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術製造的冷光一直向前延伸,又在衆人身後隱去。微弱的光線抖動着。光與暗交界之外,黑暗被賦予生命,它像活物一樣吞噬了聲音,因此這個地穴一般的通道中異常的靜——只有偶爾傳來清脆的撞擊聲。
不過光亮術其實也只是給跟在後面的十幾個血戰的炮灰們提供照明,而以術士爲首的一羣人物,不管是術士本人,邪魔銀龍抑或是亡靈,都有着自己獨特的觀察世界的方式,黑暗在他們的眼中根本不能造成任何的阻礙。
“三這個數字非常重要,有些人說這個數字有種力量。事物趨向於成三出現,比如主物質位面、內層位面和外層位面;善良、邪惡和中立;秩序、混亂和中立;甚至於主物質生物、位面生物和祈並者;所以瞭解了兩件事後應該問:‘第三個在哪兒?’要知道雖然大家都說好事成三,但據我所知其實壞事也一樣……”
金色的骷髏開闔着下巴,發出一陣喀喇喀喇的脆響,只有他想要溝通的對象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不過下一刻,那一對金銀異色的瞳孔便盯上了這個矮小的傢伙,回想起之前被粉碎的體驗,巫妖立刻終止了喋喋不休的奇談怪論。將自己縮進長長的法袍之中。
“這裡看上去似乎是個被荒廢已久的遺蹟……但是惡魔們似乎不像是會將建好的東西遺棄掉的生物,很多都喜歡盤踞在古代的建築之中,尤其是這裡看起來似乎還擁有着某種程度的功能。”讓厭惡的亡靈蒼蠅閉嘴之後,銀龍的目光掃過這個巨大的通道,這裡雖然有着天然成型的部分,但是腳下過於平整的地面,顯然是人工修造的,更何況,還有周圍洞壁上那些明顯是居住區的開鑿出窗口和門扉的石洞,她隨即將視線投向了魅魔,語氣中帶上了些許疑問。
“我也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種顯然不禮貌的詢問方式讓魅魔不屑的發出了一個哼聲,她的視線掃過周圍那些被荏苒的時光抹去了特徵的建築殘跡:“深淵可不是地獄那只有九層的破地方,那麼容易被人瞭解……每一個深淵的層面之中,都包含了太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即使是現在掌控着某個層面的惡魔主君,也不可能完全瞭解他們所掌控的領地……”
“那只是因爲他們的腦子之中根本沒有‘瞭解歷史’這個概念吧,深淵的法則似乎決定了,容易暫時佔領某個層面的,總是那些只知道‘戰、吃、吼、日’的低智商白癡……”這個帶着些許挑釁意味的說法讓欲魔立刻回敬:“實際上,對於深淵之中的事情,我們甚至都有可能比你們自己瞭解的還要多些……”
“不瞭解情況的話就乖乖的閉嘴,巴爾格拉主君埃萊斯達霍爾可不是什麼蠢貨,在各種層面上來說,他都有着領先於各個深淵領主的實力!而且他對於魔法的瞭解,可是遠遠超過一般的存在,你以爲他會輕易地在自己的領地之中留下一座未曾探索過的古代遺蹟?”
