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上白玉京
臘月二十九。
程心瞻擱下毛筆,吹乾紙面,又完成了一張《元旦道人伏魔圖》。
他許諾過每年要給苗疆大山裡的慄溪寨換門畫的,去年他在苗疆畫的多,管今年的還夠,不用專門跑一趟,但後面幾年的他也得攢着了。
相比去年,他今年的畫技倒是沒多大進步,但畫上的陽火之意卻更旺盛了,想必老寨主見到也會更高興。
洞外大雪,他暫時不想出門,剛好趁這個時節捋一捋未來的路。
當初他離闢火府尚遠之時便在想金府內景神了,早早屬意金屍,還想着要去西北尋屍。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陰差陽錯讓他在慶州看見了金麒麟屍仙飛昇,因此締結了麒麟金屍內景神。
但若不是他早有規劃,那當時見到麒麟屍時他也不會那麼上心,更不會向屍仙問出那句“何爲金性?”
他現在金府內景神已經締結,只待雷漿化開金府真煞便可開闢,所以現在應當規劃下一個臟腑了。
空中生火,火中鍊金,現在還剩只有土、木、水三行,他想了想,發現接下來的順序已經很清晰了。
金生水,土生金,而金伐木,不同火煉真金,雖爲相剋但亦有補益,金對木確實沒有什麼增益的說法,所以以五行之序,接下來就是水或是土。
再看天干分陰陽,目前是丙火,辛金,按陰陽之序,那下一步應該又是陽性纔對,即是戊土或是壬水。
不過這時反過來再看心府丙火,五行裡以水火應陰陽,五臟裡以心腎分兩極,既然陽火已定,則應該是陰水纔是。
如果丙火壬水,陽盛陰衰,陰陽失衡,不妥。
如此一來,辛金後只能是戊土,戊土後再是癸水,最後是甲木。
而且脾府爲開闢的第三府,也對應了土在五行之中的說法。
最後甲木回過頭來再助長丙火之勢,如此剛好完成五行輪轉,陰陽相生,則五府落定,絳宮可期矣。
戊土。
程心瞻在一張新的白紙上寫下了這兩個字。
在他的開府順序中,戊土位於辛金與癸水之間,如果應在人身上,這就是極爲尊貴的命理。
而道藏《滴天髓》裡又說:戊土固重,既中且正。靜翕動闢,萬物司命。
連起來看,那麼與程心瞻的脾府相配的,就是一座中正厚重、相握生死的富貴之山。
他心裡一下子就有了名字。
泰山。
泰山爲歷代帝王封禪之山,貴不可言,又爲五嶽之首,自然中正厚重。
泰山定生死,望東海,亦符合辛金、癸水在側之相。
再仔細想想,嶗山也未嘗不可。
嶗山爲近海第一仙山,又有海龍之祖、萬鬼之宗的說法,同樣兼具尊貴、厚重、生死、近水等法蘊。
不過有意思的是,這兩座仙山,都是在齊魯之地。
而與這兩座仙山有關的神靈真仙可就太多了,至於選哪一位爲內景神,就要仔細思量了,甚至等實地看了再想不遲。
脾府他大概有了底,另外需要想的是風宅。
他習風法也已經九個月,風無形無相,初學時給他的感覺竟然比雷法還難。
《天罡地巽人靈彰神本經》裡的語言晦澀難懂,又將風的基調定的極高。
《本經》裡說,風在天時爲罡風,一切雲、星、斗的運轉皆是由罡風推動,是和時間長河一個層次的力量。
天地間斗轉星移,滄海桑田,韶華白首,也不過是罡風颳過千百次。
風在地時爲巽風,一切靈力流轉,生機死氣都是巽風推動。巽風吹,則靈力流轉,巽風停,則霧瘴積毒。
風在人身小天地裡稱爲內風,內風則更爲虛無縹緲,《本經》裡說,臟腑搏跳、血液流動、法力周天甚至思緒紊亂都會起風,這風又分正風和邪風,正風起則念頭通達,身康體健,邪風起則渾渾噩噩,百病纏身。
老實來講,他不大看得懂,只得慢慢花時間去悟。
相比於這種形而上的《本經》,形而下的《召風通運符秘》對他來講要易懂得多,現在許多風法他都會施展了,一些咒語符籙倒也信手拈來。
至於風宅,《本經》也說周天百竅皆可藏風,不過又首推耳竅和風池,耳竅藏外風,風池藏內風。
相比於內風,外風則更好琢磨,所以他打算先開耳竅,只是耳竅內景神也沒什麼頭緒。
至於十二重樓,他每日早食朝霧,晚飲昏霞,到如今也開了有六層,但依然沒有選定合適的內景神。
想到此處,他悠悠的嘆一口氣,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呀!
