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對着華兒的墳頭起過誓,在破天離去之前,天下再無皇甫。”
文聖苦思良久,最終說出一個權宜方案:“昔日的帝脈歸隱後,人丁凋零,如今皇甫一族還活着的人不多了,真正與你有仇怨的人亦早已過身,顯帝也是你親手擊斃。這樣吧,我可以讓他們效仿過去的藩王,全改姓黃,天下從此再無皇甫一族。你看怎樣?”
西門尚智略作遲疑,不過他想到,對方若硬要翰帝一脈隱姓埋名,自己也難以一一揪出,最後還是答應了諸葛元讓的這個方案。
“第二,我要歐陽軒娶我們西唐的文瑄公主爲妻,西唐當作她的嫁妝。”
諸葛元讓聽後卻是首度眉頭一緊,心想:當年你讓顯帝打破了不娶九府之女的世代遺命,最終弄出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如今,又來?
知道諸葛元讓的擔憂,西門尚智笑道:“文瑄她看過歐陽軒了,說這夫君她挺滿意,我沒有逼她也沒有什麼陰謀,甚至我比獨孤家那羣老鐵匠大度,我無需他們的子女爲帝,我只要歐陽軒正室的位置和不許休妻。至於她兩夫妻的生活,老頭兒我可管不到了。”
聽了這一番解釋,諸葛元讓認爲可以,西唐歸附也需要一個名目。這簡直是對方送個蜜桃送到跟前,就問自己這邊敢接不敢接。
“還有第三個條件嗎?你說的這第二個條件,我得問過歐陽家他們才能回答你。”
“需要我跟你走一趟嗎?”
西門尚智調侃了一句,見對方面色不善,接續又說:“好啦,不是逼你,你們有了決定後再來告訴我。最後一個條件很簡單,我們西門府在明聖皇朝中不能低於九府任一府所擁有的待遇。”
諸葛元讓幾乎沒作思考,“行,第三個條件很合理,歐陽他們也不會不識大體。你的第二個條件,我現在去跟他們商量。”
在文聖離開前,西門尚智又提醒道:“對啦,有件事你要清楚。我給你們的選項只有答應和不答應。我,人在西唐,隨時恭候。告辭。”
言畢,西門尚智率先消失遠去。諸葛元讓聽出了,對方恭候人,也恭候大戰。
三天後,歐陽軒收到多方來報,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首先,前方探子來報,神武大軍正在撤走,其中標明對方大軍井然,下面的將士請示如何應對。
其次,荊州方面南宮家來訊,願意歸附明聖皇朝。不過教歐陽軒驚訝兼喜出望外的是,南宮家兵出南郡,急襲應天軍,來訊中更揚言已經盡掌荊州九郡,靜待自己派人收編。而伍湛山與倫兆光這兩個偷襲英雄門的無恥小人,其人頭已在路上,隨後便至。
浪翻雲覺得自己承了對方一份情。
緊接着,沒過多久,應天皇朝的降表也呈到了自己的桌上來。
最後,他竟然還收到自己父皇發來了密旨,簡短地說起他與西唐公主的婚事。
歐陽軒感到真是莫名其妙,而這時候,杜驍與自己的三個兄弟也來到了寧海的海邊。
杜驍對着胡坤說道:“四弟,你真的不和我們離開?”
看到胡坤搖頭,另外二虎的臉上由期許變成了失落,繼而又變得不解,他們暗歎:紅顏禍水。
胡坤笑道:“大哥、二哥、三哥,我也覺得,爲安全計,大家離開是上策。但難得小弟我遇上心儀的女孩,雖然她還沒有表示,可我甘願在她身旁,作她的奉槍侍。”
杜驍與王林、張衝不同,他沒有再挽留,卻是祝福道:“希望你能抱得美人歸,到時帶着小狐狸來東洋看我們三個。”
胡坤聞言,回他一句:“說不定,到時三位哥哥在東洋也有了自己的妻兒。”
杜驍又是哈哈一笑:“不用整天打打殺殺,說不定我們還真會置一頭家。老二、老三你們說是不是?”
