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浚滿懷落寞地離開了行朝,啓程回河東。儘管皇帝並沒有因爲他“出格”的言行而加以處分,但是他此行並沒有收到自己的預期效果。趙謹雖然沒有處分他,但對秦檜等人也沒有任何表示,甚至也沒有改善徐衛處境的意思。
而最重要的是,皇帝也沒有采納他的意見,對聯金制遼一事並無重新考慮。不過,張德遠倒也沒有心灰意冷,他心裡明白,女真人遲早是要動手的。既然朝廷不採納自己的意見,那麼退而求其次,只能趕緊回到河東積極準備,戰爭。
他剛走,出使金國的鄭仲熊就回到了杭州。此人欣喜地向皇帝和宰執大臣報告,此行收穫極大!金帝完顏亮親口答應與宋聯盟,共同討伐契丹,並約定九月舉事,由宋軍先行宣戰,只要西軍跟遼軍交上手,大金軍隊立即渡過黃河響應。
除此之外,鄭仲熊還極力言說女真人之誠意,和金軍之雄壯,稱在金國西線大同府一帶,已經集結了數十萬精兵,便是大宋不去聯合,大金國也要自行討伐遼國。
趙謹聞訊大喜,但他立即想到了幾天前張浚所言。心裡頭不禁有些猶豫,只因鄭仲熊報告的,跟張浚所預料的,幾乎沒有絲毫差別。女真人果然答應,果然要讓宋軍先動手,又果然“表現”出極大誠意,甚至於你大宋不動手,我也要動手!這到底是巧合,還是真如張浚所言,是女真人的陰謀?
秦檜在此時竭力鼓動趙謹,稱張浚之言不足採信。他與徐衛是一堂,而徐衛正是當初聯遼的積極策劃者和有力推動者。現在宋金聯手攻遼,便是正式宣告徐衛策略的破產,他當然着急,所以爲替徐衛打掩護,不惜誇大其辭,語出驚人。
趙謹雖然缺乏魄力,但也不是個傻子,他又單獨召見了首相折彥質,問其意見。折彥質其實與張浚意見一致,而且他早就向皇帝陳述過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但是,皇帝最終還是聽信秦檜等人,向女真派出了使節。如果說現在自己頂風而上,再次向皇帝進言,建議擱置此事。最終,能否成功是個未知數,畢竟,皇帝耳根子太軟。
就算成功了,也將引起極大的風潮。到時與秦檜徹底決裂,勢同水火,自己的處境將更加艱難。更何況,秦檜背後的勢力也是極其龐大的。思之再三,折彥質沒有作到“敢言直諫”。
就在這種猶豫中,趙謹下達了詔命。秦檜立即飛馬傳令權川陝宣撫使劉光世擬定作戰計劃,並集結軍隊,只等朝廷批覆,即行開戰!
省札送抵興元府,已經是八月十一,距離與金國約定的九月發兵,時間所剩無幾。劉宣撫沒料到如此緊迫,這時如果他召集諸路大帥到興元府參加軍事會議,顯然是來不及的。朝廷還等着作戰計劃,沒奈何,他只能召集宣撫司一班幕僚,以及神武右副軍的主要將領,商討作戰計劃。
宣撫司的幕僚裡,參議軍事張慶,一直扮演着徐衛“大管家”的角色,軍事造詣有限;馬擴倒是武舉出身,也帶過兵,但是長期在分管“外交”工作,也缺乏指揮大兵團作戰的經驗;劉子羽更是多年在抓財政工作,對軍事不甚熟悉;到於吳拱,倒是名將之後,但畢竟還年輕,也缺乏實戰經驗。
剩下的神武右副軍諸將,劉錡李彥仙都皆有良將之才,但是一直以來任職於環慶帥司,沒有開闊的視野。至於神武事副軍的都統制王彥,他倒是軍中宿將,但自打被劉太尉並軍之後,就一直心存不滿,對開戰也持反對態度。
這麼一搞,整個作戰計劃的擬定,主要就得靠劉光世自己了。不過還好,劉光世再怎麼不濟,他也是出身西軍將門,幾十年戎馬生涯也不是白過的,他非常明智地選擇遼軍蕭合達所部佔據的地區作爲進攻方向。
當年蕭合達反夏,形勢岌岌可危,是徐衛拉他一把。西軍的介入使得夏軍沒能平定這個禍害。後來,徐衛把夏、石、銀三州借給他作爲立足之地。這三州,距離西軍控制的橫山地區都較近,可以猝然襲之!
