻也是不需要假手他人。
打開卷軸,他越看越驚訝,越看越激動。這卷軸卻並不是一封書信,而是一封關於河東的山川地圖,陳軍各處城防佈置。甚至連陳克復什麼時候到的雁門都寫的一清二楚。上面說陳破軍在一個月以前就已經到了雁門,甚至早在半年前就已經開始向雁門秘密調軍。如今雁門一帶早已經聚集了近三十萬陳軍,信上說陳破軍早就通過特勤司的密探發現了他們突厥人的兵馬調動,和南下意圖。上面還說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他的可敦竇紅線其實也是陳破軍處心積慮安排在他身邊的一個棋子。甚至說劉武周實際上也早暗中投降了陳朝,被秘密封了周國公的顯爵。竇紅線與劉武周投靠於他。實際上不過是陳破軍在引誘他南下。還說陳破軍早已經在雁門馬邑附近準備了一個巨大的圈套,等着突厥大軍南下全部鑽入其中...”
“不可能,不可能,這都是假的,這不可能!”統葉護開始是激動,後來是驚訝,到了最後則是面色驚惶,滿臉的恐懼了。那捲軸上關於河東的山川地圖等都是真的,與劉武周交給他的,及他自己民派人打探到的是一樣的。甚至陳軍的佈置城防等,比他打探到的還要清楚〖真〗實。這一切讓他〖興〗奮,說明那個裴寂是真的投靠於他,告訴他的都是真的情報。
可是後面的消息卻讓他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陳破軍居然在半年前就已經在調集兵馬對付他,而且居然調動了盡三十萬兵馬在布圈套等他?
他的可敦竇紅線居然是陳破軍的秘諜?那豈不是說早在兩年前陳破軍就已經在準備對付他?
投靠於他的劉武周居然其實是陳破軍的人?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驚天的圈套?
這怎麼可能?
可是,真的不可能嗎?還是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以前他一直被陳破軍蒙在了鼓中?
這一刻,草原上的雄主統葉護也在一瞬間失神了,迷茫了。理智告訴他,這個裴寂不可信,說不定是陳破軍安排的一個圈套,就是爲亂他的心神的。可在內心深處,有些多疑的統葉護卻在想,如果裴寂所說的都是真的,那又會怎樣?竇紅線是陳破軍派來的秘諜,劉武周是陳破軍安排好的棋子。那還有誰是可以信任的?
“大汗,小的這裡還有一樣那裴寂要交與大汗的一件信物,說是大汗看過卷軸如不家疑惑,可以寫信給他,只要使者持此信物,他自然就知道了。”在統葉護失神迷茫之時,那乙力的隨從卻又一邊出聲,一邊往懷裡掏那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