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伏在徐令宜懷裡,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裡是永平侯府,你是我徐令宜的妻子。”
她耳朵嗡嗡作響。
很多以前被忽視,或選擇遺忘的人和事都一一從腦海深處跳了出來。
心裡就像開了水一樣,咕嚕咕嚕地冒着泡,熱氣騰騰地翻滾着。一會兒感覺有些酸,一會兒感有點澀,一會兒感有苦……糾纏在一起,讓她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有些事,她從來沒想過會得到;有些事,她從來沒想過會發生。
可一切的一切,都印證着某種跡象。
怎麼會這樣?
她把頭埋在徐令宜的肩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好!
徐令宜隨手摸了件中衣幫她拭着背上的薄汗。
“怎麼了?”見她身子有些僵,他低聲地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從前他沒敢像今天這樣隨性恣意。
“沒,沒事!”十一娘不知道該怎樣迴應徐令宜,她腦子還有些糊。
徐令宜不相信。
十一娘是個很能柔順的人,有時候受了傷也不做聲。
他仔細打量她,如往常一樣被她推開:“就是有點累!”
徐令宜望着她眉宇間閃過的一絲慌亂,哪裡還不明白。
十一娘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
他何嘗又不知道她的心思。從頒懿旨到楊氏進門,她看似鎮定自若之下的患得患失,猶豫不安,遲疑彷徨,他都看在眼裡。可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懿旨已經接了,日子也定了,這時候說什麼已經太遲了。只有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自己的想法。
還好十一娘從來都不是那種自憐自愛地躲着鑽牛角尖的女子,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圖!
徐令宜欣慰地笑了笑,用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輕柔動作吻了吻十一孃的鬢角:“要不要喝水!”
十一娘像株水仙花似的,看上去用個陶罐就能養,實際上又要沙好,又要水好,還喜陽光溫暖愛乾淨,嬌滴滴的,要養好不容易。
事後她喜歡喝杯溫水。
十一娘胡亂地點頭,就着徐令宜端着的茶盅喝了幾口水,心情微定。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有些事只要不挑明,就可以裝糊塗。
但到底如同窺視到了自己不該看的東西般,十一娘心裡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坦然,這樣跪坐在徐令宜的膝上就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她臉色微紅:“明天我還要和簡師傅商量繡補子的事,我先睡了!”
卻被徐令宜胳膊緊緊地箍着:“我們說說話!”
這個姿勢……
十一娘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卻讓徐令宜本已退卻的**又開始復甦。
十一娘大爲窘迫,徐令宜卻有些驚訝。
他一向能控制自己。
不免有片刻的猶豫。
十一娘年紀還小……也不算小了……去年已經及笄了……像她這麼大的,很多都已經做了母親……
又想到十一娘在自己身下如花般綻放的美妙滋味時,徐令宜順應了自己的本能,在她耳邊低低地喊了一聲“默言”……
宋媽媽和往常一樣,臉上掛着親切又不失莊嚴的微笑指使小丫鬟們重新鋪上乾淨的被子、被褥。十一娘則和服侍自己梳洗的琥珀說着話,儘量不去注意羅帳內的動靜:“……這樣說來,已經開始大吃大喝了?”
年前濱菊診出喜脈,萬家高興得不得了,把濱菊接回了莊子照顧。因爲頭三個月裡,不好見外客,十一娘這幾天纔派了個小廝去給濱菊送了些吃食。
“何止。”琥珀幫十一娘插了赤金鑲和田玉葫蘆的簪子,“說一天能吃四頓,害得她婆婆一天要生四次竈。萬姐夫也有空就往家裡跑。”她說着,不免有些擔心起來,“要是生的是個女兒……”
“你看‘好’字是怎麼寫的?先有女,後有子。”十一娘和她閒扯,“先生女兒是個好事……”
十一娘輕鬆的絮叨、琥珀湊趣的口吻,窗臺上大紅的山茶花,忙着收拾牀鋪的丫鬟、婆子,形成了一副溫馨卻又生氣盎然的場景。讓在院子裡練完拳進門的徐令宜靜靜地在門口站了片刻。
十一娘心情好起來,家裡的氣氛也跟着好起來……
他眼底深入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意,然後大步進了內室。
“又歇在了正房?”
剛起牀擁被而坐的文姨娘有些驚愕地望着秋紅。
秋紅點頭,低聲道:“我還看見宋媽媽親自帶着抱了換洗被褥的小丫鬟去了漿洗房。”
文姨娘聽着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秋紅想到十一娘把楊姨娘交給了文姨娘,憂心忡忡地道:“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文姨娘聽着就瞪了秋紅一眼:“我要是知道,還用得着像現在這樣,覺都睡不安生嗎?”
她話音剛落,玉兒跑了進來:“姨娘,姨娘,不好了,楊姨娘過來給您問安了!”
