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漢樁從家裡出來的時候,腳步很平和,他很像努力的給自己妻子和兒子最後營造出一種穩妥的形象,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被人押進麪包車裡的那一剎那的形象,已經全部落在了妻子的眼中。
姚漢樁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好丈夫,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妻子在知道自己所從事的事業時,就已經在無時無刻不在學習着堅強,就像她在明知道自己丈夫這一去恐怕是有去無回時,卻沒有表現的出多麼的驚慌或者恐懼,有的只是清淚兩行!
嫁給這樣的男人,就像是嫁給了賭注!
姚漢樁坐在車裡低垂個腦袋一言不發,他知道對方既然能夠拿出那麼多錢來,那就鐵定是準備要自己小命了,所以有點哀莫大於心死意思的他一路平平靜靜、沒吵沒惱的坐在車裡跟隨衆人來到了一處僻靜到只聽聞江水聲的地方時,他就忍不住的感慨了起來。
許多年前也是像這樣的一個夜晚,年少的姚漢樁就是坐着一艘‘突突’直響的破汽輪船來到了上海,開始了他的打拼生涯,而許多年後還是在這樣一個夜晚,他姚漢樁卻又要投身於江中,只不過這次卻不是回老家,而是去見閻王!
“兄弟!賞根菸抽抽!”
姚漢樁略皺着眉頭,對劉雲長說道。劉雲長不抽菸,但是在這樣的場景下,他也忍不住有點唏噓,今日姚漢樁的遭遇未必不是他日後的體現,只是當劉雲長知道自己如果不走進這條路那他家人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衣食富足的時候,劉雲長就忍不住的涌現出一股子死又何妨的豪情。
劉雲長朝邢麻子一伸手,後者立馬識相的抽出兩根菸。麻子邢少卿是貴州人,剛從老家回來不久的他當然免不了給宋端午帶回兩條黔煙回來,只是口味宋端午抽不慣,只留下一條意思意思,所以剩下的也就便宜了邢少卿這小子。
邢麻子也知道這肯能也是姚漢樁人生中最後的一個要求了,所以儘可能的畢恭畢敬的給劉雲長和姚漢樁點上,而劉雲長在像模像樣的吸了一口,卻不成想洗多了而引發出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時,也算是給這個陰森的氣氛勉強增添了點喜感。
“來得匆忙,飯夥也沒準備,抽完這根菸,就上路吧!”
劉雲長依舊抽着煙,只是這次沒有入肺,而是在口中打了一個轉!而此時正在十分用心的美美的品味着這人生中年最後一根菸的時候,猛地聽到他這麼一說,心酸的差點連眼淚都掉了下來!
“大哥,我臨死前求你件事,行不?”姚漢樁可憐巴巴的夾着那根菸,哆哆嗦嗦的說道。
劉雲長眼角一斜,心想這人怎麼還蹬鼻子上臉了?可是當他想到姚漢樁馬上就要餵了王八的時候,只能嘆道:“你說吧!”
如蒙聖恩的姚漢樁趕忙丟掉了手中的香菸,說道:“大哥!我想求您跟宋三哥帶個話,就說我姚漢樁這輩子不是人,觸犯了他的虎威,我死不足惜!他以前常說禍不及妻兒,但請他放過我的妻兒老小,我姚漢樁就瞑目了!”
姚漢樁提的要求不算過分,但是劉雲長卻沉吟住了,因爲他一則不知道宋端午到底是個什麼意而且二來這姚漢樁是不仗義在先的,更何況自己做的這樣的事本就是自作主張,準備來個先斬後奏的他正愁自己怎麼跟宋端午開口呢,又何來替你姚漢樁求情?!
可是就在劉雲長沉吟的那一剎那間,姚漢樁這個勉強算是稱職的丈夫和父親,竟然‘噗通’一聲給劉雲長跪了下來!
“大哥,我求您了!”
劉雲長的眼眶有點酸澀,都說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雖然姚漢樁臨死之前的言語算不得善言,但勝在真情實意。
“男人膝下有黃金,就是死,也得死的有骨氣!”劉雲長紅着眼睛一腳將姚漢樁踹翻,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氣勢,只是衆人鬧不清楚的是,他紅着眼睛是因爲酸澀還是生氣!
“不過你放心,你的事情跟你家人沒瓜葛,一是一二是二,這點我劉雲長拿人格作爲擔保!”
現在說人格擔保這種東西保不齊會被人罵做白癡,但是這話從劉雲長口裡說出來的感覺卻是不一樣,而就在姚漢樁納悶自己挨這一腳的時候,卻聽到了劉雲長的保證!他心中的感覺,說成是如蒙大赦也不爲過!
“哦!原來你就是道上都說仗義非常的劉雲長劉二哥啊!”姚漢樁感激的看了看劉雲長,爬起來說道:“有你劉二哥的保證,我放心!”
