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能保證我們放手,他們就會放過官家嗎?”離淳歌較近的一個男子,沉聲問道。
“我官淳歌向來不是吃素的,他們若是敬酒不吃,便讓他們磕牙試試。”淳歌從來就不是一個軟骨頭,與在京城時的三思而後行相反,在東南他的主場,他必須要拿出氣勢,就算拼去性命也好,定要將東南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鎮壓住,否則他在東南將無法立足。
“可這突然地叫我們放手,我們怎麼處理那些厲害關係啊。”官家的每一環都緊緊地扣着官家的切身利益,並不是說官家願意退出,那便能安然無恙的退出。
“讓給別人,不拿一絲一毫。”淳歌目光中有些冷意,他的大內側正隱隱發疼。
“爲什麼?”官家雖是書香世家,但在先期的官大伯的帶領下,早就染上了商人的唯利是圖,讓他們做好人,着實是爲難了他們。
“爲什麼?”淳歌諷刺般地咳了幾聲,說道:“官家現在是牆倒衆人推,我們搶不過人家是一回事兒。”
“再者說好聚好散,纔會讓他們更容易想起你們的好啊。”淳歌將在場的這些人的面貌記下,既然他已經準備接手官家,那就必須讓官家上下一心,大方向掌握在他的手中。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還是不明白。
淳歌瞥了那些人一眼,解釋道:“官家下來了,上位的無非是林派與南派的人,外人始終是外人,東南又是個香餑餑,他們怎能不爲自己多某些福利。”
“這樣一來必是會損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他們自然會念着我們的好。”官大伯坐在淳歌身邊。眼中一片震驚,他這個侄兒真真是天生做官的料,看事情的透徹程度。就連官鵬都得自嘆弗如吧。以退爲進,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有誰又能準確無誤的急流勇退呢,想來也就是淳歌有這個能力和魄力吧。
這時所有人都安心了,畢竟淳歌在京城的時間較長,他們還真就擔心淳歌不過是隨便地接手官家,沒有將官家做大的心。如今見淳歌早就安排好退路,以及崛起的契機,他們也就不再多做掙扎了。果斷地接受淳歌的安排。
“我從二伯手中接過官家的家主一職,即便從前我對官家有多大的怨恨,從今後也一筆購銷,你們只需記得。一筆寫不出官字,官家內部一條心,總有一日會回到以往的地位。”淳歌有些顫抖着站起身來,這便是要去休息的意思了。
小旗子已經作爲淳歌的心腹,淳歌自是將他待在身旁。不過小旗子終歸與淳歌不是打小的交情,‘用’起來不如阿奴好使,確是事實。淳歌都快倒了,小旗子纔想起來,要扶着淳歌。
大廳內的那些核心子弟這幾日爲了等淳歌也是沒有好好休息過。這會兒紛紛要會自個房中悶頭好好睡上一家,然後再去打一場必輸的仗。
“你就這麼走了嗎?”一個溫和中卻帶着點清冷的聲音在淳歌身後響起。
淳歌沒有轉頭,只是停了一停,隨後便要出去。
“你站住。”那人見淳歌不理他,一個閃身便攔在淳歌身前。
“讓開。”淳歌沒有心情再去理會樂遠,這人便是官大伯最值得驕傲的兒子。
說起樂遠也只能嘆是可惜了,他是舉人,可卻遲遲考不中進士,如此兩三次後,樂遠的心也就淡了下來,聽從官家的安排,回到了東南做起了不大不小的地方官員。
“你就這樣走了?”樂遠簡直不敢置信,淳歌難道就不看官二伯一眼嗎,淳歌從進門到現在,一個時辰,卻不曾瞧過棺槨一眼,難道淳歌真的變得這般無情嗎。
“那我該怎麼走?”淳歌已然站不住,他倚在小旗子的身上,無力地問道。
“他是二伯啊,我們的二伯,你就不看一眼,不和說說話?”樂遠若是沒有記錯,官二伯最疼的便是淳歌,那份疼愛甚至超過了樂山樂水,可淳歌卻在官二伯死後,無動於衷。
“看一眼,能改變什麼嗎?”淳歌蒼涼一笑,自答道:“不會,他永遠都不會再醒了。”說罷淳歌便推開樂遠,自行離去。
樂遠似是受驚,往後退了一步,愣愣地望着遠去的淳歌,他在官家最爲敬佩的人,竟在京城變得這般冷血。官二伯去了,淳歌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會是官家的去留,淳歌怎麼能那樣冷靜地分析利弊,好像自己是個局外人似的。
