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州城裡今日可是發生了一件大事,通判之子在得月樓被打了。這種花邊新聞最受追捧,立即不脛而走,爲人所津津樂道。
傳言據說是因爲範公子酒後衝動,調戲一位美貌女子,惹怒了其夫家,所以被人毆打的。範坤在博州城裡那是臭名昭著,這樣的事情已然不是一次兩次了,故而老百姓立即認定是範坤老毛病犯了。
只是這一次,卻因爲他的衝動與好色受到了懲罰,老百姓們聽到了都是拍手稱快。尤其是那些被範坤欺壓過的人,都有放鞭炮慶祝的衝動了。
聽說範坤被懲罰的很慘,一條大腿斷了,眼睛瞎了,還成了沒根的太監,如此遭遇當真是慘烈。已經成了一個殘廢,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再也看不見花花世界,再也不能想女人了。
對於一個好色之徒而言,這是最殘酷的懲罰,比殺了他更殘忍。那滋味,絕對是生不如死!
博州百姓感慨的同時,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大膽,下手如此狠辣。雖說範坤那種人渣很可惡,今日之事也是他咎由自取,怎麼處置都不爲過。可是他畢竟是通判之子,在博州那是隻手遮天的人物,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去得罪範家呢?
聽說是一位江南來的商人,可是一個商人怎麼有膽量和官宦子弟作對呢?說出來,都讓人難以置信。
博州通判範季雲也不相信!
他接到消息趕到得月樓的時候,看到了畢生難忘的場景,好好的兒子幾個時辰不見就變了模樣,遭遇了人生最黑暗的時刻。
李承那一腳下去,範坤一聲慘叫便徹底暈了過了。賈、崔二人也被嚇傻了,一種家丁扈從也被打的七葷八素,不知所以。範季無可奈何,只得立即將兒子送回府中,請醫者診治。同時將所有人帶回府中,嚴加審問。
至於得月樓,則直接被查封了。老闆好生無奈,好好的怎麼會這樣?夥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他不該將林昭與沐思虹安排在那裡。平日裡很機靈,卻忘記了樓上吃飯的範公子好色……也許不該告訴範公子,那對夫妻的底細。顯然不是商人嘛,而今範公子受了重傷,範家會不會找自己的麻煩呢?
說起來,最可惡是那個該死的胡秀才,若非他出來大吵大鬧,也不會引出範公子幾人。究其原因似乎還是魚躍龍門,是那清水澤的事情。清水澤的事情該怪誰呢?似乎是某些人咎由自取吧!
卻說範坤被送回府中之後開始醒轉,哀嚎慘叫不斷。博州城裡的名醫全都被請了過來,爲範公子診治。
範季雲則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想要報仇。可是在此之前,他更擔心兒子的病情。
不久之外,幾位名義都出來了,範季雲立即上前詢問道:“先生,情況如何?”
“大人,公子的腿骨已經接上了,只是痊癒之後行走會有些跛足……至於…至於……”
“到底怎樣,你們倒是快說啊!”範季雲着急不已,忍不住大喊一聲。
幾個名醫戰戰兢兢道:“公子的眼睛乃是銳器劃破,我等已經醫治上藥了,只是覆命沒有希望了。還有……還有……”
醫者吞吞吐吐道:“公子的身下遭遇過重擊,命是保住了,可是子嗣上怕是沒有指望了!”
“什麼?”範季雲一聲驚呼,一屁股坐倒在地,愕然許久才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他嫡出的兒子就這麼一個,家族香火傳承都寄託在他身上。故而從小特別的疼愛,卻沒想到今日卻橫遭大難。兒子帶回來的小妾雖然不少,卻沒有一個兒子,如今這般情況,豈非讓他範家嫡系斷了香火?
斷腿、瞎眼、斷子絕孫,是什麼人,出手未免也太狠了!範季雲悲傷過後,終於開始勃然大怒,兒子雖然沒死,卻是生不如死,如此“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到底是誰?是什麼人?”名醫們都戰戰兢兢地離開了,賈、崔二人被帶了過來。
崔氏子弟而今手腕骨折,鼻青臉腫,通判府中雖然醫生不少,卻沒有一個來爲他治傷,故而只好忍着。賈某情況倒還好,只是心裡有些不安定。雖說伯父是前朝宰相,可畢竟已經是過往。家族實力反不如範家,今日是他邀請幾人去飲酒的,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難辭其咎。
“到底怎麼回事?”
