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
幾乎是在所有人都因爲眼前這一幕而爲之一窒的瞬間，谷小樂卻完美履行着自己在隊伍中的職責，平靜地說道：“儘管肉體看上去還算完整，但我感覺不到任何‘靈’的存在，所以雖然無法準確判斷出時間，但這些人在精神層面上的死亡至少也得有上百年的時間了。”
“我想也是。”
同樣保持着鎮定，絲毫沒有爲眼前這極具衝擊力的畫面所動搖，表情平和淡然的佩希微微頷首，隨即便率先邁開腳步走進了面前這間‘觀察A區’，徑直走向那個宛若漂浮在距離自己最近的柱子中，雙目緊閉的女性，頭也不回地對衆人說道：“麻煩諸位保持警戒，我先調查一下，夜歌你也過來一起。”
季曉鴿有些緊張地嚥了下口水，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對向自己投以關切目光的半龍人騎士莞爾一笑後足尖輕點地面，在雙翼的幫助下幾個起落便趕上了佩希。
與此同時，拉爾戈那洋溢着安全感的高大身形也出現在佩希身邊，一邊面色沉凝地警惕着四周，一邊將青梅竹馬護在自己的影子下，精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在季曉鴿以技術人員的身份被佩希‘徵召’後，本應該是輔助位的鹿醬則接過了其任務，化作一隻輕盈的飛鳥在衆人頭上盤旋，履行着空哨的職責。
賈德卡與牙牙則默契地分別立於隊伍左右兩側，警戒着拉爾戈與鹿醬的視野死角與感知盲區，因爲大家這些日子以來早已進行過頻繁的交流，所以眼下這番警戒可謂是行雲流水，配合的不說是滴水不漏、天衣無縫，也絕對擔得起‘精密’一詞了。
而相較於之前探索中的警戒模式，這會兒唯一的區別就是與墨檀一起在中間擔任‘軸承’的並非王霸膽，而是正在維持【青行燈】與【僞物·蜃氣樓】的谷小樂。
“我也能感覺到這裡不算危險。”
墨檀反握着自己熟練度最高的【曉·無情劍】，對身邊的大陰陽師說道：“小樂姐你不需要額外分心，只要專心馭使式神就好。”
谷小樂抿嘴一笑，樂道：“檀醬還真是體貼呢，不過你放心吧，姐姐我雖然只有點三腳貓的手段，但這種程度的集中力根本不在話下，乘法口訣都能一起背給你聽哦！”
“不，乘法口訣就不用了。”
墨檀笑了笑，隨即便眯起眼睛打量起周圍那些外表宛若承重柱，但裡面卻飄浮着一具具屍體的‘管子’。
儘管視力並不如遊戲裡的季曉鴿，但半龍人在這方面其實也不算差，所以雖然更遠處的看不太清楚，但墨檀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大部分管子裡的‘人’究竟是何種狀態。
首先，每個管子中的‘人’都只有一個，無論是身材高大的食人魔，亦或是三五個摞起來才能趕得上一個食人魔的侏儒、地精，都很公平地各自擁有一根獨立的管子。
然後就是，相同種族的人最多隻有兩個，而且性別絕對不同，並不會出現第三個人類、精靈或獸人這種情況，換句話說就是，每個種族最多隻有兩個被觀測的個體被束縛於此，且必定是一男一女。
而最後一個細節，則是墨檀有注意到所有的男性個體都沒有穿衣服，身上也沒有明顯外傷，年齡方面都是各自種族的壯年時期，比如三十歲的人類、四百歲左右的精靈以及五十歲左右的矮人，而在身高與體重方面，根據墨檀近一年來對【無罪之界】世界觀的認知，他覺得這些人同樣也處於一個非常標準的區間。
至於爲什麼只提及男性個體，自然是因爲在墨檀眼中，那些管子裡的所有女性個體自脖子以下全都被籠罩在一片陰影裡，至於原因，他不用想就知道必定是因爲那些女性與另一半男性一樣呈全裸狀態，系統纔會讓這一幕在自己這個性取向正常的男性面前被大幅和諧。
“會不會有些不舒服？”
就在這時，旁邊的谷小樂忽然轉過頭來，好奇着問了一句，並向距離兩人較近的管子揚了揚下巴，那裡裝着一個皮膚因爲缺少日照而白的嚇人，身材龐然到能將拉爾戈整個裝進去的雙頭食人魔。
“我在這方面的承受能力還可以。”
墨檀看了一眼那隻比安東尼·達布斯健壯得多的雙頭食人魔，誠實地回答道：“所以問題不大。”
