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衆人用過膳,又結伴出去逛起了南河城的夜市。
羅憐、幽然母女倆走在前頭,羅延在他們旁邊說笑,羅君早蹦掉了一旁的小吃攤,對着成堆的美食大快朵頤,藍允忌頭疼地跟在一旁,負責替她付賬。羅摯、羅玄默並列走在他們身後;最後面,則是羅隱和慕容澈。一路上他們走得緩慢,似是故意要與衆人隔開一段距離。
“所以說,對你們的一切,憐兒都一無所知?”慕容澈微微感到詫異。
羅隱點頭。“起初是奶奶提議的,對奶奶來說,娘教導我們的方式太驚世駭俗,有違常理。所以她才讓娘將憐兒寄養在無憂羅家幾年,並拒絕讓她知道我們組織的事。”
頓了頓,他又道:“之後,憐兒慢慢長大,她的個性卻一點也沒有變。心思簡單,心地善良,再加上她八歲之後,就常住在衡雪山上,甚少下山,也極少接觸外人,對人情世故認識不多。更何況我們每次回到山上,都有志一同不去提組織的事,所以她基本上是一點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慕容澈暗暗點頭。笑道:“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是憐兒的哥哥。”
羅隱亦笑了。“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就是我的妹夫。”
“若是知道,之前會對我手下留情嗎?”慕容澈笑問:“上次給你打得,我整整延遲了三天的路程。”
羅隱哈哈大笑,回答:“只要你別再喬裝來挑釁,我自然就不會下那麼重的手。”
慕容澈挑眉,“恕難從命,我也只是個聽命行事的,沒法做主。”
“那簡單,你下次要再去那調查,不用喬裝打扮,直接堂堂正正地進去找老闆,報上你的姓名,自會有人乖乖回答你的問題。”羅隱道。
“喔?爲何?”
“你是七姑爺嘛。”羅隱打趣。
慕容澈一呆,苦笑着搖頭。視線一轉,看見前頭正興致勃勃地觀賞着一盞精緻花燈的羅憐,那漆黑的瞳孔裡是不加掩飾的好奇,嘴角上揚的她,露出純真如孩童般的微笑。在璀璨的燭火下,格外耀眼。
忽然,羅憐看見了他,四目相對。她的笑容加深,朝他喚道:“夫君!”
他一笑,走上前去,爲她買下那盞花燈。羅憐驚喜交加,小臉上滿是歡喜。“謝謝夫君!”
“憐兒,你過來看看這個!”忽然,那邊攤子的幽然叫道。羅憐趕緊過去。
走到慕容澈身邊的羅隱,嘴角含笑。慕容澈瞥他一眼,笑道:“如果我是你們,我也會選擇和你們一樣的決定。”那樣單純的美好,的確不該被任何俗事沾染上不純淨的色彩。
他雖未說明是何決定,但羅隱卻已經明瞭。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地加深,“那以後就麻煩你了。”
不必細說,他便已懂得。兩個男人相視而笑,有時候,男人之間的承諾,就是這麼簡單。
……
晚間,衆人回到天下第一樓,分別回到自己房中歇息。
而慕容澈、羅憐之間的難題也出現了。
望着緊閉的房門,再看看來回渡步,不斷爲難着的慕容澈,羅憐抿緊了嘴脣。
不知幽然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吩咐掌櫃給他們兩人安排了同一個房間!這對他們二人來說,儼然是個難題。因爲從成婚至今,他們一直分房而睡。昔日在王府中,羅憐睡主臥,慕容澈則睡在書房;之前在決絕崖底,除了最初幾天慕容澈昏迷,羅憐寸步不離地照顧他之外而沒有離開屋子,之後幾天,慕容澈醒來後,她便回到了原來自己剛醒來時身處的那間房。
然而今晚……
“我去另外一間客房。”慕容澈霍然站起身,毅然朝門外走去。他就不信,這極大的天下第一樓裡,會沒有空閒的房間!