說罷,朝着邢麻子他們一伸手,梗着鼻子說道:“來吧!”
邢麻子有點犯楞,心想你丫的不會被劉雲長的三言兩句說的以爲自己真是慷慨就義了吧?!可是想歸想,當邢麻子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劉雲長,而後者則沉痛的點了點頭的時候,邢麻子倒也不含糊,招呼手下三兩下就把姚漢樁捆的跟個糉子似的,當然,在套上麻袋之前還沒忘在裡面塞上了幾塊大石頭!
劉雲長不抽菸,所以也就忘了手裡還有菸頭這件事,直到煙火燙到了他的手指,他這才一激靈的趕緊把已經燒到了菸蒂的菸頭扔掉,朝着邢麻子擺了擺手!
邢麻子帶着三兩人吭吭哧哧的上了早就預備好的汽油艇上,沒敢用最大的馬力,而是悄悄的用最低航速開到了江中心。
夜色中,月朦朧,鳥朦朧。
誰說殺人夜就得月黑風高?!他姚漢樁能在這樣旖旎的夏夜被種了‘荷花’,也算是比不少江中的枉死鬼待遇好上不少!
半晌,江中方向傳來‘噗通’的落水聲,劉雲長閉上了眼睛,默唸了一句。
“一路走好!”
邢麻子又開着汽油艇回來了,劉雲長留下兩個小兄弟清理現場痕跡之後,就帶着邢麻子和剩餘的人手回到了麪包車上,可是就在劉雲長把頭埋在了自己雙膝上,沉默了半天也沒說去哪,並把衆人看的疑惑非常的時候。
他突然把頭擡起來,用一種平靜,但絕對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
“給我放出話去,就說誰若是跟那對兒孤兒寡母過不去,我劉雲長絕對不會放過他!好了,就這樣!”
說罷這才一揮手,示意開車!
車子是緩緩的啓動了,不過卻有點漫無方向的嫌疑,而劉雲長在奇怪的看着開車的邢麻子的時候,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失態了,趕忙說了一句:
“去三哥那裡!”
“早說嘛!”
邢麻子嘀咕了一句,聲音小的被淹沒在了發動機的轟鳴聲裡。
不得不說的是劉雲長此時真的有點發自內心的後悔了,尤其是當他閉上眼睛,把頭放在雙膝上,而眼前卻浮現出姚漢樁妻子那彷徨的表情和孩子那清透純潔的雙眸時,他就忍不住的有了點罪惡感。
可是事情做都做了,已然就沒有了挽回的局面,而劉雲長在後悔過後,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像依舊坐在自己書桌前的宋端午一樣!
剛剛跟李鯨弘和四虎子通過電話,得知他倆已經平安順利到達的宋端午,身後雖然有剛剛洗過澡,穿了一身性感睡袍弄的噴香的程璐璐在跟他起膩,可是當宋端午拍了拍她柔弱無骨的小手,說道:“乖,你先去睡,我看完這兩章!”的時候,程璐璐除了嬌嗔的撅着小嘴表示抗議以外,卻並沒有放過宋端午的意思。
宋端午笑着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心道這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程璐璐是個大美人沒錯,而她此時穿的這般惹火且熱情似火的,更何況她的全部身心都在宋端午這裡,當真是讓人流連忘返的尤物!
有的時候,一個能全身心放開的女人和一個含羞帶臊的女人,在給男人的感覺方面,當真是兩樣!前者像水蜜桃,香甜到心裡,而後者則像櫻桃,甜中卻帶着點酸澀。
可是若是其他時間,宋端午保不齊就會欣然應允,同程璐璐去滾大牀的共赴巫山,但是此時的他手中拿的卻是一部《文正公全集》!
這都要拜項虞送的那本《曾國藩》所賜!起初的時候宋端午只是把那本書當做一個勵志的讀物來看,可是隨着他的閱歷和經歷增多,卻慢慢的發現書中竟然隱藏着好多以往看不到的真理!而宋端午也從最開始單純的人物崇拜轉變成了探索箇中奧妙!
所以當這犢子已然對《文正公全集》有點愛不釋手的時候,他就已然養成了在睡前必須讀兩章的習慣。
這也難怪,畢竟一個能把人情、親情、世事、哲學、道理等融合在字裡行間的牛人之家書,是沒法不讓人深研其中的!
“不嘛!人家就要你陪我!”
別墅裡沒有了李鯨弘和四虎子在,程璐璐在人少的情況下倒是放開了許多,也黏人了許多,只是當宋端午苦笑着不知道是堅持自己的所愛,還是享受美人在懷這二選一的時候,卻不料敲門聲響起了。
“三哥!劉二哥和麻子來了!”
林小澈站在門外說道,宋端午含笑的看了程璐璐一眼,直到後者撅着小嘴識趣的回到了臥房的時候,宋端午這才‘啪’的一聲合上書卷,說了聲:
“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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