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亂世之中,又有何人可信?竇建德心中茫然,雖然如今陳破軍兵強馬壯,可又如何?當年楊廣徵遼之時,還不是更加的兵強馬壯,真真正正的百萬之師,可才幾年,如今大隋的天下就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
而且更加讓他心中猶豫的是,陳破軍雖然是河北長大,但他卻並不是河北人,他是江南皇族。不說陳破軍將來能不能在這亂世中,爭奪天下,就是奪到了,陳破軍將來又會善待他們河北人嗎?
而且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他不甘心。
亂世爲王,強者爲尊!
雖然他出身微末,但他並不相信血統高貴者就得居高位。以不然,當今天下又有哪個比楊氏更貴者,可楊家還不是已經氣數將盡?
如果陳破軍早個兩個月揮師入河北,也許那個時候,他們無路可走之時,會選擇投降陳破軍。可現在,他清楚的知道,他只要擊敗張金稱,黃河南北兩岸數十郡之地,都將等着他去接收。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招募到更多的兵馬。陳破軍雖強,他們卻也並非沒有半點機會。
男子漢大丈夫,逢此亂世,面對此良機,又豈能錯過。
以他如今的身份,就算投了陳破軍又能如何?遼東軍兵多將廣,就連河北大帥薛世雄這樣帶着二十多萬兵馬降遼的人,都得不到什麼太好的封賞,他一個小小的義軍司兵,降了陳破軍,又能得到什麼?
也許陳破軍會大方的賞他一個六品的步兵校尉,又或者賞一個從五品的鷹擊郎將。可如今他搏成功了,那麼將來王侯霸業可期,又豈是這小小的軍職可比的?
不知不覺中,騎兵營已經到了。竇建德叫來了騎兵營中的幾名軍官,從所有的五千輕騎之中,挑出了三千人馬給紅線,又喚來了小舅子曹旦。曹旦比紅線還要小兩歲,年剛過十八。但曹旦卻有勇有謀,以往在軍中,和蘇定方兩小將軍,每戰必奮勇向前,斬將奪旗,是軍中年青一輩中最勇猛的小將。
這次他雖然同意讓女兒去平原郡,但心裡終歸有些放不下,最後特意調這位勇猛卻又比女兒還小點的曹旦陪同南下。
點齊了兵馬,那邊的伙伕也做好了飯。
“吃飯吧,吃飽了飯就出發。
”竇建德安排道。
看到伙伕送來飯食,竇建德卻帶着竇紅線、曹旦巡視起來。等巡視過後,看到士兵們三個一羣,五個一夥的蹲在地上吃飯,也就隨意的找了一個地方,拿個飯碗將了飯一起蹲在人羣中吃了起來。
衆兵士望着竇建德,眼中帶有欽佩和尊敬。竇建德如果除去了鎧甲混跡在他們之中,實在和老農並沒有什麼兩樣。竇建德在義軍中極是赫赫威名,可對於這些義軍兄弟實在不錯。和衆人一塊吃飯也是司空見慣,自然而然。
兵士們當竇建德是將軍,當他是朋友,當他是父親,也當他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一旁的義軍看到竇建德跟他們在一起吃飯,都覺得面上有光,十分高興。一邊吃着飯,一邊還不時的停下來問東問西。
“將軍,我可以問你事嗎?”一名看上去十分年輕,最多十六七歲樣子的少年有些拘束的道。
“哦,有什麼事你直接問就可以了。沒有想到,你年紀輕輕,卻是騎兵營的人,看來你也是有幾下子的啊。”竇建德沒有半分架子,
十分和氣的道。騎兵營只有五千,這五千人戰馬比人還寶貴,所以挑選出來的騎兵也都是百裡挑一出來的精銳。這少年這麼年輕,卻也是騎兵營的一員,那已經說明他必然有着不少讓人信服的本事。
“我離開老家已經五年了,是不是我們這次打敗了張金稱以後,就可以回老家,再不用跟人拼命了?”兵士鼓起勇氣,他今年十八歲,長期的營養不良,看起來卻彷彿只有十五六歲。他老家本是在上谷郡,這幾年到處都是盜匪兵災,他十三歲起就加入了義軍。一年又一年,記憶中留下的只有血與殺。對這一切他已經厭倦,只想早點能結束這一切,用這幾年他劫掠存下來的一點金銀,回老家買幾十畝地,再買頭牛,娶個女人生孩子過日子。
他聽人說東海公已經降了涿郡朝廷,心想着這次如果打敗了來犯的張金稱,也許他就能回到上谷老家,再不不用這樣提着腦袋過日子了。
一旁的士兵都停了下來不再說話,大家都目光婁切的看着將軍,希望能從他的口中聽到想要的〖答〗案。他們大都是農民,因爲各種原因之下,才無奈投了人軍,可是心裡,每個人其實最想的並不是這般生活,他們想的還是以前的日子。
