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7【龍共虎】

彰德府的地形北寬南窄,宛若一個倒置的葫蘆。

迎親使團離開安化縣後,先後途徑阮陵縣和寶昌縣,在三天後抵達海陽縣。

再往南進入尋寧府,成京城便位於尋寧府的東南界線之外。

這幾天裡王琦提心吊膽,生怕裴越拉着他去民間走動,因爲實際上有很多百姓家中已經斷糧,之前還能咬牙從各家米店裡搶購高價糧食,可是在東府韓參政來到欽州之後,連續砍了十幾顆腦袋,絕大多數糧商都不敢再賣糧。

如今全靠官府的常平倉供給糧食,以及本地那些大族開設粥鋪,勉強纔沒有釀成亂子。

至於那些糧商們,他們在按照平時的價格賣完店鋪中的糧食之後,宣稱自己已經沒有存糧且外面也買不到糧食,紛紛關門歇業。

王琦最害怕的是裴越看見民間的悲慘景象,怒從心頭起,強行用刀劍撬開那些糧商的嘴。

他絲毫不懷疑那位年輕國侯的殺性和魄力。

好在裴越似乎對白龍魚服這種事不感興趣,從始至終都待在使團裡,每天會找王琦閒談大半個時辰,聊的也都是尋常話題,譬如欽州的風土人情和歷史典故。

王琦一開始自然是全神戒備,唯恐自己說錯話被對方抓住把柄。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漸漸變得鎮定從容。

以前聽說這位中山侯體恤百姓,蜂窩煤造福世人,如今看來只能說言過其實。就算他不懂得下面官府的具體運作,也應該知道這場大旱影響的絕非欽州一地,亦非夏日一季。只要上蒼一天沒下雨,旱災的惡劣影響就會持續加重,甚至造成大梁南境的動盪不安。

裴越恍若未覺,除了每日找王琦閒談一陣,其餘時間便待在那輛寬敞舒適的馬車裡。

王琦還留心觀察着那一千護衛騎兵的動靜,發現他們老老實實地護送使團南下,並沒有人長時間地離開過。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但有件事令王琦意想不到,那就是當使團進入尋寧府之後,他身邊竟然多了兩位同伴。

這兩人分別是沅陵縣丞餘傑和海陽縣令孫廣信。

王琦與他們還算熟悉,畢竟都是彰德府下面各縣的官員,每年都能見到不少次。午間暫歇時,王琦坐在樹蔭下,壓低聲音說道:“裴侯究竟想做什麼?”

餘傑微微搖頭道:“不得而知。”

王琦看了一眼遠處鴉雀無聲的背嵬營將士,皺眉道:“我總覺得他在下一盤大棋。”

另一邊孫廣信眼神中浮現懼意,緊張地說道:“該不會是要拿我們開刀吧?”

王琦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他有什麼理由拿我們開刀?再者說了,你我都是正經進士出身,他就算想對我們下手也得韓參政點頭才行。”

孫廣信縮縮脖子說道:“可是我聽說裴侯在西境的時候,當着數萬將士的面親手殺了那位武威侯寧忠。”

另外兩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王琦沉吟道:“不必自己嚇唬自己,我猜他多半是想從我們嘴裡打探消息。兩位同年,最近幾天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該說的話半個字都不能吐露,

不然倒黴的可是自己。至於這位中山侯的謀算,大家其實大可放心,成京那邊各家的長輩們肯定會盯着使團,也必然會知道我們消失的緣故。”

餘、孫二人盡皆點頭贊同。

官道另一側的樹蔭平地上,那輛最寬敞的馬車車廂內,裴越低頭看着手中那張寫滿蠅頭小楷的信紙,神情略顯凝重。

谷蓁和葉七面色各異,前者好奇地望着裴越手中的信,很想看看名動京都的沈家才女究竟書法如何,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般恣意瀟灑。

葉七隻覺得對方有些陰魂不散的味道,即便此地距離京都已近很遠,沈淡墨依舊巴巴地派人送來一封密信。不過她沒有在這個時候吃醋,反而主動開口問道:“她在信中說了什麼?”

裴越將信遞給葉七,沉聲道:“與我在這邊瞭解的情況大致相當,太史臺閣的手段果然不凡。先前我以爲他們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南周,沒想到他們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還能查到這麼詳細的信息。與之相比,唐臨汾帶着五千人都未必及得上對方的效率,只可惜這次傅弘之無法跟來。”

葉七看完之後已經無暇顧及沈淡墨的書法,目光凌厲地說道:“這些人真的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他們想造反不成?”