“那就好，你可以稍微放鬆點，如果我沒有感覺錯的話，這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谷小樂笑了笑，有些俏皮地眨眼道：“女孩子的第六感可是超準的哦！”
墨檀微微頷首，同樣微笑着回答道：“我知道了，小樂姐。”
“知道就好，那我稍微轉轉，順便讓【青行燈】把之前可能遺漏的角落都‘照’一下，默醬你別忘了多關注一下小鴿子，她膽子可沒我大，如果能感覺到你的視線，應該能稍微好些。”
因爲墨檀早已在過去這幾天以近乎於完美的成績度過了‘考察’，但凡沒有被季曉島附體就不會對季曉鴿這位網戀男友產生什麼意見的谷小樂顯然無意與其單聊太久，所以簡單閒扯了幾句後便離開了墨檀身邊，揹着雙手慢悠悠地溜達了起來。
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講文明懂禮貌的姑娘，所以自然不會有事沒事地跟自己好姐妹的網戀對象聊天，儘管有季曉鴿在旁邊的話，小樂姐非但不會介意多和檀醬扯上幾句，甚至會非常樂意跟他們一起天南海北的胡侃，但如果是僅有兩人的單聊，就算並非當前這種‘工作狀態’，她也絕對會極力避免。
簡而言之就是，這種程度的避嫌雖然不是義務，但卻是最基本的禮貌。
而墨檀從一開始就知道小樂姐是個非常有分寸的姑娘，所以同樣不介意以‘默’的身份與其搞好關係，至於更多的，比如對方是否覺得自己人很不錯，是否覺得跟自己聊天會很舒服，是否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想要多說幾句，說實話，他從未考慮過。
畢竟在墨檀當前人格下的主觀印象中，他‘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而在這份過於主觀的定論下，他反倒顯得有些缺乏自知之明瞭。
當然，考慮到現階段並不會出什麼亂子，所以默沒有自知之明這件事倒也無傷大雅，至於以後會怎麼樣……嗯，那就以後再說。
就這樣，一刻鐘的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過，在這段時間裡，儘管大家並沒有過於緊繃神經，但也保持着相當程度的嚴肅，就連看清楚‘觀測A區’裡的情況後直接陷入了狂化的牙牙表情冷峻地警戒着周圍動向，並沒有像平時一樣可可愛愛的汪來汪去。
最終，還是從剛纔開始就在小聲與季曉鴿討論着什麼的佩希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環視了衆人一圈後打破了沉默，招呼道：“既然已經初步確定這裡沒有危險了，就都過來吧，我稍微跟你們共享一下調查結果。”
於是，汪汪小隊全員便在僱主的要求下暫時放下戒備，在佩希身邊圍成了一個半圓。
“先說結果。”
佩希拍了拍自己旁邊這根裝着一具人類女性屍體的管子，淡淡地說道：“結合這根生態管下方的《觀察日誌》來看，這位名叫波莉絲，年齡爲29歲的女性並不是什麼非人道實驗的犧牲品，而是一位在自願參與觀察實驗的志願者。”
賈德卡愣了一下，用頗爲困惑的語氣重複道：“志願者？”
“沒錯，志願者。”
佩希點了點頭，繼續說明道：“這是一個爲期三個月的觀察項目，期間內，每個人都會連續二十七天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置於‘生態管’中爲這座機構提供數據，然後他們會在第二十八天晚上被喚醒，經過一段時間的恢復與休息後拿着一筆豐富的報酬離開這裡。”
鹿醬擡頭看向生態管中那位被剃光了頭髮，脖子以下均被陰影覆蓋的女子，遲疑道：“所以她這是被騙了？”
“有這個可能，但我個人更傾向於她並沒有被騙。”
佩希轉過身子，擡頭看着面前這位置身於透明液體中，表情安詳的人類女子，頭也不回地說道：“儘管她沒能活着離開這裡，但那些本就在這座研究機構中工作的人同樣也都葬身此地，而那篇《觀察日誌》中最後的記錄，則是她來到這裡的第二十一天，記錄形式也相對平和，並沒有像對待試驗品那樣對波莉絲進行描述。”