王林和張衝聞言也有了些笑意。本來他們兩人晉升天外天后,曾和杜驍打算過,要是不敵,三人浪跡天涯,對方要留下自己也不容易,當是還怕胡坤的武功跟不上,苦思該如何提早安置。
如今,東洋那邊他們也跟神武軍瞭解過,生活頗爲安穩,尤其神武天王許了他們一塊領地。
安家樂業,生兒育女,還真說不定會這樣。
想到這,王林和張衝先後開口對胡坤說:“希望老麼你能獲得芳心。”
“早生小狐狸。”
杜驍見兄弟化解了尷尬,“我們還是早些上船,以防不測。四弟自己珍重。”
望着三位兄長遠去的背影,胡坤衷心祝福他們,隨後又憶起自己朝思慕想的上官玄琳,嘴角微微翹。
杜驍在船上想起一則傳說,學宮的天下行走,皆是日月雙輝。不過,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他覺得一切都已經成爲過去。
轉眼,神武大軍退出九州已越三年。
三年前,應天皇朝舉國上下歸降,緊接着,東方府又讓出了青州的管治權。
坐擁天下三分之二的明聖皇朝遣使入豫,逑娶西唐皇女,文瑄公主出嫁,豫州併入大明。
歐陽景天在日月宮以歐陽軒赫赫功績冊立其爲太子,又封賞諸位臣公。
東方、南宮、西門、上官、獨孤這五府被封爲鎮國武王府,五位家主同爲五大武王,可騎馬入宮、見帝不拜,聲威更甚於大瀚之時。
諸葛家則繼續執掌太學,當代諸葛家主被封爲護國文王。
譽滿江南的凌則平出任左相,項軍成爲了負責監察天下官民風聞監監正,浪翻雲執掌神捕衙門。
西唐的一部分官員也留了下來各有任命。
天下安定了三年,明聖皇朝沒有再向北方出兵,只是不時派出人去慕容與公孫兩家溝通,漸漸,又收服了兩州南面的一些郡縣,行的確實是“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之策。
日月城的一間茶樓內,一位說書人正在開腔講古,大家無不靜了下來,傾耳聆聽。
“昨天說到中州大俠許小松,步踏虛空,凌天一掌,震懾羣雄。
最終,‘勸’服了中州各山各寨歸順我大明,免了一場生死大戰。
後來,這些曾經的剪徑強人有些成了皇蟹軍初創的一員,有些則回到了鄉里洗心革面。
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數萬個家庭因此對大俠許小松是感恩在心。
然則,讓他們欣喜的還遠不止這些。這些闊別家鄉多年的子弟有錢又有本事,回到家中發現自家村子慘遭戰火紛亂的揉虐,誰不是出錢出力地帶着鄉親們去奮發改變?不瞞你們,如今火熱的‘功夫地瓜’正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這兩年,無數中州百姓的生活慢慢好了起來。你們不生活在那不知道,在中州百姓的眼裡,曾經的‘殺神許小松’已然成爲‘萬家生佛許大俠’。
而說起‘許大俠’,這三個字的由來可是又關係到另一位叱吒一時的大人物,神武天王。
三年前,神武天王帶着大軍橫空出世,進駐應天皇朝,力擋我們大明的大軍,大有入主九州之勢。當其時,我們和他們交戰,可謂是血流成河,死傷無數。神武天王更是厲害非凡,他連敗上官、南宮兩家在內的江南衆強者。
那一天,兩軍激戰正酣,突然,大俠許小松從天而降,直入大軍之中,連發三招,截下了鋒芒正盛的神武天王。
他淡淡地說:‘我要跟你打個賭,你要是輸了帶着大軍離開九州’。
神武天王自負,自然答應,雙方約定在東海的巖琉島上分個高低。
具體的戰鬥過程無人知曉,有東海出海捕魚的漁民說,決鬥那天,海上翻起滔天巨浪,發生了海嘯。但岸邊的漁民又說,他們並沒看到什麼海嘯,認爲是有人誇大造謠。