劉光世遂擬定作戰方略,以鄜延軍爲主力,進攻距離最近的銀州,以其下的麟府安撫司所部進攻金肅、河清、東勝,爲金軍渡河掃清障礙。再出動涇原帥司的主力部隊,進攻夏州,並防備蕭朵魯不的遼軍主力南下增援。而楊彥執掌的永興軍,以及張憲統率的秦鳳軍則作爲戰略預備部隊,集結待命。
這個作戰計劃,看起來還是很全面穩妥的。宣撫司無人反對,劉光世自己也比較滿意,在作了一些細節上的修改之後,即火速呈報江南。從接到命令,到擬出作戰計劃,一共用了,三天。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劉光世的作戰計劃一份送往杭州,一份送往大同府。金軍副元帥,成王,僕散忠義很快回復,只要西軍攻下金肅、河清、東勝三處,使金軍無半渡遇襲的危險,他的部隊就將開過黃河,配合西軍作戰。到時,西軍從南往北,在掃清蕭合達之後,往興慶府方向推進,金軍則由東北向西南進攻,直撲賀蘭山。
劉光世不知道的是,他的作戰計劃,還有一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四川梓州,射洪縣,擺在了徐衛的案頭。
而徐衛的批覆,竟比皇帝還要快。他給徐洪、徐成、楊彥、張憲的命令是,完全配合劉光世的作戰計劃,按他這個計劃進軍。
徐衛爲什麼如此指示?因爲他知道,現在宋遼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了。打從當初朝廷與女真人單方面議和,摒棄宋遼同盟開始,這個禍根就已經埋下。不打一仗,解不開這個死結。至於打完以後怎麼辦,那以後再說。
此外,他吃定女真人決不會出兵相助,所以,只要西軍全力進攻,纔會讓急躁的蕭朵魯不不顧一切反撲。事情,當在開戰三兩月內見分曉。
劉光世的作戰計劃送抵杭州,趙謹肯定是不知兵的,秦檜也是個門外漢,朝中宰執大臣裡知兵的,只有一個人。皇帝就劉光世擬定之計劃,詢問折彥質意見,麟王的回答是,若我統兵,也是這般。
作戰計劃,只是一個設想,而且是一個比較理想的設想。你隨便拉一個指揮過戰役級別的將領,他都擬出一個漂亮的作戰方案來。但具體執行是另外一回事,隨意戰事的演變而及時修正,更是另外一回事情。
既然功蓋當代,戰功赫赫的麟王都認可了,那想必是妥當的。趙謹大筆一揮,同意。秦檜則立即將開戰的命令,發往川陝。
劉光世自己擬定計劃之後,便已命令鄜延、涇原、永興、秦鳳四大帥司準備。鄜延軍處在與遼軍衝突的最前線,鄜延將士求戰之心較之他人尤切,所以當接到命令之後,將士們還是非常積極和踊躍的。徐洪隨即在綏德以北,橫山地區集結軍隊,共發動馬步軍四萬餘,鄉勇番兵弓箭手近兩萬,又命令其子,麟府安撫使徐勇集兵,準備切斷金肅、河清、東勝遼軍回援蕭合達的退路。
而涇原帥徐成也集結數萬人馬,隨時準備進攻夏州。
這叔侄倆的行動都非常迅速,短短時間,所有部隊到達指定地點,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但是,朝廷的批覆拿到劉光世手上時,已經是九月上旬。如此之大的作戰計劃,作爲西軍主帥,劉光世應該親赴前線坐鎮指揮。而不知何故,可能是不放心後院,劉宣撫並沒有這個打算。接到朝廷批覆之後,他即傳令鄜延涇原兩司,發動進攻。只命總領劉子羽,作爲宣撫司的代表前往延安,一方面是充任“隨軍轉運使”,措置糧草後勤,一方面也作爲上司派員,監督作戰。
綏德以北,鄜延軍大營。
徐洪的六萬人馬已經在此處集結完畢,所須軍械物資也已經全部到達,間人細作和探子更是不停地往來於橫山之間,密切注意遼軍動向。
劉子羽帶着衛隊進入大營時,只看到綿延不絕的軍帳和無數行走其間的將士。鄜延軍已經作好了裝備!
