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把步槍我能理解”
薛直夫敲了敲桌子,疑惑道:“相比於步槍的有利可圖,汽車以及……”
他翻手攤開,頓了頓才又微微搖頭道:“爲啥要打包採購呢?”
“因爲節約成本,包括採購、包裝、運輸等等”
景玉農替李學武回答道:“這些在咱們看來僅僅是多幾道工序的事”。
“但是!”
她點點頭,解釋道:“貨物運輸出庫,他要在內地實現再包裝,再運輸,就不是簡單的程序問題了”。
“是這樣的”
李學武點頭肯定道:“武器彈藥的管制是不允許二次分拆運輸的,必須原包裝上船”。
“還有,關於五金和廚具這些,在港口入關的時候可能有優惠”
他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道:“對方不在乎內地的出關手續,因爲這在國際貿易市場上是不承認的”。
“所以他要鑽空子?”
薛直夫詫異道:“把武器彈藥分拆包裝到罐頭和農具貨物當中?”
“這怎麼能行!”
他有些皺眉提醒道:“這會影響到咱們的信用,以後終究是要走出國門的”。
“是啊,這當然不行”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跟阿特說了,這件事我們不能幹,但會介紹其他人幫他幹”。
“調查部?”
谷維潔擡了擡眉毛,這個答案已經不用猜了,李學武已經提及過。
薅羊毛嘛,當然是逮着一隻羊可勁兒薅。
李學武看了看她沒做具體的解答,而是繼續回答剛纔的問題。
“正因爲內地的出關手續不被國際貿易所承認,所以我準備請人幫阿特辦理港城的出關手續”。
他看着衆人解釋道:“貨物不下船,但要從港城轉一圈,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景玉農微微昂起頭,打量着李學武,問道:“所以資金也是……”
“到港城東方時代銀行”
李學武點頭道:“內地出關只對接港城的商貿公司,屬於代加工或者集採,但不包括武器彈藥”。
他強調道:“這一部分咱們只承認多方合作中調查部調走了一批槍械用於多種環境的實驗”。
“明白了,錢賬貨分離,甚至所有手續和貨物都是分離的”
景玉農手指敲了敲桌子,看向李懷德點點頭說道:“我看不出再有風險的部分了”。
“我還是想問問,那一千臺汽車”
薛直夫頗爲在意地說道:“英商代表那邊似乎也有采購汽車的意思,但並沒有談攏”。
“其實這跟打包採購有關”
李學武翻開面前的文件,解釋道:“我在槍械採購報價的時候提出了一萬五的單價,但阿特沒有同意”。
衆人心中一揪,嘴上均是一咧,知道李學武在對外談判的時候心黑手狠,沒想到這麼黑,這麼狠。
剛剛聽他談及槍械採購的單價是五千美元時就已經很震驚了,沒想到他的要價這麼大。
“他跟我報的採購量就是五百把,不會再提高,所以我們僵持了起來”
李學武笑了笑,繼續說道:“他捨不得這把槍,我捨不得他這個客戶,所以各退一步”。
“槍械採購依舊是五百的數量,咱們可以按他給出的最高報價五千美元出貨”
“但是!”
李學武強調道:“我的要求是,這筆訂單必須附着對等金額的汽車採購”。
“這幾天我又帶着他看了看咱們的汽車路況測試,以及極限條件行車測試,他很滿意……”
“他沒有異議?”
程開元好笑地問道:“沒問咱們的車爲啥跟威利斯這麼像?”
“成交的關鍵點恰恰就在這”
李學武拿着鉛筆虛點了點,挑眉道:“我直接告訴他,這臺車就是以威利斯爲藍本,重新精確了發動機和變速箱,多了些輔助部件”。
“爲什麼?”
薛直夫側目道:“咱們的汽車優秀關鍵點這麼多,完全可以作爲賣點來推薦啊!”
“不!這臺車最大的賣點是威利斯品質!”
李學武認真解釋道:“威利斯是在戰爭中得到了考驗和證明的,是最不需要宣傳就能出售的”。
“但現在還繼續生產這臺車的工廠已經很少了,畢竟是三四十年前的產物”
“可這並不影響它是一臺穩定可靠的戰鬥用車”
李學武敲了敲文件,道:“紅星羚羊工程版本簡化了套件,加固了整體架構,且提升了機械動能”。
他指了指頭頂,解釋道:“全骨架車身,只要拆除掉頂部封擋,就能在上面安裝機槍托架”。
說完這句話,李學武又微微一晃腦袋,補充道:“我得跟設計那邊協調一下,出口版本要單獨設計一下頂棚和框架”。
“什麼意思?”