“埃萊斯達霍爾……啊啊,誰說我們不知道呢……靠近惡魔之胃的陸地的惡魔主君,聽上去光輝四溢的名字,不過說穿了,不過是狄魔高根的看門狗罷了。”欲魔不屑的迴應道:“傳說中他倒確實是個有點智慧的人物,不過從剛纔的那個東西來看,巴爾格拉惡魔這玩意兒似乎低智商用來形容也有些高估了,我看他們的腦溝可能八成都是琉璃一般的光滑吧……所以說他們的領頭……大概可以想象。我只能說他倒是有些運氣。”
“請說說看。”銀龍皺了皺眉頭,似乎並沒有在意話題已經開始偏離了方向。
“埃萊斯達霍爾嘛……據說最大的成就之一曾經幫助狄摩高根重新開啓了梅斯納的光之旋渦,那是一道曾經連接着無底深淵的莫拉斯奇亞森林與奔放之野的傳送門,是遠古時代愛刺天族大軍用來對無底深淵進行侵襲時使用的衆多傳送門的一道,藉助這個,狄摩高根那個野蠻的傢伙率領的軍隊穿過這道傳送門,給奔放之野帶來了巨大的破壞……你知道,狄魔高根還是很厲害的。”小欲魔點點頭,像個老學究一樣解釋道。
“愚蠢的魔鬼!注意你的用詞!狄魔高根陛下可不是用很厲害就可以形容的!”魅魔立刻再次尖叫着打斷這個老對手的話。語氣中帶上了些得意洋洋,似乎這位惡魔主君的強大也是她自身的榮耀一般:“他可是曾經摧毀過好幾個位面的強者,而且說到光之漩渦……星之王廷的格溫哈維夫,那個星之女王座下最強的戰士,就是在那一戰之中被狄魔高根陛下活捉的!”。
“好吧……當時他們的軍隊與格溫哈維夫的大軍相遇。儘管格溫哈維夫成功的將敵人的軍隊趕回了光之旋渦的另一端,但是爲了永久的關閉這道傳送門,格溫哈維夫自己不得不留在了無底深淵並最終成爲了狄摩高根和埃萊斯達霍爾的俘虜。這是我們知道的。”血天使接着說道,然後譏刺着:
“結果呢……後來的事情卻足夠讓人笑掉大牙,據說爲了爭論如何侮辱,折磨並最終殺死格溫哈維夫,狄摩高根和埃萊斯達霍爾浪費了數天的時間,而正是這寶貴的幾天時間讓星之王廷的莫維爾女王進行了一次大膽而成功的營救行動並最終拯救了自己的愛人。從此之後,‘強大的’狄摩高根和‘智慧的’埃萊斯達霍爾的關係變得緊張了不少……”
“那……可惡!”魅魔張了張嘴,最終卻說不出什麼。這個對手所說的確實是正確的,但是實際上這到不能說明埃萊斯達霍爾或者狄魔高根的愚蠢……這隻能算是惡魔的混亂天性在作怪罷了——兩個塔納釐惡魔通常不會尋求合作,因爲即使合作,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效率,一個惡魔能辦成的事情絕對會被另一個攪黃。即使那是塔納釐之中存在最爲久遠的狄魔高根也是一樣的。
甚至來說,有了狄魔高根參與的事情反而更容易糟糕——人間對於惡魔主君,狄魔高根的最明確的記載就源自於某個他信徒的帝國。在一次盛大地祭祀活動中。被他們所崇拜地惡魔主君狄摩高根殺了個血流成河。結果導致雙方就此徹底翻臉。而屠殺地起因。不過是狄摩高根恰巧在那個時候思維混亂了……
“等一等,如果我沒聽錯,你剛纔說的格溫哈維夫應該是個女性纔對吧?然後她還是星之王廷的那個什麼女王的愛人?難道說這個女王是個稱號,實際上他是個男的?”這個時候康斯坦丁忍不住開口問道。
雖然到目前爲止,這兩個傢伙說的東西都有些傳說的意味,不過康斯坦丁沒有阻止的意思,這兩個女人比他們的同族都要掌握着很多秘密,但是顯然在正常情況之下他根本無從得知他們到底知道些什麼,對於下層界的人物瞭解太少的他想要詢問也有些無從說起,因此這樣的互相攻擊牽扯出來的情報反倒更多些。
更何況,行走於這個詭異恐怖的地方,一點點分散緊張情緒的八卦似乎也沒有什麼壞處。
“這並不奇怪呀,我的小主人……愛情這種情感從來就是激情的噴射,那是極爲熾烈,極爲瘋狂,同時也極爲短暫的一種情感。真愛可是不受性別的限制的,多元宇宙之中的奧秘。既然有男女之間的愛情,自然也就有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愛情……”魅魔發出一個嬌笑聲,輕巧的讓自己的身體纏上術士,用那兩團柔軟開始在他後背上不斷的摩擦,同時在他耳邊吐氣如蘭:“據說同性之間的這種感情,在發生了肉體的關係之後,那遠遠背離基礎規則爲人所不容的禁忌會更加增加了愛情的瘋狂與熾熱程度哦,因爲太過於危險,所以才更加的刺激……我聽說扎瑞爾與瑟曦就曾經是這樣哦?”