裴越搖頭道:“他們當然不會造反。”

谷蓁挪到葉七身邊,靠着她的身軀看完那封信。

若是換做以往,裴越肯定不會錯過這等秀色可餐的場面,但是今天他顯然沒有這份雅興。

沉默片刻過後,他冷聲說道:“前魏國祚綿長,門閥已經成爲王朝的頑疾,甚至能夠掌控朝廷的格局和運作。前魏傾覆之後,數十年接連不斷的戰火沖毀門閥的根基,無論大梁、西吳還是南周,這些蛀蟲的實力已經遭到極大的削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壟斷一個王朝的命脈。”

他頓了一頓,面色肅然地說道:“只是這種破壞並不徹底,那些門閥中依舊有一些活了下來,譬如世人常說的廬陵韓氏、江北傅氏、清河徐氏等等,以及縮在欽州境內的王、孫、許、趙等世家大族。他們不敢在明面上和朝廷作對,可是我確信他們做夢都想回到前魏時的風光。”

葉七凝眸道:“所以他們纔想趁着這次的機會兼併土地。”

裴越點頭道:“所謂門閥者,追根溯源是因爲前魏初期推行的佔田制。相較如今三國並立的格局,前魏一統天下之後的疆土顯得過於龐大,官府的管理存在很大的難度。當時的掌權者想出這個佔田制,利用士族來治理黎民百姓,朝廷只需要從士族手裡徵收賦稅即可。”

谷蓁沉吟道:“裴兄弟所言非虛,佔田制在初期的確給前魏朝廷帶來諸多便利,省去大量人力物力,等於是將原本要官府承擔的耗費轉移到士族身上,代價便是保護這些士族對於田地的侵佔。”

裴越冷笑道:“也不知該說想出這個法子的人聰明絕頂還是愚蠢至極。士族之所以能成爲門閥,根本原因就在於逐漸壟斷官職晉升的渠道,因爲大多數普通人都已成爲他們的奴僕。廬陵韓氏能夠認清現實,主動交出家族佔據的一半良田,這才使得韓公端有機會成爲翰林學士,然後到今天的東府參政。”

桃花聽得眼皮子不斷上下打架。

葉七雖然不熟悉史書上的記載,但她這些天對於裴越想做的事情知之甚詳,不禁略有些擔憂地說道:“你那樣做肯定會激起他們強烈的反彈。”

谷蓁亦道:“葉姐姐說的沒錯,韓參政如今陷於泥潭之中,可見這些人準備得極其周全。裴兄弟,我相信你的判斷,只是或許我們可以用稍微柔和一些的手段?”

裴越平時對她們可謂言聽計從,但是此刻沉靜地搖頭道:“這種世家大族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會低頭。”

二女登時明白這句話裡冷酷的殺機。

裴越輕聲道:“其實這些天唐臨汾送來的密信裡已經說得很清楚,就在我們離開彰德府之後, 那裡已經活活餓死了不下三十人。”

“啊!”谷蓁猛然掩嘴驚呼,眼中滿是不忍又悲傷的神色。

葉七緊抿雙脣,目光凜冽如冰。

然而裴越語氣複雜地說道:“就算是這樣,欽州各地的百姓未必就會站到朝廷這邊。你們不要以爲這些世家大族都是蠢貨,實際上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在開設粥鋪救濟百姓,雖然那些粥跟水湯區別不大。”

谷蓁瞭然道:“想必他們早已撇清和糧商的關係。”

裴越頷首道:“他們一方面對韓參政卑躬屈膝,另一方面將大量的糧食藏起來,實際上兩邊都心知肚明,就看誰先低頭而已。如今擺在我們面前的就像是一個腦袋縮進去的烏龜,想要砍掉他們的腦袋,總得想個辦法先讓他們把腦袋伸出來。”

葉七轉而望着虛掩的車簾,輕聲道:“外面那些人就是……”

“沒錯。”

裴越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繼而寒聲道:“人活於世皆有用處,他們亦是如此。”

葉七和谷蓁對視一眼,然後堅定地說道:“那你不要手軟。”

裴越肅然道:“好。”

七月二十二日,大梁使團出欽州尋寧府,前往成京城,距離僅有十餘里。

是日,城中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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