竇建德看着衆人期待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忍,最後只好道“確實如此,只要此次擊敗了張金稱,我們就能過上以前那般安定的日子。”
衆士兵也顧不得吃飯,都高興的跳起來,大吼大叫,升的其它的人也都紛紛側目。當聽到了其它人的轉述將軍之語時,全營的人都大笑起來。
飯後,竇紅線和曹旦帶着三千心中充滿希望的騎後北上渡過運河,向渤海郡而去。
四天之後,運河上暴漲的水也都消退了,在張金稱的督促之下,在東光的北面,十座浮橋自運河南岸一路向北延伸,最後直達北岸。
看到浮橋已好,張貴迫不及待的率先帶本部兵馬渡過運河。在他的後面,運河的南岸,鋪天蓋地到處都是人馬。張金稱北上不但將所有的二十五萬人馬都帶來了,而且居然還帶上了差不多三四十萬的年青男人和女人。帶上這些百姓,女人可以給軍士發泄,而強壯的男人則可以隨時補充損失的兵力。甚至在缺糧的時候,這些人還可以充當軍糧。
如今之亂世,缺糧是常有的事情。數十萬人馬,有的還在東光城中,有的在半路上,大多已經到了運河南岸邊。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人,張金稱坐在馬上看着這人頭攢動的樣子,並不生氣,反而心中十分高興。他縱橫河北山東多年,從不去訓練兵馬,也不去死守一池一城。他就喜歡如眼前這般,每到一地,劫掠一空,然後去一個城池。
那些召募的士卒,如果三戰而不死不傷殘者,他會將其正式調入外軍之中。外軍士卒五戰不死不傷殘者,他就會將其調入內軍之中。內軍士卒,十戰能不死不殘者,就能調入親軍之中。他不練軍,一直以這種殘酷的以戰代練這法,來淘汰那些不合格的兵馬。雖然如此一來,軍士傷亡很大,但是亂世之中,最不值錢的也就是人命了。
上次他能從山東逃入河北,靠的就是他那百戰餘生的精銳親軍。
雖然山東一戰,他的親軍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但是眼下他連連吞併了孫安祖與劉霸道兩支義軍,佔領了兩郡之地,壯丁有的是,只要再打幾仗,那些戰場上活下來的,自然又將成爲他的一支強軍。
想着北岸的竇建德與高士達,他的心中堅硬如鐵。雖然他與孫安祖他們曾經結拜,但是亂世之中,唯有實力纔是王道。眼下他已經連敗孫安祖與劉霸道,如果高士達與竇建德識相點還好,如果他們敢負隅頑抗,到時自己就送他們去見那摸羊公孫安祖。想到在高士達的更北面,還有更強大的陳破軍,他的眼神也更加的陰狠。
“都快點,加快速度過河,天黑以前要全部到達北岸。敢有磨蹭者,亂刀砍死!”張金稱不滿的大聲吼道。
天空陰沉,無風無雨。
運河北岸不遠處,一騎南來。
“將軍,張金稱已經開始過河,先頭過河部隊是其子張貴所部人馬。已經有一小部份人馬過河!”探子大聲道。
竇建德翻身上馬,撥出腰旁大刀,大吼一聲“弟兄們,隨我一起去殺了那背信棄義,豬狗不如的張金稱。夾此狗賊,安返家鄉!”
早已經列陣等候的河間義軍將豐,羣情激昂。竇建德一馬光先,四萬七千河間義軍直撲運河北岸。
張貴的先頭部隊剛剛渡過運河,不過自恃身後幾十萬人馬,過河之後他並沒有馬上組織防禦。過了河的兩萬前鋒依然聚集在十座浮橋的北岸分成十股,連聚集的命令都沒有下一個。
河間義軍突然殺到,竇建德帶着四萬七千義軍如猛虎下山。一時勢不可擋,所向披靡。張貴所部不過兩萬人,更兼還分成了十部,連集結都還沒完成。一時間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抱頭鼠竄。未戰一合,前鋒就已經潰敗。
竇建德擊潰張貴所部,並不戀戰,直接將兵馬分成十部,順着運河上的十座浮橋直殺過去。大軍如趕雞鴨一般的將那些浮橋上的兵馬紛紛趕入河中,不多久就已經在南岸佔據了一塊陣地。
看到最後一部份人馬已經過完浮橋,面對着南岸鋪天蓋地的張金稱人馬,竇建德沒有絲毫驚慌,一聲令下“傳令下去,立即放火燒掉十座浮橋。我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誓殺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