只是,東海的巖琉島在那天之後卻真的消失不見了。
神武天王也承認自己在賭局中落敗,輸給了許大俠。許大俠正是出自其口。
不過老夫認爲,許殺神的所作所爲確實無負大俠之名。”
說到這裡,有好幾名聽客忍不住喊道:“那是當然,不然我們的靈珊公主怎麼會喜歡上他。”
“對對對,我們的靈珊公主可是活菩薩。”
“江湖上誰沒殺過幾個人,之前那些不過是有人詆譭他。他可是靈珊公主的夫君。”
“……”
這時,有一席坐着一男三女,其中那紫衣女子說道:“還是這個版本寫得你最威武。”
許小松卻膽子很肥地表示不同意:“我還是喜歡張山寫的那個版本。”
“我喜歡聽師父親自說的。”已經亭亭玉立的上官飛燕依舊不改當初的爽直。
冷薔薇則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時,飛燕又說:“師父,我們要去送師公,即使有冷姐姐在,但還是早點到更好,不然你又被揍。曉風早兩天已經到了東城。”
聽到“被揍”兩個字,許小松眉頭一挑,二女偷偷一笑。
接着歐陽山掏出一錠紋銀,然後說:“我們走。”
東山之巔,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端坐在那,他常常望着天空,似是追思着過往的點滴。
“牛叔,曉月等會就走了。”
這一別將是永遠,東方曉月特意前來見對方的最後一面。
老人回想起二小姐小時候騎在自己的背上哈哈笑的歡樂場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代我向少爺問好。走吧,你是時候去找少爺了。我的三魂已經開始離散,你即使不離開,明年回來的時候也不會再看到我。臨別前,我還能跟你說說話,已經很心滿意足。”
東方曉月忍住沒有掉淚,又跟老人聊了些近日發生的事與往事。
另一邊,尹雲衣拉着小不點慕閒雲與慕雲飛話別。
慕雲飛本意輕輕的走,但尹雲衣堅持要有一場正式的道別作回念。
幕小閒有些懵懂,還一副你倆阻了我睡午覺的模樣。
“走吧,你自己得小心,別逞強。我也不想你看到我年老色衰的樣子,走了正好。”
慕雲飛知道尹雲衣嘴硬,輕輕露出兩個小酒窩沒有說話,尹雲衣也盡力表現出自己最美的樣子。
尹雲衣心中暗想,自己要練武,日後給對方一個驚喜,小閒也要學,等雲飛走了後,找小松教。
正當這個不靠譜的想法進一步發酵的時候,許小松一行四人從天而降。
原本待在遠處的秦曉風聽到聲響,看到自家師,連忙跑來問好。
許小松也對着慕雲飛說:“慕叔,師孃,我們沒來遲吧?”
小飛燕摸了摸幕小閒的面珠,環視一圈四周,弱弱地說:“師父,我們貌似打擾到師公了。”
言下之意,你怕是又要被揍。
不過尹雲衣當先說:“小松,你們來得正好。”
慕雲飛聽她這樣說,沒有發作,只囑咐一句:“我離去之後,你得多照顧你師孃母子倆。”
不待許小松開聲,歐陽山搶着回答道:“師父你放心,小松他不靠譜,但有我。”
……
時間推移,蒼穹之上驟現一道裂縫,身處九州大陸各處的聖人知道這是打開了躍遷通道。
他們與棋婆婆約定一同飛昇,正是以此爲號。
然而正當他們飛向通道之時,東聖閣打算破天離去的幾位聖人無不心感詫異,暗道莫非是蘇樓主等不及故而引動了通道。
下一刻,一個黑影自通道而出,衆聖望去,只見其渾身漆黑,雙翼四臂,雖是人形,但頭頂有一尖角、面目猙獰。
這怪物大笑道:“忍受了這麼久,終於來到啦。哈哈哈,愚蠢的人類,承受我們冥夜一族的報復與怒火吧?”