還未到帥帳,劉子羽就下了馬,改步行往前。徐洪聽聞他到來,親自率諸將出迎。
劉彥修應在陝西轉運使任上多年,與徐洪較少交集,只是久聞其名而已。今見一戎裝大將,身段不高卻極壯實,如半截鐵塔。皮如鐵鑄,目若星火,尤其是頜下鬍鬚中那一縷赤色已經分明地彰顯出了身份,這不正是軍中號爲“赤髯虎”的麼?
“下官劉子羽,見過經略相公。”劉子羽上前便執禮道。
徐洪一把扶住他,道:“劉總領不過客氣,等你多時了。宣撫司怎麼說?”
劉子羽正色道:“進攻!”
此言一出,徐洪背後的鄜延諸將齊聲叫好!早就等這一天了!徐五更是目光一閃,執着劉子羽手往裡扯:“走,裡頭說話!”
大帥升帳,文武官員齊聚帳下!劉子羽作爲上司派員,坐在徐洪傾下。衛兵放了簾子,閒雜人等嚴禁靠近!
“衆將官!命令下來了!這段時間,遼軍不斷挑釁!今番,該我們出手了!”徐洪洪聲道。
諸將都點頭,只見經略相公轉向劉子羽:“總領是上司派員,今鄜延帥司文武皆在,可有什麼訓斥?”
劉子羽掃了一眼,客氣道:“訓示不敢當,來時,劉宣撫囑咐,務必按照作戰計劃行事,萬不可有違背節制,擅自作主的行爲,否則,軍法從事。”
諸將聽了這話,心頭大多不屑。劉光世算個甚麼東西?西軍裡頭,怕是輪不到他指手劃腳!劉子羽當然猜得到諸將的心思,所以他自己都沒太把這話當回事,說完即繼續道:“且不說這個,經略相公,我見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如今命令已下,卻不知我鄜延軍如何行動?”
徐洪指着旁邊地圖架道:“總領請看,此去銀州,不過一百三十里路。可以說距離是極近的。但從此往北,全是山區,道路崎嶇狹窄,最是難行。據探子回報,銀州並沒有兵馬出入跡象,蕭合達想是不防。我意,大軍即刻出發!由我親率前軍,連夜趕往銀州,最遲明天上午就要有一萬以上的部隊兵臨城下,切斷內外交通,把住各處道路。最遲明天下午,部隊應該基本集結,發動進攻。銀州守軍兵力並不多,只要沒有援兵趕到,控制局勢沒有問題。”
劉子羽聽罷,點頭表示贊同。
“但是,爲了爭取時間,所有的糧草輜重,乃至大型的攻城器械,都在丟在後頭。所以,要有勞總領。本帥會派員協助你,隨後將這些運送過來。在此之前,我會作試探進攻,倘若行,便一鼓作氣拿下,若受挫,那就只能等你了。”徐洪又道。
劉子羽當即表態道:“這大帥放心,下官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將所須物資送抵前線!”
“好!既如此,我便不多說了。傳我將令,全軍埋鍋造飯,士卒飽餐後,前部一萬隨我北上!直撲銀州!”
命令一下,如同山倒。文官武將各司其職,劉子羽與鄜延帥司的參議一道,點檢鄉勇和軍械物資。而徐洪則前往軍中,與士卒同吃,這頭劉子羽方纔檢視完畢,要去尋徐洪彙報時,卻得知,徐大帥已經率領前部出發了,真可謂,兵貴神速!