“心瞻!”
“心瞻!”
洞外有人叫喊着。
他伸頭望了望,是栽在洞口邊的喇叭花,是當初濟虎道兄手植的。
雖然下着雪,但喇叭花還是照常開着,四季不謝,有的藍,有的紫,有的黃。
現在其中一朵花裡傳來濟虎道兄的聲音,
“心瞻你在嗎?”
“我在!道兄何事?”
程心瞻回了一句。
“現在去東天道釣魚磯會面,我們出趟遠門。”
程心瞻有些意外,怎麼忽然要出去,他道:“去哪?”
喇叭花裡傳來笑聲,“我也不知,你來了就知道了,妙殊道兄組的局,說是好玩的地方,對了,妙緣叫你把三妹帶上,他說想三妹了。”
“好!”
他應下了,既然是妙殊道兄組的局,那肯定是當初去黃山那幾個人,那次回來後,幾人關係明顯親近了許多,私下裡經常會面論道。
又因爲程心瞻在應元府修行,時常和賀濟源一起下衙,所以後來賀濟源也加入進來了。
他身上再次光影浮動,爽靈、幽精重新附到竹身上。
等哥兒馬上就察覺到了,目光往竹身這邊看過來,三妹看不着,反應要慢一些,發現摸着自己的手突然僵硬才明白怎麼了。
他笑了笑,“這次帶你們一起去!”
三妹“喵”的一聲就從坐着的肉身懷裡跳進了竹身懷裡,等哥兒也轉着尾巴。
他重新布上障眼法,隨即就出門了。
很快來到東天道釣魚磯,這裡有一塊巨石伸出到雲海裡,石上還有有一個矮鬆,遠看着像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漁夫在釣魚,因而得名。
此時馮濟虎、賀濟源、王妙緣都已經到了。
王妙緣一瞧見程心瞻來了,馬上高呼,
“三妹!”
三妹躲在主人懷裡,假裝聽不見。
“嘿嘿,三妹,你瞧這是什麼,快到懷裡來。”
王妙緣拿出一把芭草,芬芳的味道一下子就讓三妹裝不下去了,從程心瞻懷裡跳到了王妙緣懷中,開始吞食芭草。
趁着這個間隙,王妙緣趕緊上手,左摸摸,右摸摸。
很快,三妹吃完了芭草,馬上就跳回主人懷裡,絲毫不留戀。
“三妹呀三妹,你可真是鐵石心腸!”
王妙緣哭訴道。
也就是這會功夫,孫妙殊、徐濟深、朱兼墨也都來了。
“妙殊,咱們是要去哪?”
王妙緣問,看來他也不知道。
“先跟我走,到了就知道了。”
孫妙殊笑着說。
隨即,六人齊齊架起雲,直往天上飛去。
朱兼墨湊到程心瞻身邊,
“小道爺,聽說沒有。”
“聽說什麼?”
程心瞻一頭霧水。
朱兼墨神秘一笑,“我專門打聽過了,當朝的皇帝疾病纏身十多年了,身體一年比一年差,御醫方道們把什麼方子都試了個遍,沒用,十幾年都沒上過朝了。金銘子前輩飛昇後,皇帝的病莫名其妙就好了,皇帝以爲是祖宗顯靈,下令重修皇陵,自個也勵精圖治起來,似乎要把這十幾年沒上過的朝都補回來。”
程心瞻聞言笑了笑,“那對天下百姓倒是好事。”
朱兼墨點點頭,又說,“小道爺就沒有探聽過自己的身世……?”