道聖聞言眉頭一挑,這可是與人類大戰了上萬年的那個異族,怎麼會被對方潛伏到這裡。
在道聖錯愕、那怪物靜待這方天地的道門聖境出手之際,東山之上飛出一把飛刀,虹影劃破長空急襲這冥夜鬼將。
鬼將稍感訝異,不是道門招數,卻有點似曾相識之感,同樣是這種狀似飛劍的飛刀。
不過他雙指一夾,“咔嚓”一聲,飛刀應聲破碎。
“雕蟲小技,二重聖境的實力算是不錯,但傷不了你大爺白泉我。”
鬼將白泉深知人族這些域外的繁衍地,到了聖境就會飛昇,道門守將大多一二重境界,達到三重的鳳毛麟角,見此人有二重修爲故而認爲這是當地道聖不出手的原因。
豈料,東方曉月此時說道:“還是等我姑母來吧。你跟你父親都是懶散。”
一顆黑子倏然落到穹蒼,天空中白晝頓變黑夜。
“天作棋盤,星爲子。看看你能否破吾棋局。”
地上民衆無不震驚,江湖人更是驚懼棋婆婆之能爲。
一子子落下,頓變一道道刀兵,一人一鬼在天上交戰不休,舉手投足盡是天地之力。
鬼將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滿。突然,他角上露出一點紅芒,隨即巨力一震,棋局頓時被破,嘩啦呼啦的聲音傳遍四方,東方曉月口嘔鮮紅。
“聖境三重已近巔峰,真讓我意外,不過若非域外天地稀鬆不穩,讓你能借助更多的天地之力,本座敗你不需片刻。”
就在白泉正得意張揚之時,忽地,他心中一緊,警兆驟生,一劍一指從一東一西兩個方向夾擊而來。
“三階巔峰,和佛門?”白泉不解,這方天地好似有些詭異,但是他認爲自己四重修爲,已入元靈之境,也不怕這些螻蟻糾纏。
這時,天空中一道黑影從鬼將白泉的身上放出,大地再度一暗。劍光、佛指也消弭於黑影的掌中。
只是白泉心頭的警兆仍沒退卻,他看見此前飛出神秘女子與飛刀的那座山頭正光芒大亮,一道靈柱沖天而起。
“敢傷我家小姐,吃我牛山一拳。”
沉厚的聲音傳到白泉耳中,在他身後倏現一個毀天滅地的拳頭。
悶雷聲響,轟然巨震,黑影劇烈搖晃,可是最後白泉仍舊撐了下來,只不過那黑影很明顯淡了。
“毀滅之道,這裡怎麼會有人悟了毀滅之道,還有那麼多聖境?”白泉失聲茫然,轉眼,他疑惑盡消又驚又喜地大叫:“哈哈,我知道了,這裡還是那個人的出生地。哼,要不是他,冥王也不會再度沉眠。我要毀了這裡,”
說到此處,白泉身上氣息暴漲,狀似瘋癲,背後黑影也變得不穩了。
眼見及此,衆聖沒有遲疑,齊齊飛到天上,紛紛出手,連白薔薇都離開了許小松。
這時候,一根擀麪杖自天邊極速飛來,一棍破開了白泉身周的黑影,掃在了他的臉上。
隨即,尾隨而至的衆多攻擊全都轟到了白泉身上,海量的天地之力匯聚此處,白泉“呀”的一聲,頓成齋粉,天風一掃,半空爲之一清。
大地上再見光亮,有些民衆只知棋婆婆下了一子,有些民衆還以爲是日蝕,可他們不明白這天狗爲何要咬兩次。
教東方曉月驚喜,牛山叔入聖了。但對方好像提起自己爹爹,她又隱隱有些擔憂。
另一邊尹雲衣也很意外,慕雲飛以這裡很危險爲由,居然留了下來。
墨刀緋劍始終沒趕上,以後到了江湖打滾。
天怒尊倒是因有人接班,所以一同離開。
葉京自此,咒罵的人變成了兩個,多了一個,冥王。
一羣聖境離開,天上天下盡皆恢復平靜。
只是這天,在茶寮中,許小松四人倒是聽到旁邊的茶客說道:“聽說北面的大漠牧民暴動。”
“我也聽說了。據傳,撲天雕王的弟弟夥同公孫家毒殺了雕王。雕王的兒子在報仇之後,如今又興兵要攻打公孫家。”
許小松與歐陽山聞言,對視一眼,然後又齊齊望向冷薔薇,接着小飛燕說:“師父,我們到北方去看看。”
言畢,四人丟下一錠銀子,騎馬離開,大路上傳來噠噠噠的響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