景玉農詫異地看着他,問道:“你是要把機槍的托架直接安裝在上面?你瘋了?”
“我瘋了?當然不是機槍托架!咱們賣的是工程版本指揮車!”
李學武看着她強調道:“既然是工程應用,有個行李架很正常吧,行李很重需要幾個錨點很正常吧!”
“還有!”
他攤了攤手,道:“如果需要消防版本的,車輛上面需要架構噴水槍,總得有支架吧!”
李學武說完這些聳了聳肩膀,道:“咱們就是賣車的,客戶要往車上架什麼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
會議室內部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要臉的和不要臉的這一會兒都不說話了。
“那個……”
薛直夫緩了好一會兒這纔開口說道:“要不,我再跟英商接觸一下?看看他需不需要機槍……那個貨架?”
景玉農轉頭看了他,嘴角抽搐半晌沒接話。
常言道,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你看看,濃眉大眼的薛副主任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他可是最堅守原則,最看不起錢錢錢的。
現在怎麼了?!
薛副主任,你讓我覺得陌生了!
“咳~咳!”
薛直夫沒見大家回答,自覺地有些話沒說清楚,又咳嗽了一聲,強調道:“其實我也不是在乎銷量,就是這麼好的行李架不用可惜了”。
“……”
現在不僅僅是景玉農嘴角抽搐了,其他人也跟着無語了起來。
薛副主任,你讓我三觀碎了。
“問問吧,萬一需要呢”
他也是看出衆人目光裡的異樣,低着頭嘀咕了一句,還給自己找補了一下。
李學武撓了撓腦門,他也是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讓薛副主任竟然改變了原則。
“還是談談英商的客戶羣體吧”
他建議道:“兩千五百美元,折算下來我只加了一半的價格,完全是爲了第三部分的訂單考慮”。
“確實,汽車的出口價格不高”
景玉農看了看手裡的文件,道:“換算下來才九千元一臺,扣除包裝和運輸成本,其實沒賺多少”。
谷維潔轉頭看了她一眼,現在軋鋼廠的對外貿易已經這麼狂了嗎?
工程標準的紅星羚羊成本價有多少?
按照流水線預估也就三千出頭吧!
九千一臺,剪除運輸成本,合下來一臺輕鬆賺四千多。
一千臺車,每臺純利潤按四千五來計算,是多少?
景副主任,你飄了啊!
景玉農心裡早覈算清楚李學武這一筆訂單結算下來能賺多少了。
少說少說一千萬得有。
你看汽車純利潤有四百五十萬元,那是沒算算槍械的純利潤呢。
在她瞭解到的,66-6式狙擊步槍的生產成本僅有六百多,絕對不到七百。
你要問爲啥不提研發成本,這個景玉農還真不好說,因爲她收到的材料上根本沒有研發成本那一項。
輕兵所的同志也僅僅是利用幾個項目的空檔期加班加點搞了個複製。
你要硬說這裡面有技術難點,其實對於專業團隊,專業技術人員,這些都是範圍內的應知應會。
研發最難的不是材料應用和設計生產,反而是測試和實驗階段。
恰恰這一部分是軋鋼廠最不需要的,畢竟毛子哥已經定型的槍械,李學武又知道這玩意的歷史價值。
所以,六百五十塊的成本,賣五千美元,利潤高達三十倍。
五百條狙擊步槍,總利潤八百六十七萬多。
僅僅是汽車和槍械的利潤總和就超過了一千三百萬。
最大部分的採購打包,包括彈藥、五金、農具、罐頭等等,這些商品的利潤率反而是最低的。
總體加起來也比不上汽車和武器的,完全是在走量。
要不人家怎麼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呢。
有了這一千多萬的進賬,軋鋼廠下半年絕對要輕鬆很多。
她不是沒跟李學武提及過,與五豐行在港城的合作要承擔對方無法及時回補資金的風險。