銀州,大概位於後世陝西佳縣以西,處在山區之內,交通極不便利,地貌那叫一個支離破碎,縱橫交錯。所以,徐洪纔會率領先頭部隊,拋棄一切輜重,連夜趕往。因爲若是大軍行進,一旦行蹤泄露,人家把住所有道路,那事情就麻煩了。
徐洪選的這一萬精兵,並不是他的嫡系部隊。而是在滅夏之後,新編的步軍。老西軍都知道,當年跟夏軍作戰,党項人最精銳的部隊有三種。一是拱衛夏都的夏王親軍,無論裝備和人員素質都是上上之選,精銳中的精銳;二是平夏鐵鷂子,這是一支重騎兵,數量並不多,但其戰力和威懾力無與倫比,衝鋒起來地動山搖;但是前兩種,畢竟屬於“另類”,真正支撐起夏軍的,則是第三種部隊。那就是從橫山地區擇健壯勇猛的男子,加以嚴格訓練,所編成的精銳步軍,號稱“橫山步跋子”。這些步軍,翻山越嶺如履平地,耐力極好,且作戰勇猛,服從性強,是夏軍的基石。
西軍控制橫山以後,徐衛以夷制夷,贏得邊境諸夷的擁戴和敬畏。徐洪則裁汰軍中老弱,廣選健壯,編成這新軍。在歷次對金作戰,攻城拔寨中,簡直是無堅不摧!這次,他親率新軍,顯然是極爲看重的。
一萬人,若在平原地區,那是小菜。可是在這純山區,算是大軍了。但他們的速度確實非常之快,在道路崎嶇狹窄,且多險阻的情況下,這一萬步兵還沒有入夜,就已經行進了八十多裡。如果不出意外,最快明天日上三竿時,就能到達指定地點。
前頭部隊跑得快,後面的主力也沒有閒着,就拉開幾十裡距離,全速前進。爲了搶時間,所有輜重和大型器械都在後頭。西軍依賴的威遠巨砲以及火器等,都在劉子羽指揮調動和運送中。
是夜,堅韌的“步跋子”們仍舊不知疲倦,埋頭趕路。他們都是輕裝上陣,所有不必要的裝備都沒有帶。徐洪率領的銃騎在夜裡已經沒法再自如行走了,自他以下,全都牽馬步行。
“大帥,你坐上馬去,卑職牽你走一程。”部將聽得徐五喘息,關切道。畢竟年近花甲,比不得那些年輕壯實的漢子,休力肯定不濟,再說上陣一生,戰創累累,這連着趕路,怕他吃不消。
“無妨。”徐五沉聲道。部將知他話不多,但說一不二,只能伸手奪了他手中繮繩,讓他少些負擔。
“你看看,這道路何等艱險?若非事先探明,只怕夜裡根本無法前進一步。一不留神,便有迷路墜崖的危險。”徐洪道。“讓弟兄們加把勁,拿下銀州,問劉宣撫要賞銀!”
漆黑夜幕下,在多條道路處蜿蜒前行的部隊,如一條條黑蛇,悄無聲息,緩緩地逼進敵人。
當晨曦初露,天地漸漸歸於清白時,徐洪率領的部隊已經連續趕路超過七個時辰。但他們的辛苦並沒有白費,且得到了豐厚的回答,因爲據探,此刻他們已經踏入銀州地界。距離城池,已經不遠!
銀州,在宋夏戰爭時,曾是夏軍的一個據點。後來蕭合達佔據此地,也加以經營。但是,蕭合達雖是遼軍將領,但他當初反夏時,靠的是自己統率的夏軍,以及逃亡於此的契丹人和奚人。所以,現在銀州城裡的守軍,大多都是党項人。其中便有當初徐勇縱逃的金國降軍。
這一夜,徐洪率領的部隊隱蔽開進,銀州一無所知。但是,當天色漸明,前頭部隊踏入銀州地界之後,行蹤泄露也就再所難免了。
銀州統軍,是蕭合達的一名舊將,契丹人,名喚耶律骨。當他接獲警報後,立即命令部隊上城準備禦敵。銀州城裡一時沸騰起來,百姓從睡夢中驚醒,打開門窗一看,外頭全是飛奔的軍漢。
雖然事發突然,但守軍還算有序。這都是因爲,蕭朵魯不既敢挑起衝突,那自然是下令前線戰備的。銀州雖然地處偏遠,但也不可能高枕無憂。只有一點,銀州兵力不足。蕭合達倒有幾萬人馬,但大多駐紮在夏州。之前,又調了兵配合遼軍主力進攻河清東勝等地。因此,銀州城裡,守軍只有四千多人,加上分到這裡的那股金軍降兵,也不滿五千。
不過駐夏境的遼軍中,蕭合達自成一系,所以他的裝備大多是沿襲自夏軍。雖然缺少騎兵,但是步軍素質不錯,且裝備有勁矢強弩,防守城池還是有把握的。
動員一下,將士上城,整頓器械,準備應戰。耶律骨派出爲數不多的騎兵出城,刺探軍情,這支馬軍剛往南奔了不到十地裡就掉頭跑回。向他報告稱,敵軍漫野而出,不知幾萬!