“這話從吸精女妖的口中說出實在是莫大的諷刺……作爲家裡經常養着十個八個男寵以供自己取樂的邪惡物種來說,你們只不過是一心追求刺激與歡愉的邪惡生物罷了。”小女孩外表的欲魔對於這個引誘的動作翻了翻白眼,然後不甘示弱的諷刺道:“如果某一天連你也懂得什麼叫做真愛,那麼這宇宙可真就到達了大和諧的境界了。”
“無聊的閒話就請到此爲止吧……如果可以,你們最好能想到這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銀龍稍微提高了聲音,同時掃了一眼正在緩步前行的康斯坦丁,到目前爲止,所有的決定權都在他的手上的,但是少年卻從來沒有透露出此行的目的,而且現在這個明顯是具有着相當時間的遺蹟,更是讓前路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但是對方的前進卻似乎沒有任何的停滯和迷茫。這種自己被有所隱瞞的氛圍讓她感到格外不舒服。
“很古老了,這種建築的形式,並不像是塔納釐習慣使用的東西,他們似乎更加充滿着一種高傲的風格……按照道理來說,這樣的一個可以作爲繁殖地和不錯的要塞的地方,不應該被拋棄纔對。”沒有得到術士迴應的魅魔暫時放棄了誘惑的動作,認真的掃視着四周。
惡魔的真實視覺勾勒出地下世界棱角分明的線條——崎嶇的地形、嶙峋的怪石、灰黑色的岩層以及頭頂上倒懸的石鐘乳,但是就在這洞壁的兩側,陣陣陰風盤旋在勉強能夠看出的甬道之間,穿過一座座默然高聳,而又沉淪進黑暗的空曠殿堂,早已廢棄的死城。那些斑駁的、褐黃色的建築在柔和的光線下無聲地展示着千百年來的身姿,容後來者們想象古代建築者們剝開石層,鑿通巖洞的艱辛。
只是曾經的輝煌如今也只存下廢墟。只有也許這一片建築羣所代表的力量曾強極一時,也許它們的主人曾經是這個大地之上的唯一聲音。但這都過去了,時光如水,史詩也要化作塵埃。
“高傲?古老……那麼你是說……?”
欲魔眨了眨眼睛,但是從那個稚嫩的面龐上閃過的一絲瞭然來看,她應該是猜測到了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連串細微的咔咔嘩嘩聲從通道的盡頭傳了過來。幾個人同時警覺的擡起頭朝向那個方向,康斯坦丁眯起眼睛望着通道的另一側,腦中的星空裡,那顆被艾瓦梅爾恩賦予的,代表着力量的紅色星辰正在微微鼓動着,似乎預示着它的目標已經近在咫尺。
但是康斯坦丁可沒有冒進的念頭,既然已經是荒廢許久的地方,而且又是在深淵之中,那麼一般性質的怪物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甚至連一些低階的死靈都可被排除出考慮範圍之內——這種萬年的古城,除非是吸血鬼和巫妖,否則即使是屍巫那樣的高等級亡靈,也不可能存在幾萬年的時光。而如果真是前兩者,那麼其力量恐怕早就已經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了。
“所有人,警戒!”