李學武當時給出的答覆是,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年後外貿團隊會給出一定的答覆。
景玉農是完全不敢相信,李學武一個人能完成這麼大筆的訂單量的。
但事實就擺在了她面前,聽着李學武的解釋,她都有些心潮澎湃的,如果當時跟阿特的談判她也在場,一定能目睹李學武不一樣的風采。
這個小男人給她的感觀在一遍一遍的刷新,自信,從容,穩重,甚至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絲絲灑脫的放縱,這可能就是成功的魅力。
——
通氣會結束後,廠辦公區的氣氛又是一個樣。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着一些喜氣,一掃前幾日車間發生的不愉快,大家都像是遇到喜事了一般。
這年月,集體的喜事就是大家的喜事,因爲集體發展和增強,就代表了職工同樣享受成功的果實。
最基本的情況看,軋鋼廠自主投建的工人新村項目已經有了資金着落。
一千五百萬元,足夠把工程搞起來了,還是百年工程。
要知道,這僅僅是李副主任一個人的戰果,其他領導在這一週時間裡也有斬獲。
五金、食品、白酒、船舶、汽車、電子電器、羊毛紡織等等,這些產品都有了各自的代理商。
依然是李懷德、景玉農和李學武在羊城執行的對外貿易代理模式,繳納一定的代理押金,就能跑馬分地。
全球範圍內,劃多大的銷售區,押金不同,經銷的待遇也是不同。
物美價廉的工業商品擺在外商面前,且是獨家代理合作,怎麼能不讓他們確定合作呢。
除了日商三位代表已經拿下的馹本、難韓、北美外,港商南德確定要東南亞的代理權,這是李學武很意外的。
這老小子在羊城的時候就張羅着要這一塊,甚至還簽了意向書,但遲遲沒有完成最終的談判。
這一次隨同貿易旅行團來內地,興許是對軋鋼廠有了一定的瞭解和信任,這才下定決心要了東南亞這塊肥肉。
法商香塔爾拿下了西歐的代理權,英商屈臣氏代表拿下了英國代理權。
意商奈吉士拿下了南美代理權,也門商人阿巴地拿下了西亞代理權。
最後就是李學武談的阿特,拿下了非洲的代理權。
現在知道阿特要把這些槍械和汽車,以及五金、農具、勞保、罐頭等商品銷往哪裡了吧。
你說非洲窮困沒錢?
當然不是!
用阿特的話來說,那裡不需要錢,那裡更需要和平。
李學武不止一次“誇獎”他,諾貝爾評選會議真應該把這一屆的和平獎頒發給他。
爲了那裡的人民過上和平富饒的生活,他給那裡送去了農具和生產生活工具。
當然了,爲了保護家園,保護來之不易的生活生產設備設施,總得有一些力量才行。
所以他又貼心地送去了五六式和輕重火力,還有精確射擊步槍這種高級貨。
他太偉大了,太貼心了,給與了這麼多的商品,他僅僅從對方手裡拿走一些沒用的黃金和鑽石。
你就說,世界上真的有人願意用和平和生活換石頭嗎?
阿特自詡就是這樣無私的好人,一個李學武聽了都要沉默的好人。
他其實真的想問問阿特,他把武器不分彼此地賣給所有部族,難道不會受非議。
但後來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國際商人哪裡有良心這玩意兒。
黃金和鑽石能貼補良心,更能暖心暖胃。
聽阿特說,大拇指蓋大小的鑽石滿地都是,有的時候一瓶罐頭就能換一枚大鑽石。
李學武真是信了他的鬼話,這玩意滿地都是他信,要說信了他,帶着一瓶罐頭跑非洲去換鑽石,除非他腦袋讓驢給踢了。
這就跟說蒙內的大草原上有狗頭金,有時候撿着就能賣好多錢一樣。
蒙內不比非洲離的近啊,咋沒聽說誰因爲這玩意兒跑草原上撿石頭去呢。
認知以外的錢你賺不到,所以阿特吹的牛嗶他純粹當樂呵聽就得了,萬萬沒有親身去體驗的意思。
你當阿特不知道這一點?