耶律骨一聽,心知這回必有惡戰!來的是誰,根本不用去猜,鐵定是西軍中的鄜延軍!大宋向大遼開戰還擊了!事態緊急,他立即寫下報告,以蠟丸封住,趁敵軍還未圍城,派兵飛馬報往夏州!
太陽初升!敵軍已至城前!城上的遼軍士卒遠望過去,只見宋軍如潮而來,聲勢浩大!但是對方似乎並不急於進攻,馬軍繞城窺探,步軍在後頭則列陣歇息。不過他們都知道,此時不打,乃是在蓄力,一旦敵軍站穩腳根,惡仗就來了!
耶律骨曾經追隨蕭合達反夏,也算是身經百戰的將領。他在城頭上窺見鄜延軍俱是輕裝而來,且以步軍爲主,馬軍極少。便猜測着他們肯定是前頭連夜趕路,從綏德方向過來的。走了一夜,此時必定滴水未進,粒米不沾,人困馬乏!趁其立足未穩,我先擊之!
說幹就幹!
他當即將城中馬軍兩百餘騎集中起來,又派出一千精銳步兵接應。放了吊橋,開了城門,馬軍疾馳而出!
轟鳴的蹄聲驚動了正在原地歇息的鄜延將士們,士卒紛紛大呼“敵騎來襲!”
這些有着豐富實戰經驗的步兵們見到騎兵奔來,並不逃竄!他們已經初初結成陣,所以不必再考慮,取了背上長弓,搭箭上弦,便準備射殺!
時徐江正率百十銃騎繞城窺視城防,聽得士卒呼喊,急急回馬。剛繞過城角,便瞧見一夥馬軍往步軍大陣衝去!
“找死!”徐五一聲怒吼,拍馬往前。他這一百餘騎,雖是銃騎,但此時五眼銃還掛在鞍上,也未曾填藥裝彈,倉促之間也不容你準備。騎兵們紛紛拔了馬刀,揮舞着朝敵騎衝去!
那出城的遼軍騎兵見旁刺裡殺出敵騎,逼得繞道轉向,遠遠離開西軍步兵陣,跑出大段距離之後,才重新回頭列陣。此時,徐洪率領的銃騎正以全速殺來!遼騎也不懼,執刀在手,左右一望,聽得軍官發令,即催動戰馬,一往無前!
那些“步跋子”解除了警情之後,都伸長脖子眺望騎兵,眼見兩軍對衝,紛紛高聲吶喊助威!一時之間,聲如雷動,直衝雲霄!
徐洪雙眼圓瞪,呼嘯的風聲在耳邊作響,他在馬背上俯下身子,緊攥着刀柄,眼前人影一晃,他手中戰刀猛力撩起!也不管這一刀是否砍倒,馬上轉身又一刀劈下!眨眼之間,兩軍已分!鋼鐵的碰撞,血肉的交織!
遼騎一合之後,正待要回,忽聞城上號角作響,乃是收兵信號。原來,耶律骨見敵騎迅速回援,敵軍步兵又初初成陣,知道已失先機,戰下去,徒勞無功,因此下令收兵。遼騎回歸,徐洪也不去追趕。看着他們衝進城,步軍隨後壓着,退入城門,拉起吊橋。
“大帥!我軍雖來得突然,但敵軍並不見亂象,這城上守備井然有序,卑職愚見,還是等主力趕到,再行攻城。”一統制官提着帶血的戰刀說道。
徐洪使勁喘了幾口,將刀身上的血在鎧甲上兩面一擦,還刀入鞘道:“嗯,確實如此。”
當下,傳了命令,分兵去把各處設置障礙,禁絕交通,部隊原地休整,保持警戒。等主力趕到,再行紮營。
他們在準備,遼軍也沒有閒着。巨弩搬了上城頭,箭矢堆積如山,不但所有將士出動,連城中的男丁也被徵調起來,協助軍隊搬動物資,作後勤保障。耶律骨也緊急召諸將相商,都認爲,宋軍此來,必然是有備。唯今之計,只能是堅守待援。夏州有蕭部署的主力,石州也有兩萬兵馬,最遲,明天也能趕來增援,問題應該不大。而且,此時,守軍也發現,來犯的西軍兵力並不是想像的那麼多,以城中兵力,足以應付。
但這種想法,在晌午之後,被徹底改變了!