康斯坦丁用心靈之語向着那些傭兵們提示道,而在他身邊的人似乎並不需要他的提示——欲魔與魅魔早已將一卷帶着倒刺的金屬繩索,以及一柄匕首和長鞭的組合握在了手中,而銀龍雖然看上去好像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在康斯坦丁的視線中,她身體上三種以上的靈光驟然變得耀眼起來。她丟出一把水晶球,這些球立刻浮在空中變成一堆半透明的眼睛漂浮在她以及隊伍的周圍。只有地精型的巫妖仍舊是一副輕鬆地外表,似乎沒有任何準備的需要。
所有人開始放緩腳步小心潛行,但是攻擊還是突如其來。
最先遇襲的那個人沒有發出任何的響動,準確的說他已經沒有發聲的能力了——就在一道石質的巨大拱門出現在康斯坦丁的視線之中時,後面的隊伍中忽然發出了兩聲驚叫!……並不是受害者發出的,因爲那個倒黴的家,夥他的腦袋忽然在一聲不甚響亮的聲音中突地崩裂……唔,準確的說,是整個一下都全碎了。這和雞蛋番茄之類的東西遇到外力碎掉爛了,那種到處飛濺不同,那個血肉組成的東西,猛然就成了一個無聲無息地爆炸開的小型禮花。讓血肉和腦漿被擠成均勻的霧氣和血末的黏糊,旁邊兩個倒黴的傭兵躲避不及,身上全均勻地粘上了他的血肉,骨頭碎片還有其他零碎的東西!
銀龍的臉色一變,空氣之中僅有的水分勉強融合,成爲十幾片瑩藍的盾牌,繞着幾個人的周圍開始旋轉,顯然,即使以她的預言系法術,仍舊沒有看清楚這個攻擊究竟是怎麼發動的!
而下一刻,一面盾牌已經呯的一聲,炸碎成爲一天的冰屑!
而這個時候,一道瑩藍色的光澤在康斯坦丁的手中閃爍了一下,於是通道的一處便傳來了一個暗啞的慘叫聲!
然後康斯坦丁搖了搖手掌,法師之手便將一個軟塌塌的東西扔到了衆人面前。
這東西看上去並不大,一層紫色的軟皮和幾隻觸手組成了一個類似章魚一般的軀體,只是看起來相當的大,幾乎有半人長短,不滿褶皺的軟皮平鋪着,而在觸手的上方,一張扭曲的面孔被一根冰錐牢牢的釘住,兀自在不停地抽動着。
“似乎是利用氣囊的壓力做成氣槍……”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難怪沒有聲音,也沒有魔力波動!”
“氣槍?那是什麼?”
“沒見過的東西,似乎是某種惡魔。”魅魔這個時候移開了視線,然後立刻就被質疑了。“既然那是惡魔,你應該知道纔對……而且這個外形似乎並非是任何已知的惡魔,你既然不知道,爲何能夠一口咬定他是惡魔?”欲魔不滿的開口道,剛纔她距離那被打碎的冰盾最近,心有餘悸的感覺似乎讓她更加刻薄。
“無知的東西。”面對質疑,魅魔冷笑了一聲,反擊道:
“對於塔納釐,只有一種決定他們外貌的規則:型態乃功能之奴。從多元宇宙誕生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斷的適應深淵的嚴酷,並在每次的成功嘗試後不斷的產生新的形貌。你們所謂的標準型態,那不過只是因爲足夠常見而使你們有這錯覺罷了!”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比較麻煩的事情……是關於剛纔的巴爾格拉……”反駁了魔鬼的話後,魅魔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皺起了眉頭:“你們大概不知道,通常的都長不到那麼大,那個傢伙應該是屬於某種精英之類的……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似乎需要考慮一下以後的問題。”
康斯坦丁的眉毛同樣開始攪成一團……回想起剛剛在吸食惡魔魂魄的時候,那種奇異的感受,似乎真的有些令人擔憂。
不過,當他將視線轉向那個巨大的石拱門時,這種擔憂有變得黯淡許多——一陣空氣的流動,黑暗中顯出一片巨大的黑影……那宏大的建築似乎是一座規模龐大的神殿、或者說祭壇,斷裂的、巨大的石柱。傾倒的巨石牆,錯落有致。
術士的瞳孔層層收縮……注意到然後淡淡的煙雲漫過它們,又將城市重新籠罩在一片氤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