他就是用這種認知差異來吊李學武的胃口,告訴他自己的利潤有多高,爲的就是在合作中佔據主動。
這就跟你去談生意,人家老闆可能窮的就剩褲衩子了,但依然用大奔接送你,是一個道理。
阿特知道李學武不會因爲這份利潤跑非洲跟他搶生意,所以才這麼說的。
你也不能說他吹牛了,或者罐頭換鑽石是假的,有是有的,但你遇不到。
李學武更認同自己認知以內的錢,就比如成本六百五的步槍賣他一萬八是一樣的。
阿特明明知道李學武忽悠他,說什麼66-6式狙擊步槍,沒有設計成本,完全是仿製的,能有幾塊錢的成本。
他爲什麼要用大價錢來購買?
因爲他自己不能找個工廠來生產這玩意,有這個時間他早都把這份錢賺回來了。
對於商人來說,時間也是成本,精力更是。
李學武對於談成這一筆交易並沒有什麼志得意滿的驕傲。
槍械是軋鋼廠的,汽車也是軋鋼廠的,他可能付出了一些聰明才智,或者特有的手段。
但這並不是他炫耀自己能力的理由,領導的信任給了他坐在談判桌上的機會,平臺給了他談判的籌碼和物質商品。
就像廠辦公區不斷地議論,以及看向他讚許和敬仰的目光,這些都是可以聽聽看看的,但認真就完蛋了。
就是在跟他打招呼時候的恭喜,李學武都會一一做出客氣的回覆。
言語間把談判團隊誇了又誇,把領導的決策部署講了又講,把廠裡的產品和未來說了又說,唯獨不說自己的功勞。
明確告訴這些人,功勞屬於集體,榮耀屬於大家。
這些話可能聽見的也就聽見了,不會當回事。
但領導會聽見,一起合作的團隊也會聽見,有心人聽見了,對他的評價和認知又是另外一個層面。
甭管他現在身處什麼位置,即便已經被當做廠領導來看待,可李學武清楚地認知到,自己就是個辦事的。
如履薄冰的狀態不會因爲一次成功而得到太多的改變,謹言慎行的姿態也不會因爲一千萬兩千萬而發生變動。
薛直夫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特意叫住了李學武,兩人站在值班室門口談了談。
他問了問關於阿特的談判情況,確定只剩下收尾工作後,便提出要與李學武換一換。
“先說好啊,我可不是搶功勞”
薛直夫笑着強調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很確定英商代表想要採購汽車,就是摸不準他的需求關鍵在哪裡”。
“我不能因爲自己的面子,而耽誤了廠裡的工作”
“所以”
他真誠地看着李學武說道:“我來負責你現在的收尾工作,你再去跟英商代表接觸一下”。
“我已經跟李主任他們溝通過了,只要拿下英商,這份功勞全算在你的身上”。
薛直夫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絕對說話算話,一定不給你拖後腿,更不會給你……”
“薛副主任,您說啥呢”
李學武苦笑道:“您還當不當我是軋鋼廠的幹部了,我還是不是廠裡的職工了”。
“咱們是一個集體,是團隊,有需要自然是要互相幫助的”。
“再說了!”
他對着薛直夫坦言道:“什麼功勞不功勞的,咱們在一起幹工作,這是一種緣分,看着軋鋼廠取得成功,這是一種快樂”。
說着話,將手裡的談判材料交給了薛直夫,道:“阿特那邊需要跟調查部做對接,姬衛東這週末到津門,我同您引薦”。
“學武同志”
薛直夫看了看李學武手裡的文件,感慨而鄭重地接了過去,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您說笑了,咱們可是同志”
李學武笑着點頭道:“我是負責對外貿易協調工作的幹部,有責任與您並肩戰鬥,更何況咱們是戰友呢”。
“這話說的我更慚愧了”
薛直夫笑了,鄭重地伸出手與李學武握了握,點頭道:“阿特這邊我一定負責好,英商那邊有需要我的……”
“哎,這正是我要說的”
李學武晃了晃他的手,說道:“與英商代表見面,我看還是您主持,我來給您打下手”。
“這怎麼能行!”
薛直夫直言道:“我就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足,所以才請你出馬的”。
“但英商代表不清楚這一點”
李學武認真地看着他,說道:“您是廠領導,主持與他的談判就是一種身份的肯定,我所付出的努力和作用才能得到充分的體現”。
“你呀!”
