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似笙蹙起眉,目光不移盯着一臉驚慌的小荷。
一向與容百合形影不離的丫鬟,竟然在茶館裡當夥計,那麼現下又是誰在服侍容百合!
等等!這事兒有些不對!
一個想法驀地躍進樑似笙的腦中,他眼神一凜,急促出聲質問面前的人,「你家小姐呢?她該不會也在這!」
他話未說完,一聲低喊由一旁包廂微敞的門縫裡傳了出夾,接下來,粱似笙先前看見轉進包廂,那名側臉很熟悉、個頭如小荷般嬌小的夥計奪門而出,一見到杵在門外的小荷,便如見到親人那般,不及細想便三不管地撲過去揪住小荷的胳臂,氣嘟嘟地低罵出聲。
「小荷,氣死人了啦,那個客人好差勁,把我當成可供褻玩的孌童,趁我不注意時偷摸我一下……好惡心喔!你說等一下我可不可以也偷偷在他的茶中丟一把巴豆……」她嘀嘀咕咕,小聲嘮叨半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站得僵直不動的小荷連一句話也沒回給她。
她不解地擡起頭,「小荷。你怎麼了?」扮成男人的容百合仔細端詳自己的丫鬟,「你的臉色好難看哪!是哪兒不舒服嗎?」
全身僵直的小荷,驚恐看着仍未察覺清勢的主子,好不容易纔勉強由喉冒擠出聲音,「小……小……」
可惜某人沒讓她說完便橫插進來。
「劉掌櫃,這位抓着「小何」不放的人,應該也是店裡另一名新進的夥計吧?」
「正是,爺怎麼知道?」劉掌櫃再次點頭,雖不懂主子臉上的表情爲什麼愈來愈嚴厲,可仍是照實回答,「他是早小何一步進來應徵的「阿容」,說是和小何有着同鄉之誼的朋友。」
劉掌櫃與樑似笙兩人一來一往的對答終於傅進容百合的耳中。她側首一瞧,臉色瞬間變得和身旁的小荷一般慘白。
「你……你你……」過於震驚讓她『你』個半天,還是說不出下文。
天哪!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他這麼大個兒的人,她怎麼會遲鈍地沒注意到,好趕緊先避一避!這下人贓俱獲,她連逃都沒地方逃了!
粱似笙嚴厲的眼神瞪着愈貼愈緊的主僕二人,眼底的怒焰幾乎快要壓抑不住。
「劉掌櫃。」他突然出聲,目光並沒有由兩人身上挪開。
「你不介意我帶走這兩個夥計,幫我辦點事吧?」
劉掌櫃微愣了下,不管此刻眼前怪異的情況惹人心疑,仍是立刻點頭,「當然不介意了。爺,兩個夥計夠不夠?如果爺需要人力,店裡應該還可以暫時再撥出一兩個人手來。」
「不必了,兩個已足夠了。」樑似笙回絕,再對着面前兩人命令道,「你們跟我來。」話落,他徑自領頭走向樓梯,下樓去了。
有些害怕即將要面對的責難,容百合與小荷兩人站在原處遲疑着。
劉掌櫃奇怪地看着不動的兩人,上前接過一直被小荷,緊緊抓住的托盤,出聲催促,「還不快點跟上去!爺是茶館老闆,他要你們做什麼工作,就盡力去做,若忙得太晚,就直接回家去,不必再回茶館裡來了。」
容百合看了看一直在狀況外的劉掌櫃,躊躇了一下,終於毅然挺起肩膀,拉着小荷下樓去了。
樑似笙直接將容百合主僕二人帶回容府,然後遣退小荷,直接與容百合關進書房裡,並吩咐衆僕不準靠近書房周邊一步。
兩人各據一方,在書房對峙着,一個怒氣蒸騰,一個驚慌不安。
樑似笙毫不隱藏渾身散發出來強烈的火氣,一雙燃燒着怒焰的眼眸熱力驚人,如一把熾燙銳利的刀直刺向那個本應該待在書房看賬本,卻自作主張地偷偷跑出府,然後再扮成男人在自家茶館裡客串起夥計的不聽話『學生』,容府的大小姐容百合!
「原來我還在納悶,甚至以爲你可能病了,結果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兩回到書房沒見到你。全是因爲你天天偷溜出府去了!不錯嘛!還知道安排一個丫鬟守在書房,以防萬一,而我竟然也笨得輕易被騙過!現下,我到底是該誇讚你的「巧思設計」,還是爲你的「狡計多端」罵你?!」充滿怒火的嗓音響遍全室。樑似笙氣壞了!
想不到在經營生意上從不曾失手的人,竟然會意外栽在一個女人手上,而萬一他的輕忽讓她出了事,他又該如何向容家主事交代呢?!
看着樑似笙眼底露出的兇狠光芒,容百合不覺有些瞻寒,猶豫了半晌仍是鼓起勇氣出聲,聲明自己的立場。
「那……那我也是不得已的嘛!」
「不得已?」粱似笙怒笑幾聲,「那我還真得請教一下百合小姐,到底是什麼樣不得已的理由,讓你不顧自身安危跑出府外,還應徵工作,拋頭露臉地當起茶館的夥計?!」
「我、我哪有不顧自身安危!」這一點她可得替自己辯解一下了,「我可是謹慎扮成男人才外出的,就算工作。也是在容家所屬的店鋪,而隸屬於容家的店鋪都是正派經營,哪會有什麼危險!」容百合硬着頭皮抗辯,假裝沒看見他愈發噬人的目光,以免自己會說不下去。
「容家所屬的店鋪確實都是正派經營的生意。卻不代表前來光顧生意的客人個個都是好人!」濃濃的諷言由樑似笙的口中吐出,一點也不留情面給她,「若是你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何不想想方纔在茶館三樓包廂門口。你抓着丫鬟哀叫被人偷摸的事實,再來告訴我偷偷溜出府工作沒有危險!」
「呃……」不能否認的事實讓容百合臉色一僵,「我……那是特殊情形啦!那個客人……呃,是把我當成男的,她是因爲身爲少年模樣而被騷擾的,並非是女人模樣呀!