“這裡所有人幾乎都是在無意識中死去的，雖然稱不上安詳，但也不算痛苦。”
谷小樂如鬼魅般在佩希身旁，補充說明道：“如果是在憤怒或怨恨中死去，會留下時間難以抹平的痕跡，但這裡卻出奇的平靜。”
鹿醬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對兩位‘專業人士’的說法並無意見，剛纔只是隨口BB了一句而已。
倒是賈德卡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但小樂你也說他們是在無意識中死去的了，所以按理說就算是被害死的，應該也無法產生憤怒、怨恨之類的情緒吧？”
“人做不到，不代表靈做不到。”
谷小樂笑盈盈地如此回答了一句，攤手道：“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而已，僅供大家參考一下。”
不過就在這時，季曉鴿卻忽然擡起頭來，正色道：“佩希姐和小樂姐是對的，我剛纔想辦法從這根生態組的儲蓄單元中抽取了一點【過期的第三代維生液】，連分析都不需要，上面的物品說明直接寫了‘保質期內可保證浸沒者的生命力與肉體活力，且針對有可能會留下軟骨症病根等副作用進行了優化’，如果沒想讓這些受驗者活着的話，說明裡提到的優化就毫無意義了。”
“哦，那肯定是了。”
於是，深知【無罪之界】這款遊戲中的物品說明、備註有多霸道權威的鹿醬立刻表示理解，毫不猶豫地認同了這些‘志願者’按理說確實不會害死的說法。
“那麼問題來了……”
墨檀目光微凝，向佩希問道：“如果我們假定是這些生態管的停擺讓裡面這些受驗者死去，而生態管停擺的原因又與我們第一天看到的那些屍體息息相關，那麼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決定性因素，究竟是什麼呢？”
佩希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但那應該就是我們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探尋的謎底，亦或是想要解開謎底的必要條件。”
“這裡是觀察A區，那麼在更深處，應該還存在着觀察B區、C區之類的地方。”
被佩希欽定爲助手後，一直被前者帶着學的季曉鴿抿了抿嘴，用一看就知道在害怕，但還是努力鼓足勇氣的表情輕聲道：“只要繼續探索下去，我們一定能弄清楚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或許是對這個撲朔迷離的古遺蹟逐漸失去了耐心，蹲在墨檀旁邊，姿態宛若不良少女般的犬娘有些焦躁地磨了磨牙。
“總之，我先把解鎖生態管對應日誌的方法講一下，然後大家抓緊時間把這片區域中的所有受研者都檢查一遍。”
佩希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生態管下方的金屬板，吩咐道：“時間很緊張，我們要儘快把所有日誌彙總到觀測站那邊，並在過程中提煉出有意義的內容，努力爲接下來的探索減輕負擔，那麼……廢話少說，速度開始吧。”
就這樣，伴隨着領隊的一聲令下，衆人在簡單學習了一下解鎖日誌的方法（用力踹掉生態管下方凸起的厚金屬板，把日誌拿出來）後，便開始分頭行動，在觀察A區中高速收集起了情報，而鑑於日誌是用通用語（簡體字漢字）記載的，所以這一過程可謂十分效率，只用了半個小時，大家就把所有生態管對應的日誌全都看完了——
初步結論，是這座研究設施裡的工作氛圍挺不錯，也並未進行什麼非人道研究，尤其是對待這些受驗體的態度，用個不恰當的形容——醫德都快拉滿了。
而這一內容，與墨檀等人之前一週的調查結果……
幾乎完全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