薛直夫現在終於懂了,不是李學武怕英商代表質疑身份問題,而是全了他的面子。
如果李學武把這單生意談下來了,那無疑是在打他的臉,廠裡會說他沒有能力。
甭管他的出發點是如何的,但事情發生了,議論就會出現。
李學武做人絕對全須全尾,面面俱到,考慮的更爲充分。
薛直夫慚愧地將手裡的文件遞了回來,道:“那我就不能拿你的工作了,這樣我就顯得貪得無厭了”。
“不!我需要您的配合和幫助”
李學武笑着將文件推了回去,同時說道:“我的工作太多了,也太繁重了”。
“既然阿特這邊已經打開了局面,由一位廠領導跟蹤服務,他更能體會到咱們的重視”
“至於英商這邊,還是咱們合作,得了算大家的努力,輸了算咱們沒有能耐”
李學武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您如果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這兩份談判都可以跟我提,咱們一起努力”。
“好”
薛直夫點點頭,正色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再客氣就顯得俗套了”。
兩人沒再客氣,敲定了接下來的談判程序,便在一樓分開。
——
好消息就像是趕集的姑娘,從來不會單獨出現,往往是手拉着手,肩並着肩,扭着屁股就來了。
臨下班前,津門水產副總張長明打來了電話,約李學武週末去津門吃海鮮,出海釣魚。
特麼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大冷天的,釣魚?
李學武真懷疑他是不是腦子瓦特了。
釣魚?
我特麼是不是得戴頭盔!
“幫我約一下……算了”
李學武剛想知會彭曉力去跑腿,後來想想還是拿起電話直接打了過去。
電話是薛直夫親自接聽的,見是李學武,好笑地問道:“有好消息了?”
“確實!不過我還不敢確定”
李學武笑着說道:“您週末有空嗎?想約您釣魚”。
“釣魚?這麼……”
薛直夫頓了頓,語氣怪異地說道:“釣魚我不是很擅長啊,吃魚還湊合”。
“沒關係,我請您吃海鮮”
李學武好笑道:“新鮮的海鮮,剛釣上來不到十秒鐘就能送您嘴裡的那種”。
“哈哈哈~”
薛直夫大聲笑了,隨後問道:“需要我邀請誰一起嗎?”
“當然,看您方便”
李學武拿着電話看了看收拾東西的彭曉力,微笑道:“我建議您對英商代表發出一個私人邀請,相信他不會拒絕的”。
“好吧,是明天早晨出發?”
薛直夫理解李學武話裡的意思了,點頭道:“那一會兒我給你回電話”。
“就這樣”
李學武掛斷電話後,對着彭曉力吩咐道:“幫我聯繫一下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協調一下吉利星遊艇”。
“哦,對了,再聯繫一下津門水產公司,他們應該會有安排”。
“好的”
彭曉力做好了記錄,又問道:“咱們這邊還需要準備什麼嗎?人員和設備上……?”
“嗯,設備應該不需要”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津門水產那邊會準備好的”。
“至於人員嘛……”
他點點頭,說道:“就是個私人聚會,不用太過於麻煩,跟委辦報備一下”。
“好的”
彭曉力再次做了記錄,同時提醒李學武道:“如果是商業性質的溝通,是不是邀請一下近期要談判的幾家負責人?”
“嗯?你是說……?”
李學武微微皺眉,看着他想了想,隨後點頭道:“這個可以有”。
說完,點了點彭曉力交代道:“那就幫我約一下信用社包主任,以及工業部的劉處長和對經貿的高處長”。
“外事部的周處長就不要約了,他這個人我瞭解”
李學武坐在了椅子上,擡了擡眉毛說道:“比較含蓄,但會做出不請自來的舉動”。
“那,要不要防備一下惡客”
彭曉力開玩笑道:“搞個邀請函?”
“呵呵,你能攔得住他?”
李學武輕笑道:“外商行動,比如要有外事部幹事陪同的”。
“你信不信?”
李學武用鉛筆點了點他,笑問道:“薛副主任的電話打過去,外事部的翻譯就已經知道了”。
“明白,外事部的翻譯知道了,周處長也就知道了”
彭曉力笑着附和道:“誰讓周處長比較關心咱們呢”。
“哎!對嘍!”
李學武給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去忙了,自己則是拿着鋼筆看起了文件。
爲什麼出去談合作要邀請英商代表,還邀請了上次給他搞事情的“三賤客”?