“不可以!”羅憐一聽,臉色大變,立刻上前阻攔。
面對慕容澈不解的神色,她臉色先是一紅,隨即吞吞吐吐地解釋:“你一旦出去,娘就會知道,還會生氣的。”
“可是……”慕容澈無可奈何。說實話,他並不擔心幽然會如何對他,只是怕眼前的小女人會因此而受委屈。重重嘆息一聲,他道:“算了,我打地鋪。”
“可是睡地上會着涼。”羅憐蹙眉擔憂道。
慕容澈笑睨着她:“不然,你睡地上?”
咬着脣,她思襯半響。眼睛看了看冰冷的地板,再看看那溫暖的牀鋪,再望了望挑眉靜待她答案的慕容澈,毅然點頭,咬牙道:“好,我睡地上!”
話落,她立即轉過身去拿來被褥。慕容澈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竟然當真了。當下哭笑不得地奪過被褥,苦笑道:“跟你開玩笑呢,這麼當真做什麼。我是男人,又會武功,睡一晚上地板也不會怎麼着。放心去睡吧!”
羅憐眼睜睜地看着他拿走被褥,打好地鋪。咬着牙,她脫口道:“不然,你也睡牀上吧。”
慕容澈要躺下去的動作僵住了,好半響,才徐徐回頭,呆滯地看她。“你說什麼?”是不是他耳朵不好使了?
羅憐小臉通紅,諾諾道:“反正,這牀很大嘛。更何況,只是睡覺而已,我們在王府也一起睡過啊……”她深深地垂下頭去,但露出些許的兩隻耳朵卻早已通紅。
慕容澈呆愣半響,才反應到她究竟說了些什麼。“你、你確定?”
羅憐羞怯地點頭。
氣氛頓時變得奇異,整個房間陷入寂靜,羅憐甚至感覺到似乎能聽到自己不斷加速的心跳聲。
“那好吧!”慕容澈忽然笑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連人帶被地跳上牀鋪裡端並躺下。他轉頭對羅憐促狹笑道:“上不上來?”
羅憐渾身僵硬,先是走到牀邊熄滅燭火,繼而笨拙且機械地回到牀邊坐下。然後,停住。
內心在掙扎着,躊躇着,但她的動作卻就此停住。明明腦海不斷出現指令,但雙手雙腳就是沒有力氣移上牀鋪。嗚嗚嗚,說到底,她還是沒有勇氣啦!
閉着眼,羅憐有種想哭的衝動。
一聲嘆息傳入耳中,忽然有人扯了她的胳膊一下,始料不及的羅憐當下後仰,落入早已準備妥當的溫暖被窩中。“睡吧,傻丫頭。”他不着痕跡地向裡面又挪了一些,好爲她讓出早已讓他捂得暖和的錦被。
屬於他的氣息,充斥着她的鼻息,彷彿縈繞在她周邊。溫柔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之前的忐忑如今早已消失不見,她的心境變得安寧祥和。
“夫君……”儘管眼下她極有睡意,但下意識地,她想再多汲取些他的溫柔。
“嗯?”
“你和四哥認識麼?之前上街,我看你和四哥聊得好開心。”
他沉默了片刻,心中思量如何說,才能不讓羅憐知道太多屬於組織的事。“你還記得咱們剛大婚的一個月,我被父皇派出去做事麼?”
“記得啊。”
“其實那件事並不是很重要,我只用了半個月就辦好了。剩下的半個月,我在追查一件我十分感興趣的事。而在這個過程中,我遇見了你四哥。他的武功和機智都讓我歎服,所以我們成了朋友。但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就是你四哥。很明顯,他也不知道。所以這次見面,我和他都十分驚訝。”
“原來如此……”她喃喃,睡意漸濃,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發出輕笑。“困了?快睡吧……”
極輕極柔的聲音,彷彿帶着蠱惑人心的魅力,羅憐強撐許久的堅持消失,意識逐漸模糊。
“夫君……”
“嗯?”
“謝謝你……”
“……”
他輕輕揭開蓋在她頭上的被褥,輕輕撫開她面上幾縷髮絲。望着她逐漸進入夢鄉而毫無防備的睡顏,一種奇特的滋味在心底瀰漫。目光撇及她嘴角所帶的那抹淡淡笑意,他不禁疑惑:她,在謝他什麼呢?
“你個傻丫頭,到底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