“世伯,範兄今日在得月樓看中一位小娘子……”賈某不傻,硬着頭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清楚楚。讓他知道事情是他兒子自己惹得禍事,須怪不得別人,然後再將仇恨適當引導,便能少了許多麻煩!
範季雲知道兒子平日的作爲,是他溺愛的結果。今日雖說是兒子不對在先,可那終究是自己的兒子,完全都是可以原諒的。何況即便是有錯,也不能這樣報復吧?下手也忒狠了!
“那些到底是什麼人?”
“是一個杭州來的商人!”崔某立即搶着回答,說話間特別一聲痛呼,彷彿是想要告訴範季雲,爲了你兒子,我也受傷了。
可是範季雲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清河崔氏是名門不錯,可那已經是數百年前了。而今什麼都不是,這廝就是個混吃混喝的主。興許今日兒子出事,就是他躥騰的結果,自然不會有好臉色。賈某則不一樣,好歹是前朝宰相的侄子,當權的官宦人家,相對自然會客氣一些。
“一個商人?”範季雲着實難以置信,大宋朝雖然商業繁榮,商人地位不算那麼低下。卻根本無法與官宦人家相比。何況是一個外鄉人來的商人,哪裡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那人到底怎生模樣?”
“那對夫妻操江南口音,自稱是杭州來的出產商人。男的二十來歲,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女的如花似玉,頗有姿色。那人帶着幾個扈從,都是高手,所以動手之後,我們纔會不敵的……”賈某立即將留意到的信息一股腦地全告訴離範季雲。讓他將仇恨全部轉移到那個年輕人身上,自己也能少些責任……
江南口音,二十來歲,器宇不凡,這些詞彙綜合在一起,頓時讓範季雲若有所思。只是剛剛想到了什麼,便聽到了一聲殺豬般的哭喊。
“老爺啊,我家坤兒被打成那副模樣,到底是何人所爲?抓到了嗎?老爺,你可一定要爲他報仇啊!”哭喊之人正是範坤的母親,範季雲的正室夫人。她只生了這麼一個兒子,不想去成了這副模樣,如何能不心疼?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去照顧孩子吧!”
“老爺……”
“行了,不要在哭哭啼啼的,若非你平日裡那樣嬌慣,至於成今日這般局面嗎?”這話說的倒是一點不錯,嫡出之子,被這位夫人不斷嬌慣自然就成了紈絝子弟。範夫人一邊爲自己往日的作爲後悔,同時也擔心自己的正室地位岌岌可危。一個無子的正室,地位風雨飄搖!
至於範坤的少夫人和那些他搶回來的小妾,心裡都很不是滋味。瘸了瞎了也就罷了,偏生已經不是個男人了,豈非一輩子要守活寡?想想就害怕。只是這個當口上,只能先忍着。
範季雲雖然惱怒,可是心裡還有一丁點的理智。一個外鄉的商人如何敢如此跋扈囂張,當時的情況,已經告訴對方是通判之子了,卻依舊有恃無恐,更下狠手。要麼是這些人瘋了,要麼是這些人有憑恃。
當真只是商人嗎?怕不是的。畢竟商人的身份只是人家自己提及的。賈某對那人的描述,似乎也與商人的氣度略有不符。
那會是什麼人?
二十來歲,很年輕啊!江南口音,杭州……
範季雲連續唸叨着這幾個詞彙,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威遠侯林昭,二十出頭,工部侍郎、治河專權大臣……
眼下河北路的地界上,似乎有這麼一個人很符合這個特徵。早就聽說這位林侍郎氣度不凡,聽說太皇太后還特意給賜婚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夫人……
啊!
這些特徵與今日這對年輕小夫妻的情況似乎很吻合,如果是林昭,是當真敢於出手毆打一個通判衙內的。憑着人家威遠侯,工部侍郎的身份不把一個尋常的通判放在眼裡也不奇怪。何況那個治河專斷之權,意味着什麼,他很清楚。
兒子招惹的會是他嗎?他不是應該去大名府嗎?何以會突然出現在博州呢?不過並非沒有這樣的可能。
一切的條件似乎都很吻合!如果真是這樣,還能報仇嗎?以自己的實力,與林侍郎對抗怕是不行。而且林夫人似乎深得太皇太后喜愛,似乎還與曹國舅家有關聯,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只是就這麼算了怕是不行,兒子被打成了殘廢,豈能善罷甘休?聽到兒子悽慘哀嚎,範季雲心裡便很不是滋味,如何能嚥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