其實談判與合作本質上並不衝突,兩者前後照應,相輔相成。
李學武還是比較認同三人上次的所作所爲,不希望身邊出現幾個老死不相往來的敵人。
尤其是這麼關鍵的位置上。
劉少宗和高雅琴不是他的敵人,更不是他的對手。
周干城是有些被動的,尤其是在外事問題的處理上,他可能更希望李學武處理的圓滑一些。
至少不能傷害到他,或者他所代表的利益關係。
可李學武這人脖子硬,不受他的擺佈和要挾,硬是給他來了一套組合拳。
津門那一遭可算是給這三人打懵了,李學武其實邀請過幾次,但沒人給他回覆。
現在塵埃落定,故地重遊,自然要緩和一下關係。
李學武不願意與任何人有矛盾,起衝突,他真的怕麻煩。
尤其是對人,這是不可控制的個體,每個人都擁有複雜的關係網,說不定就牽扯到哪邊。
誰都是一樣,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廠職工,你敢確定地說他沒有關係?
下班前,薛直夫的電話打了回來,英商屈臣氏代表史密斯派克給出了回覆,願意與軋鋼廠的朋友共度週末。
“先去一趟俱樂部”
指揮車送了彭曉力下車後又往俱樂部開去,這個時候正是下班點,路上車和人都比較多。
好在是路程短,六點半左右趕到了俱樂部門口。
“武哥!你怎麼來了!”
說來也巧,指揮車剛到大門口,周小白兩人便推着車子出來了。
李學武下車後先是跟保衛打了個招呼,示意對方不用進去了。
隨後便看向周小白兩人,笑着問道:“這麼晚下班?”
“正常點兒”
羅雲扯了扯嘴角,目光有些遊離地說道:“我們都是吃了晚飯再回家”。
李學武不知道她在表達什麼,抿了抿嘴角,好笑地聳了聳肩膀,對兩人邀請道:“明天有時間嗎?”
“去哪?!”
周小白一掃剛剛的尷尬神情,興奮地看着李學武,知道這個時間來找她們,一定是要帶她出去玩。
“津門”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請外商和商業合作伙伴出海玩,你們如果有時間的話……”
“有!有的!”
周小白認真點頭道:“明天我個羅雲都有時間”。
“小白~”
羅雲皺眉拉了拉她的手,目光似是提醒,也是在警告。
可週小白這會兒並不在意,而是對李學武回道:“如果明早出發的話,我得回去跟於姐請個假”。
“可以,早晨七點來車接你”
李學武看了看羅雲,好像看出了點什麼,但並未在意,提醒道:“注意帶保暖的衣服,海上會很冷”。
說完給她們擺了擺手,便上了指揮車。
而在車離開的時候,李學武已經看見了等在馬路對面的幾個年輕人。
“小白!”
羅雲等車走後,語氣不滿地質問道:“你不是答應他們要去頤和園的嘛”。
“頤和園去過很多次了”
周小白兀自解釋道:“我一會跟他們解釋一下就行了”。
“對了”
她看向羅雲說道:“你是不是跟左傑說一下?”
“被你氣死了!”
羅雲氣呼呼地說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哎呀~羅雲~”
周小白拉着她的手懇求道:“你要是不去,我一個人去,多尷尬啊,武哥可是邀請咱們兩個的”。
“你!……”
羅雲抿着嘴,低聲斥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說着話,看了一眼從馬路對面走過來的鐘悅民等人提醒道:“他們來了,你自己解釋吧”。
看着羅雲氣呼呼地轉身,周小白咬着嘴脣不說話,似乎內心也在糾結和猶豫。
剛剛面對李學武的邀請,她實在是不想拒絕,甚至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一定要拉着羅雲,是因爲她也看得出來,李學武不想欺負她,更不會給她家裡人誤會。
李學武越是拿她當小姑娘相處,越是揮灑青春的玩鬧,越是給她這種安全感,她越是想要接近李學武。
這種安全感恰恰給了她主動的理由,心裡篤定李學武不會傷害她,那她玩的再過分,再主動也不會受欺負。
有一些年輕的任性和執拗,讓她不知不覺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怎麼了?”
