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興元年十月十五的朝會,趙桓一改往常都在文德殿內召開的規制,改在了崇政殿舉行。
當初白身上殿的陳東,也在十四的晚上,被趙桓突擊下詔賜了他一個同進士出身並迪功郎,倒也能穿着一身嶄新的鸚哥綠上朝了。
只是,他今日上朝爲趙桓獻上的計策,卻是叫一衆朝臣們個個都跌破了眼鏡,便也見他站在大殿中心,擲地有聲的道:“乞請陛下,巡幸九邊,御駕親征!”
至於理由,陳東倒也一字不差的照搬了當年寇準攛掇宋真宗御駕親征北上時的說辭,而且建議趙桓這次御駕親征的目的地也不是雄、霸二州,乃是當年宋真宗簽下“澶淵之盟”的澶州(今河南濮陽)。
這一開始,趙桓包括羣臣自然都是拒絕的,待陳東據理力爭,將當年遼國南侵和如今金國南侵的時代背景做了一番概述,又將寇準忽悠宋真宗北上親征和他忽悠趙桓北上親征的古今異同之處做了個概念偷換。
當然了,种師道在雄、霸二州的第一道防線雖然算不得保障,但澶州距離東京很近不說,就算跑路也比東京容易跑得多了。最爲關鍵的是,陳東建議趙桓,北上也不用帶什麼弱雞雜兵部隊,只要帶上御車軍就成了,以御車軍的強悍戰力,必然能保得他萬無一失。
若能是,照着當年宋真宗的模樣,也能在澶州城下一戰而克了金軍,也來籤一個新版的“澶淵之盟”,說不定就能洗刷掉什麼“昇平之約”的恥辱。
不過,趙桓還是搖擺不定,朝儀從早上議到了中午,又從中午議到了晚上,也就在趙桓考慮着要不繼續來個通宵的時候,卻聽得內侍來報,說宮城左承門天南角“又”發現了像書卷一樣的黃帛。
爲什麼要說“又”呢?
因爲當年趙桓的老祖宗宋真宗也是在宮城左承門天南角發現的《大中祥符》天書三卷!
當即,趙桓便也急忙率領衆臣來到左承天門,焚香望拜,讓內侍上城樓取下“天書”,由趙桓親自跪受。
這新版的“天書”莫約也是有兩丈多長,黃帛上隱約有字,透着火光一瞧,上面依舊用蝌蚪文(古篆)寫着:“趙受命,興於宋,付於恆、繼於頊、盛於桓。居其器,守於正。世七百,九九定。傳繼可,封於泰。”
衆人一看,哇塞!這個新版天書居然和老版相差不大,用詞遣句像是一個人的手筆,肯定是保真不假了。而且比起宋真宗當初得到的“天書”,這新版天書也不過是多了十二個字:‘繼於頊’,指的自然也就是宋神宗名趙頊。而‘盛於桓’,無異就是說大宋要在趙桓手裡興盛。而‘傳繼可,封於泰’這話該要怎麼理解,卻就要見仁見智了。
便也說趙桓得此“天書”,自然是大喜過望,好似瘋癲一般,除了學宋真宗那般將這“天書”收藏於金匱之中,然後大宴羣臣,還要改元新曆,衆臣苦思良久,最終也效仿着宋真宗那般,給改了一個“大中至盛”的新年號,而“道興”這個年號還沒用足一年,便也宣告結束。
而自始至終,陳東都是一臉懵逼的樣子,因爲“天書”這個梗,還真跟他無關。
酒宴一直進行到了五更時分,趙桓也才心滿意足的放了羣臣回家,並且宣佈罷朝三日,普天同慶。因此隨着羣臣們走出禁宮大門的,還有一隊隊披紅掛綵,敲鑼打鼓奔向四面八方,往各州各縣報喜的隊伍。
旁人倒也不說,便說穿着一身鸚哥綠的陳東,在急匆匆返回了住所之後,便也瞧見有數只白羽信鴿火速飛出了東京城,一站接着一站,只用了不足五個時辰,便飛進了黃州城。
“天書?傳繼可,封於泰?”看着手中的密報,正在書房查驗着小人兒們攻克的黃傑自然是險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愕然的望着北面道:“這等招數,竟也可以用兩次?”
對於讀書人,尤其是讀史書的人而言,宋真宗弄出的“天書”之事當真是一個大笑話,不管是正史還是也史,可是對這事記下了許多濃墨重彩之筆。
尤其是,當黃傑在密報中瞧着,這陳東還在早朝上以寇準忽悠宋真宗的事蹟來忽悠趙桓也來個御駕親征澶州的時候,不由啞然失笑,忙也散了小人兒的課業,就在書房中尋了史書來瞧,不久瞧罷,便也嘆道:“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果真這擅改天機命數,並非是能夠輕易得逞啊!”
隨後黃傑更是掩卷長嘆道:“你們一個要做寇準,一個要做宋真宗,卻也不看看史書,這二人都是怎生個下場?”
宋真宗的下場倒也不提,就說那寇準,澶淵之盟後他雖然牛逼過一段時間,但很快就受到了王欽若(就是幫宋真宗造天書的那位)的排擠,被貶黜去了地方當了十三年的地方官,再也耐不得寂寞了。天禧三年(1019年),巡檢朱能與太監周懷政勾結,謊稱在乾祐山發現了天書。乾祐山就在寇準的轄境,他女婿王曙與周懷政關係密切,勸寇準與朱能合作,寇準就將天書降臨的“喜訊”上報朝廷,因而得到真宗的好感。
王欽若罷相後,寇準獲得了代理宰相的任命,當時有人勸寇準:“你的上策是到達首都附近後堅決稱病要求改任地方官,中策是入朝廷後就揭發乾祐山天書的騙局,最下策是再當宰相,這會毀了你一生的聲望。”
但擋不住宰相的誘惑,寇準將寶押給了朱能和周懷政,結果一年後,寇準受丁謂陷害罷相。又一個月後,周懷政在權力鬥爭中被殺,丁謂與皇后揭發了朱能僞造天書事件,寇準被貶相州(今河南安陽)。接着朱能拒捕後自殺,寇準又被貶到道州(今湖南道縣),真宗死後更被貶到了雷州(今廣東海康),一年多後死於當地。
這寇準當年的確是靠忽悠宋真宗御駕親征起的家,結果最終卻死在了“天書”的手上,而如今御駕親征和“天書”居然又撞在了一塊,就不知道趙桓和陳東這兩人,又將如何來唱這出大戲了。
黃傑掩卷長嘆之後,便也隨手寫了一張紙條,命黃大龍火速發往東京,待黃大龍領命去了之後,便也望着北面喃喃道:“你們一個要學寇準,做一代名相……一個要學真宗,又是御駕親征、又是泰山封禪……好吧!我便助你們一臂之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