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章祭奠
家樑看了樑乙埋和嵬名景思一眼,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嘆了一口氣:“進,就是與宋人爭奪應理關,如果能將應理關重新奪回,則可用三路大軍從甘肅,休屠澤,應理威脅涼州,則宋人西路必退。”
“最次也要進兵順州,在那裡阻擋宋人應理大軍的東進,利用熟知地理的優勢,從長城背後多路襲擊宋人後路,或者在其行軍中邀截,力爭戰勝。”
“之後便可以與宋人進行和談。”
樑皇后問道:“那退又如何退?”
家樑搖了搖頭:“退也是兩策,其一是攜興慶府的精華,退往黑山威福軍司,依靠遼國,遣使卑辭厚禮,請求遼國干涉。”
“另一條路就是前往黑水鎮燕軍司,依靠居延澤遊牧,招攬蕃衆,等待機會。”
啪!樑皇后將手裡的玉如意摔得粉碎:“放棄興慶府,尚有和麪目見列祖列宗?!”
嵬名景思還是站不起身來,躺在胡牀之上,衰弱地說道:“之前堅壁清野之計,被蘇油奪了夏州、鳴沙、耀德,破了一半,導致失去了效果。”
“如果放棄興慶,退往黑山則是寄人籬下;退往黑水則是處境艱難。”
“老臣覺得,如今應理關乃是一支孤軍,而我興慶府尚有精兵十數萬,皇后召集的生丁麻魁二十萬。”
“如果太后與皇后決心已下,那就傾巢而出,吃掉宋國的囤安軍,然後三路合擊涼州,消滅劉昌祚的重騎。將宋人打回到談判席上來!”
家樑說道:“可是宋人已然佔據黃河對岸的鳴沙,峽口,他們現在不能渡河,不代表永遠不能渡河,萬一強渡過黃河,截斷我攻擊應理之軍的後路,則大事休矣!”
嵬名景思猛然咳嗽起來,樑乙埋趕緊給他捶背。
嵬名景思擺着手,示意自己不要緊,好不容易纔平息咳嗽:“因此需要兵貴神速!囤安,驍銳,畢竟人數太少,正當以雷霆之勢覆滅之!其餘包順,姚麟之輩,易與耳!”
樑乙埋說道:“我也覺得此計最妥。”
家樑說道:“若行此計,三十萬大軍齊出,興慶府就過於空虛了,臣的部族已到了休屠澤北,是否命他們入興慶鎮守,至少兵駐懷州?”
樑乙埋看了看樑太后,見他不置可否,搖頭道:“嵬名阿吳和仁多保忠十數萬精兵,攻擊應理關三萬多人,應該不難。”
家樑急道:“若精兵盡出,順州誰來保障?那裡是秦渠、漢渠、唐徠渠等九大幹渠的起點。整個興慶府,全靠九渠灌溉之力,如果宋人佔了,只需要斷絕渠口,興慶府就完了,必須有重兵鎮守。”
樑皇后說道:“大軍出擊之後,本宮可以帶生丁前去鎮守。”
樑乙埋說道:“如此一來,攻下應理之後,就要三路合擊涼州,北路乃先生部族,我想麻煩先生去休屠澤坐鎮。”
家樑說道:“那就事不宜遲,待臣交接完樞密事務,立即出發!”
……
夜深了,書辦將藥熬好,端了進來。
家樑放下手中整理的文書,將藥接過,服侍嵬名景思喝藥。
嵬名景思嘆了口氣:“老夫是熬不過今冬了……”
家樑說道:“我離開興慶,樞密還得國老主持大局,豈可輕出不吉之言?”