“傷痛便一定要表現地痛徹心扉嗎?”小旗子在樂遠身邊,開口問道。他也曾失去所有,他也曾嘶吼,他也曾埋怨淳歌的冷血無情,但最後他卻明白了,看似無情卻有情,淳歌做的是無情事,可那心卻是一顆有情心。
“二伯去了,他就不該傷痛嗎,這種疼還能忍着,裝作沒事人一樣嗎?”樂遠漲紅着臉,他與官二伯平素相處不多,但他卻極爲崇拜官二伯,當然官二伯對待官家的後輩都是極慈祥的,也難道一向溫文爾雅的樂遠會這般激動。
“他的痛,你們都看不到。”小旗子在淳歌身邊也有五六年了,日久見人心,淳歌是什麼樣的人,他清楚得很,在不知不覺中他待淳歌就像是對待自己的親人,他已經受不了任何人對淳歌的誤解了。
“你可知他剛一收到消息,便嘔出一口血,昏死過去。”小旗子至今還記得,淳歌昏倒時那驚恐的眼神,以及絕望的神情,他真怕淳歌當時一睡不醒啊。
“你看到了他穿着官服,你怎麼不想想他爲什麼是穿着官服,而不是便服。”小旗子高聲一喝:“因爲他剛下朝便收到了消息,他沒有處理京城的任何事情,揚鞭而來,足足趕了五天五夜。”
“若然不是他心中有二老爺,他會如此嗎?”小旗子的冷聲質問,都是他親眼所見,他竟也有點理解了,爲什麼當年季乾會愛得那樣深。
樂遠一下子無以回答,他不知,他確實不知淳歌是這樣而來。官家衆人都知道淳歌的重心在京城,因爲京城有個官派那是淳歌的心血,可淳歌卻爲了趕回來,顧不得安排自己的心血。到了官家又強撐着身子,解決了官家的事兒,他是知道的,淳歌對官家並沒有好感,淳歌會這樣賣力的原因,也只有官二伯了。
“對不起。”樂遠只是一時氣憤,但他卻忘了淳歌的狼狽,只因爲淳歌的沉着冷靜,掩蓋住了所有的悲傷,聽樂水說,當年樂山死時淳歌也是鎮靜的可怕,最後才做出私自招兵直逼北夷的瘋狂事兒來,原來不是淳歌不疼,而是他忘了淳歌慣有的表達方式。
小旗子可不理樂遠的懺悔,他還要去看看淳歌呢,那人應是累極了。
“小旗子。”淳歌躺在牀上,明明是倦意十足,卻就是閉不上眼,他聽出門外的腳步聲,那是現今唯一跟在他身邊的小旗子。
小旗子原以爲淳歌睡了,這會兒聽見淳歌叫喚,便輕手輕腳地進門,站到了淳歌身邊。
“坐吧。”淳歌指了指牀邊的椅子說道。
小旗子應聲而坐。
“你可知道,我爲何讓你跟着阿奴學習。”淳歌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你是怕他背叛你。”其實小旗子不怎麼相信阿奴那人會背叛淳歌,因爲他在阿奴眼中看到過如同季乾般的炙熱,想來阿奴也是喜歡淳歌的。
“事實證明,讓你跟着他,沒有錯。”淳歌薄涼地笑了笑,爲什麼他當初會原諒阿奴,若是一直恨着,此時此刻也不會被傷得這樣徹底吧。
“什麼?”小旗子怎會聽不出淳歌的意思,那是說阿奴背叛了淳歌,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可能。
“我竟不知,他是有蘇的三皇子?”淳歌自嘲地搖了搖頭,他永不會忘記當時跪在阿奴身前的滋味。
“三皇子。”這可是一顆重磅炸彈啊,本該是淳歌的家奴的人,竟是身份如斯尊貴的貴人,小旗子驚得已是合不攏嘴。
“三皇子。”淳歌迷迷糊糊地重複了幾句,渾濁的眼生出了絲絲淚光,說道:“他們不愧是親兄弟,傷我至深,唯有蘇家。”
“他竟要與高卿士的女兒成親,明明說好了相攜到老,他爲什麼要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傷害我,爲什麼?”淳歌想不通,蘇佑啓的無情,可是自打他出了京城,他便決定了‘你既無意我便休’,合該只是蘇佑啓做得了無情嗎,他亦可無心,無情。
“你”小旗子似是有許多的話,但都卡在了口中,淳歌與蘇佑啓的關係,他是明白的,聽淳歌這話的意思,想必是蘇佑啓與阿奴聯合給了淳歌一個狠手,又碰上官二伯的死訊,淳歌的毅力應是到了一個極限了吧。
“爲什麼不幫我,連你也要背叛我嗎?”淳歌一句疾言厲色的質問,將小旗子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彼時的淳歌,眼中無人,沒有絲毫神采,嘴中的呢喃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
“大人,大人。”小旗子心中一緊,急忙推了推淳歌,試圖讓淳歌從那樣的狀態中醒來。
淳歌渾身顫了一下,猛地醒了過來,悠悠問道:“怎麼了?”
小旗子一愣,掩下心中的震驚,平和說道:“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