文姨娘和秋紅不由面面相覷,然後忙起身更衣,吩咐玉兒:“請楊姨娘先到廳堂裡坐坐,說我這就來!”
玉兒應聲而去,文姨娘催着秋紅:“快,快幫我梳頭。”又喃喃自語,“怎麼這麼不省心啊!你盯着我一個失寵的姨娘幹什麼啊?”
相比文姨娘此刻的懶散,秦姨娘卻早早就起來了,這是她做丫鬟時養成的習慣。
梳洗一番後,她先去菩薩面前上了柱香,這纔回內室坐下,由翠兒服侍着吃了幾塊點心。
這也是做丫鬟時養成的習慣——一早去服侍人,誰知道會被派些什麼差事,先吃點小食糕點墊墊肚子,就是趕不上早膳的時候也不至於餓得發慌。
說起來,這還是碧玉告訴她的。
秦姨娘原本笑盈盈的表情滯了滯。
然後起身淨手到安置神龕的暖房又敬了三炷香。
出來時翠兒正拿了幾個銅子打賞來報信的小丫鬟。待那丫鬟高高興興地謝了賞,秦姨娘道:“怎麼說?”
“歇在正房了!”翠兒一面打量着秦姨娘的神色,一面低聲地道。
秦姨娘的臉果然就變了顏色。
她躊躇片刻,轉身又去了暖房。
上了三炷香後出來吩咐翠兒:“你去讓人給濟寧師太帶個信,說我要給二少爺做做法事。”
翠兒聽了有些意外,提醒她:“姨娘,馬上就要到四月初八了……”
“讓你去,你就去好了!”秦姨娘有些不耐煩地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嘴了!”
她前面院子裡就有砸東西的“哐當”聲傳過來。只是隔得太遠,不管是秦姨娘還是翠兒,都沒有聽見罷了。
等早膳的時候,幾位姨娘魚貫着來問安。
第一個進來的是喬蓮房,然後是文姨娘、秦姨娘和楊姨娘。
喬蓮房穿了件天藍色寶瓶紋夾襖,梳了墜馬髻,簪了朵酒碗口大的黃色芍藥,手裡捧着的水晶盤裡還湃了三株紅色的,一株粉色的,一株紫色的。
“姐姐,”她笑盈盈上前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今早纔開的,我選了幾朵開得好的拿過來給姐姐戴。”說完,笑着將水晶盤子放到了炕桌上。
現在還不是芍藥開花的季節,但徐家有暖房,常有提前一、兩個月的時節花卉。
文姨娘、秦姨娘和楊姨娘行禮後則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了一旁。特別是楊氏,站在最後面,眼角都沒有瞟一下坐在十一娘對面炕上的徐令宜。
十一娘笑着拿了一朵大紅色的。
花瓣繁複,花色嬌豔:“很漂亮。”
喬蓮房笑道:“我替姐姐簪上吧!”
十一娘沒有戴花的習慣,敷衍道:“等我梳墜馬髻的時候再簪也不遲。”然後指了琥珀:“讓幾位姨娘也挑了各自喜歡的吧!”
文姨娘聽了忙道:“難得夫人一番好意,我也跟着沾沾光——尋常人家這時候別說簪芍藥花了,只怕芍藥花的花骨朵都還沒看見!”說完,挑了朵粉色的簪在了鬢角。
秦姨娘看了就挑了那朵紫色的。
還剩下一朵大紅色的。
楊姨娘笑着拿了:“不聽夫人的一席話,我還不知道這簪花也有講究。還好沒有冒冒然地簪了,要不然,恐怕要貽笑大方。”她今天綰着纂兒。又道,“我聽人說牡丹是花中之王,這芍藥是花中君子。又是在桃李花開的季節綻放的,不簪實在是可惜了,簪了不免不合夫人之話。”說完,她曲膝給十一娘行了個禮,“夫人,要是您同意,我想把這朵花送給我們大小姐。”
文姨娘、秦姨娘和喬蓮房聽了都微微一怔,徐令宜更擡頭打量了她一眼。
十一娘就端起茶盅來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笑道:“難得你有這個心。那就送給大小姐吧!”
楊姨娘就笑着將花重新湃在了水晶盤子裡。
徐令誡和徐令諄來問安,屋子裡熱鬧起來,也就把這件事給打斷了。
待貞姐兒來後,十一娘遣了幾位姨娘,吩咐綠雲去請簡師傅,和徐令宜、孩子們一起吃了早膳,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正坐在臨窗的大炕前寫字,見他們進來擱了筆。
請過安,徐嗣諄和徐嗣誡好奇地踮了腳看。一個念“葛巾、玉板”,一個張大了眼睛問:“祖母,您也會寫字嗎?”惹得太夫人呵呵直笑,讓杜媽媽賞了他一匣子蝦鬚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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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安,剛剛安頓下來。
OO~
發現西安的店名起得都好大氣啊,不虧是六朝古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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