鄜延軍的主力在這天晌午時,便源源不斷地開到銀州城外。原本還保持陣形原地休整的前頭部隊,已經撤離,動手安營。
徐洪詢問後頭劉子羽負責押運的物資和軍械,得知,就在主力後面不遠。但是,因爲道路難走,再加上裝備巨大,其行進速度非常遲緩,再快,也得是前天上午的事了。
徐洪聽了,也只好下令全部安營休整,養精蓄銳。是夜,爲防遼軍摸營,徐洪親自佈置巡視,一直忙到深夜才睡。
可躺在牀上,這位戰功顯赫的大將卻怎麼也睡不着。只好披衣起來,出了帳,在營區閒走。頭頂一彎殘月,也不見幾顆星星,將士們勞累多時,已然睡熟。
堂弟來的命令,說是完全配合劉光世的作戰計劃。這徐洪倒也是願意的,畢竟契丹人太過囂張,在他防區之內弄出血案,不報這仇,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弟兄?以後如何統兵?但是,旁的不敢說,以鄜延軍的兵力和戰力,掃蕩蕭合達足以!更何況,還有向來在西軍中執牛耳的涇原帥司配合作戰!這兩路夾擊,蕭合達註定完蛋!
劉光世選擇蕭合達爲目標,也是避重就輕之意。如此一來,我們把仗打了,堂弟只怕還是回不來啊!他說是金軍必定食言,且不說此議存在變數,就算金軍真不來,以西軍的實力,抗擊遼軍怕是也沒有問題!
這麼一搞,我們打下的軍功,也有劉光世一份。戰後,他在朝中只怕更得信任,老九要幾時才能重返軍中?聽說王彥的部隊已經被劉光世吞併了,如果老九再不回來,這西軍怕是要被劉光世禍害個夠!
左思右想,不得要領,想着明天還要攻城,徐洪便強撐着去睡下了。
次日一早,他醒來便問劉子羽是否到達,探子回報,說是還有二十多里路。這麼一算,要開戰,也得是下午的事了。
徐洪知道急也急不得,便去關注遼軍有否來援。其實,耶律骨送出的消息,已經到了夏銀之間的石州。石州有兩萬駐軍,可惜不得蕭合達命令,未敢來援。
半上午時,劉子羽終於到了。因道路實在難行,一些險要的地段,鄉勇士卒們不得不單純靠人力來運送裝備,所以一百多裡的距離,才走了這麼久。徐洪也不責怪,立即下令準備攻城!
驚聞此刻的耶律骨奔上城頭時,已經看到西軍在架設砲車。當年宋遼兩軍伐夏,他也是參與者,知道西軍器械精良,遂不敢大意,一直在城頭坐鎮。只見敵軍行動十分迅速,未至晌午,城外已經架起巨砲數十座。再看宋軍營區,已經有瞥見那高聳的鵝車等器械。
“頂住就是勝利。”耶律骨對自己的部將們說道。
就在此時,有一俾將突然手指宋營方向道:“統軍你看!徐字旗!”
耶律骨順勢望去,果見宋軍營中升起了帥旗,他雖然不識得漢字,但聽“徐”這個姓,眼皮也不禁跳動了幾下。來的,怕是鄜延大帥,徐洪。聽說他是徐衛的堂兄,以善戰聞名,尤其是攻堅!這幾年,他幾次深入女真腹地,一度打到大同府周邊,威名赫赫啊!
“便是徐洪來又怎地?銀州城池雖小,卻極其堅固!再說,我們還有巨弩強弓!我倒要看看,他徐洪會填多少人命進來!”這話,既是在鼓舞自己,也是在鼓舞部下。
話音方落,忽見前方騰起一個黑點,而後,迅速落下來! wωω •Tтkǎ n •¢O
“統軍小心!”部將們紛紛喝道。耶律骨坐於城上,不爲把動,眼睜睜看着那黑點呼嘯而來!結果,這顆石彈落城護城壕前十多步遠的地方,硬生生砸出一個大坑!這是敵軍在試砲!一旦調整了射程,估計就要開始砲轟了!
“統軍,敵砲擊在即,還是下去吧。”部將們都勸道。
耶律骨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站起身來,吩咐道:“敵軍若發砲,城上士卒只管避於女牆之下。聽說西軍每每攻堅之前,必施砲擊,有時甚至砲擊數日!我們要有這準備!知會城中軍民,避敵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