他搖搖頭,緩緩道:
“我父親諱廷賢,朝廷的廷,賢臣的賢,翰林出身,累世官宦之家。母親諱明珺,明國的明,王君之珺,從未對我說過來歷,但卻是朱姓。而我,取名爲雲氣,飄渺之煙嵐,自由之雲氣。”
朱兼墨若有所思。
“在我幼時,父母爲我啓蒙認字的書就是道書,而非儒書,再大些,父母只教我琴棋書畫,從不教我科舉八股,之前我還以爲父母是厭倦了官場以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而那日被金銘子前輩叫破身份後,我自然就想明白了,這裡還有另一層原因。
“父母走之前都不曾告訴我真相,定然是不想我知道那些事,我又何必徒增煩惱查個明白呢?”
朱兼墨稱是,道了聲難得糊塗,也暗自責怪自己多嘴。
一行人飛過了霓海,飛過了乳海,還在往上飛。
“道兄,咱們難不成是要去探探護山法陣的盡頭嗎?”
徐濟深笑着說。
沒想到孫妙殊竟然點點頭,說了聲,“不錯。”
衆人詫異,馮濟虎便道,“護山大陣的盡頭,怕是要到三重天了吧!”
孫妙殊笑着說,“就是要去三重天,護山大陣直通三重天,這本來就是我們去三重天最方便的道路,要是在宗外,還要經歷雷霆罡風呢!”
“哦!”
徐濟深大叫一聲,“妙殊,你突破二境了!你要帶我們上白玉京是麼?!”
孫妙殊聞言大笑,“正是,倒是教你先看出來了!”
聞言,衆人紛紛道喜。
程心瞻也道喜,但是卻沒聽懂,便問,“濟深道兄,妙殊道兄突破二境和我們要去白玉京有什麼關係,白玉京又是什麼地方?”
剩下幾個也不明白,齊齊看向徐濟深。
徐濟深便解釋道,“第一重天是雲雨雷霆生髮之地,第二重天是罡風肆虐之地,第三重天無雨無風,清空萬里,白雲如雪原,白玉京就在第三重天。而第三重天也是一個坎,要趟過風雷,又在極高處,一般的雲駕已經上不去了,非得是要破了第一境,體內五行輪轉不休,以馮虛御風的本事才能飛上去。
“至於什麼是白玉京,我也就被師兄帶着去過一次,等會你們就知道。”
他賣了個關子,不肯說全。
此時天上已經極冷,程心瞻是竹身倒是不覺得,王妙緣敞着胸懷冷着發抖還在硬抗。孫妙殊見到了便運轉五行法力,結成一個泛着五彩華光的泡將衆人罩住,其餘人才感覺好一些。
等再高一些,衆人的雲駕速度漸慢,後來大家索性就撤去雲駕,站在孫妙殊的法罩上,心裡也越來越好奇。
直到越過一層厚厚的、彷彿與天齊高的雲後,幾人眼前才豁然開朗,這裡果然晴空萬里,雲在腳下,頭頂無風無雲。
“幸好是在宗內走,就是方便,之前我在山外上白玉京,幾乎耗幹了法力,當時給我嚇壞了。”
孫妙殊鬆了口氣。
隨後,他又領着衆人往東邊飛去。
在無邊曠遠的天上又飛了會,衆人眼睛裡纔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賀濟源揉揉自己的眼,看着在眼裡逐漸放大的東西,他有些不敢置信,
“那是什麼?”
程心瞻也驚呆了,看着眼前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亦或是蜃景。
那,好像是一座城?
第三重天上有座城?
待離得更近些,衆人終於確信這不是幻覺,也不是什麼蜃景,這裡真的有座城。
此城建在雲層上,去地五百里,城牆高八丈,遠遠的能望見城裡的高樓屋檐,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真不知是何等偉力才能讓這樣一座巨城懸浮在這裡。
“這是天界嗎?”
朱兼墨問。
沒有人笑話他,程心瞻心裡也有這個念頭,孫妙殊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個想法。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這就是五城之一,位於東南方的孔雀城。”
孫妙殊喃喃道,這是他第三次來,還是如同第一次來一般震撼。
幾人在孫妙殊的帶領下往最近的城門飛去。
“白玉京到底是什麼地方?”
還沒進城,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孫妙殊回說,“我也沒來過幾次,又哪裡能說得清楚,但聽說是修真界裡最有錢的那幾家合力建造的。”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自古便有嗎?”
程心瞻問。
孫妙殊搖搖頭,“白玉京是壽唐時所建,至今不過四千年。”
“這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他又問。
“訪仙,聚友,喝酒,聽曲,歌舞,買賣,豪擲千金,這是一片享樂地,一座銷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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