嵬名景思說道:“百年基業,豈能說放棄就放棄,當年先祖在地斤澤避難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放棄,今日還有重兵雄城,尚可一搏。”
家樑點頭:“是。”
嵬名景思抓住家樑的手:“國家棟梁,多已摧折於河內,宋軍這次來勢洶洶,兵多將廣,尤其蘇油之智,非當年範老子、韓相公可比,宋朝皇帝這次,是用對人了……”
“如今隔着黃河,要是宋朝皇帝因收服河套,迫其急進,那我們就還有機會。”
家樑說道:“國老放心,家樑必以國事爲重。”
嵬名景思這才鬆開手:“去吧。”
家樑用勺子舀起湯藥:“不急,我服侍國老喝完湯藥再走……”
次日清晨,數騎快馬從興慶府北門奔出,家樑帶領着數名隨從,向西北急奔。
現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到休屠澤,掌握兵權。
昨天嵬名景思拉着他的手的時候,悄悄在他手背上寫了兩個字——“少主”。
嵬名景思是夏國少有的智者,隨着局面的變化,他已經看到了嵬名復辟的可能性。
忠於梁氏的軍隊,已經五去其四,樑太后不敢選擇退往漠北,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年家樑和樑永能將漠北剿殺得太狠,那裡已經沒有了復國的人口基礎。
嵬名景思認爲梁氏已然極大地衰弱,只要將精銳調去攻擊應理關,家樑完全可以趁此機會,指揮大軍殺進興慶府,救出李乾順。
之所以是乾順不是秉常,這就是嵬名景思給家樑畫出的大餅,要他成爲西夏的周公,扶幼君行攝政事。
至不濟,有一名忠君的重臣在外帶領重兵,對嵬名一系的未來也是非常重要的。
應該說,嵬名景思爲了嵬名氏的將來,已經是殫精竭慮了。
而樑乙埋同樣也有類似的考慮,但是他想的是,只要將秉常和乾順牢牢控制在手中,就不愁家樑會造反。
爲此甚至不惜在大戰之期,將家樑送出了興慶府,不讓君臣有接觸的機會。
二十年鍥而不捨第構建人設,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甚至所有人都沒有懷疑過,家樑本身的人品問題。
……
靈州西南,故秦渠邊,一座祠堂建立了起來。
祠堂只是初具規模,後方用鋼筋水泥澆鑄起了一座高達十米的尖塔。
尖塔下有一塊石碑,上面是蘇油的文章,《靈州忠烈祠記》。
文章首先描述了靈州的地理環境,以及其位置的重要性,還有自古以來的沿歷。
這裡乃西漢惠帝四年所置,當時是一處馬牧苑。因爲在河之洲,隨水高下,未嘗淪沒,漢人認爲非常神奇,故號靈洲,又曰河奇。
到了中唐,太子李亨被玄宗任爲天下兵馬大元帥,領朔方、河東、平盧節度使,負責平叛安史之亂。
唐玄宗西逃時,李亨在馬嵬坡爲百姓所留,遂與玄宗分道,北上至靈武。
至德元年七月十二日,李亨在靈武即位,尊玄宗爲太上皇。
肅宗在靈州登基,使偏居一隅的靈州城,從此成爲唐朝最大的軍事重鎮、平叛時期唐朝的政治和軍事中心。
其後肅宗命郭子儀與李光弼等將領討伐安史叛軍,只用了一年時間,在至德二年六月和十月,便收復了長安、洛陽兩京,唐朝進入了中興時期。
這段文字的背後,是講述靈州的重要性,不言可喻,而靈州的歸屬,也無可置疑。
文章接下來講述靈州被夏人侵佔的經過,重點寫了裴濟守靈州的忠勇與剛烈。
最後寫了八十年來,華夏一族爲了抵抗外敵入侵,所做出的種種艱苦卓絕的努力,直到元豐四年十一月,方纔重新收取河套,克復靈州,可以告慰歷代忠勇守衛國土的將士們的在天之靈。
“舉銃——預備——放!”
“嘭!”
“收銃——舉銃——預備——放!”
“嘭!”
“收銃——舉銃——預備——放!”
“嘭!”
山丘之下,是將士們的墓園,圍繞着山丘上的昭忠塔,繼續守護着這片故土。
墓園四周,是各路西征大軍。
蘇油唸完祭文,將之投入香爐之內,高舉起酒爵:“英靈不遠,佑我功成——惟服,尚饗!”
將美酒灑進黃土,之後讓到一邊,李舜舉、高遵裕,帶領着李若愚,種諤、曹南、孫能、童貫、劉世恆、種珍、王君萬、苗履、折可大、姚雄、錢穀等將領,在裴濟與靈州英烈的神位之前,輪流酹酒獻祭。
李憲、蘇烈、劉昌祚等人因爲有作戰任務在身,沒法親至,蘇油也以他們名目,準備了花圈。
靈州冬日嚴寒,鮮花是沒有的,只能用白紙剪出白花來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