樑似笙額間一根青筋直跳,「這麼說來,你是覺得被人當成「少男」騷擾就無損於你的名節?」他用力哼笑一聲,「所以被人偷摸一把也無妨了?」
「你……」容百合漲紅了小臉,「你爲什麼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不順的氣息讓她責怪的嗓音變小,也顯得有些理不直氣不壯。
她埋怨的態度讓樑似笙胸口的那把火不降反更升。口中吐出的話語愈發惡毒。「覺得我說的話難聽,就不要做出會讓人說出這種貶損言詞的事兒!」
一句句帶諷帶刺的話傳入耳中,讓容百合原來還感到心虛羞愧且驚慌的心情開始褪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漸上升的心火。
只會一直一直罵不停,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會發生,始作俑者是誰?!
「別一直罵我了啦!」她再受不了地出聲,捍衛自己的立場「若真要追究起來,我會出府還不是因你而起的!」
聞言,樑似笙猛地瞪大眼,「因我而起?!」他怒極反笑,「這下子我不好好請教一下百合小姐爲何突出此言都不行了呢!」
哼,這小妮子還真敢說!難道是他逼她外出工作的?
「本來就是因你而起!」容百合立刻抓緊機會抗辯,「要不是你三推四推不肯帶我外出實地學習生意經營,我哪需要自個兒偷跑出去,還得想法子隱藏身份進入自家店鋪工作,好伺機學習經驗!所以說,會扮成男人、當夥計,本來就是因你的推託才逼我出此下策,現下再來罵我莽撞,未免太沒有道理了!」一說起他的罪狀,她愈說愈溜,這詞又滑又順,頓時不結巴也不心虛。理直氣又壯。
樑似笙一雙冒火的眼眸直勾勾瞪着她不認錯的小臉,口中慢慢吐出的話語卻相反地又輕又柔。
「這麼說來,害得小姐只能委屈外出當夥計來學習經驗,全是我這個教導者沒盡到責任所致,百合小姐是這個意思吧?」
幹嘛?比誰眼睛大呵!
就算被瞪得心塞開始發毛,容百合還是不客氣地瞪了回去,氣惱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曾答應我大哥要教導我學做生意!」
容百合更加瞪眼,「你沒忘?可你卻一直不肯教「後半段」,逼不得已,我只好想出這個法子來繼續學習,都半年多了,我早就學會看賬,其它的你卻始終不肯教,那請問我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學得完全,才能成爲獨當一面的女掌櫃?」
盯着她的眼裡的火焰突然消失無蹤,樑似笙驀地變得面無表情,「如果真是我的錯造成你偷溜出府冒險,那麼你要不要知道我爲什麼遲遲不願帶你外出實地實際的學習?」
當他滿眼怒火時,容百合覺得白己還有辦法和他據理力爭,可此刻他的面無表情與眼中深不可測的幽暗就帶給她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彷佛他就要說出一些令她難以接受的話來讓她無地自容……
她心中忐忑,終是硬着頭皮點頭,「你告訴我吧!。」
樑似笙沉定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一會兒後,語氣低沉地問,「你可曾仔仔細細看過自己的長相?」
容百合迎視他沒有情緒的眼。不解其意,疑惑反問,「我有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長相又如何?」
「那麼我建議你有空時不妨好好看一下自己的長相。」樑似笙微微勾動薄脣。依舊面無表情,「因爲你的長相正是我一直不肯帶你外出的原因。」而這是前兩回帶着扮成小廝的她外出的經驗所得來的結論。
「我的長相?」容百合一頭霧水,「我的長相有哪裡不對?」
粱似笙凝視她片刻纔出聲回答,「你的長相太女性,表情又太柔弱溫和,毫無身爲主事者該具備的堅毅精神與威嚴,又要如何成爲別人一眼信服,能獨當一面的女掌櫃?」
容百合臉色發白,因他所言而大受打擊,久久才勉強出聲反駁,「我……我可以扮成男人!」
「扮成男人?就如同你此刻身上的打扮?那就更可笑了!」樑似笙完全沒有留情,繼續打擊她的信心,「着男裝只會讓你變得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反倒比較像被人私下豢養的孌童!這般德行,要怎麼讓人把你視爲一個有魄力、有擔當的主事者?」
他被容百合私自外出,還偷偷到茶館當夥計的事實給嚇壞了!所以對她的評語實在無法心平氣和,因而顯得十分不留情!
而實際上,他應該告訴她的實話是,她長得太美、太女性化,若帶她外出,恐怕還沒學到東西,就先引來一個又一個登徒子的覬覦、騷擾,而他一點也不樂意見到這種情況發生……
再者,若真正對自己誠實點,他唯一的想法是將她鎖在容府裡,一點也不想她的美貌丰姿被旁人給窺視去!
所以,只要想着她婀娜的身姿公開讓衆人欣賞、評鑑,他就滿心不悅,無法忍受!
只是,心中這些想法,他是不可能坦白告訴她的!
樑似笙惡毒又直接的話語,讓容百合突然想起稍早在茶館包廂裡被人當成「少年」輕薄的情況,小臉頓時又紅又白,濃濃的恥辱羞愧感覺塞滿胸口,讓她十分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