鍾悅民帶着兩個夥伴來到了這邊,看了一眼警惕的保衛,對周小白問道:“我剛看見……”
“是俱樂部的會長”
周小白搶先一步解釋道:“他說明天有個活動要去津門,所以……”
她有些爲難地看着鍾悅民,道:“我們不能去頤和園了,不好意思啊”。
“什麼活動要去津門?”
袁軍有些看不上週小白,尤其是她這種嬌氣的語氣和性格,這會兒被放了鴿子,心裡便不痛快。
本來鍾悅民堅持追求周小白他就有意見,不贊成來這邊找麻煩。
尤其是周小白從未給鍾悅民正式的回覆,或者答應什麼。
鍾悅民像是一頭牛,不撞南牆不回頭,死磕周小白了一般。
每天早晨來送,晚上來接,真把拍婆子當班上了。
有的時候袁軍和鄭童也會跟着,不過心裡不舒服罷了。
以前要追求哪個姑娘,直接談就是了,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聽說了周小白家裡的背景,現在是人家不說同意不同意,好像在釣魚一般。
可是呢,鍾悅民甘心被釣着,就像大傻子一樣任由人家擺弄。
他有心提醒鍾悅民,可幾次都被他拒絕,甚至在說周小白的靦腆和柔弱。
是,這姑娘有靦腆和柔弱的一面,但在袁軍看來,這就是矯情。
尤其是剛剛來的那臺車,他們見過幾次,熟悉的很。
周小白話裡所解釋的俱樂部會長身份,他們也打聽過了。
東城衚衕裡走出來最能打,也是最牛嗶的存在,是頑主口中的偶像,比他們這些天之驕子還要神一般的人物。
不僅僅是娶了個好媳婦,還在事業上風生水起。
只看眼前這座大院,就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要說年輕一輩裡混的好的也不是沒有,就是沒有像他混的這麼好的。
大院裡的也不行,沒得比。
但就是這樣已經有了家庭和事業的人,還來交往他們這個圈子裡的姑娘,實在是讓人恨。
當然了,恨是嫉妒的恨,要是其他恨也沒那個膽子,更沒那個能力。
說是嫉妒的恨,原因在於李學武比他們都瀟灑,更會玩。
一個邀請就能帶走他們的姑娘,對比之下,是個人心裡都不會舒服。
二月末,頤和園的昆明湖冰化了,遊船可以開動,大家都是搶着鮮。
本來鍾悅民打破了腦袋,已經搶到了遊船的機會,就想着帶周小白去划船。
在湖水中,在船上,有很多話要講,也方便講。
可惜了,周小白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
聽見袁軍不忿地質問,周小白對這個一直冷眼看自己,對自己有意見的人也是反感。
她冷着語氣說道:“活動就是活動,跟去哪沒關係”。
說完,嘴角微撇,似是故意地解釋道:“說是要招待外商和合作夥伴,要乘坐遊艇出海釣魚和吃海鮮”。
羅雲有些無語地看着周小白,只覺得她有些太過於執拗了。
難道她在感情上受到的磨難,必須通過一模一樣的形式傳達出去才心裡痛快嗎?
她不反對周小白跟鍾悅民接觸,更不反對跟李學武接觸。
她反對的是周小白在混淆這種感情,甚至在玩弄感情。
李學武對周小白的心思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小朋友,或者說小女朋友,都不能算是親近的關係。
如果他需要,院裡的歐欣等人都可以做他的朋友。
選擇周小白參與這次的活動,羅雲心裡有幾分猜測。
無非就是周小白的身份,或者說李學武有意在培養周小白,引導她往某條路上發展。
這跟培養感情並不發生衝突,他的出發點更不能說是壞的。
將一個有身份,有年齡優勢的小朋友引導成爲自己需要的助力,互相都有所成就。
在這一過程中,保持着友好的關係,任是周小白家裡也不會反對。
且看周小白拿着李學武的關係出入國際飯店,甚至有的時候在那邊吃飯、接觸外事人員時,她家裡的反應就知道了。
羅雲很想把周小白叫醒,讓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如果不想跟鍾悅民有感情牽扯,那就不要浪費自己的精力。
坦誠地拒絕,有的時候對自己也是一種友好。
可現在看來,鍾悅民更像是主動的那個,不願意放手。
“算了,小白也有自己的工作,我理解你,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