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阿里奇說明,蕭唐得知起碼從現在看來,遼國國內最爲桀驁剽悍,時常聚衆對抗官府的民族,並非是白山黑水中的生女真諸部,更不是與南朝大宋血脈同源的漢家兒郎,而是以粟末靺鞨族爲主體,又融入許多高句麗移民的渤海人。
在後世由蒙古人所建立的大元帝國的統治下,根據所征服地區民族的時序將諸族依次分爲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四等,其中渤海人與女真人、契丹人、高麗人一同被歸爲漢人(原金國統治地區的各民族的統稱)後,這支民族也漸漸被同化而消逝。
目前而言,比起漢人、契丹、生女真等民族,蕭唐對於渤海人的關注度也少了許多。實則這支民族也極爲彪悍善戰,在遼國內還有“三人渤海當一虎”的說法。遼軍的編制中,也有單獨編置的渤海軍,他們主要屯駐於東京道地區,更是大遼帝國對高麗邊防的主力部隊。
當年號稱“海東盛國”的渤海國被契丹所滅之後,近兩百年的時間裡一直都有不甘被遼國統治的渤海人不斷起兵反叛、試圖復國,而且每次起事的規模都遠遠過生女真中號稱最兇悍的蒲聶部。所以對於遼國而言,他們在招募善戰的渤海人入伍投軍的同時,也因爲這支桀驁難馴的民族十分頭疼。
之前倒是聽段景住兄弟曾經說過,他在宋遼邊境購馬運馬時,與支渤海人甚多的馬賊有些來往,而且那支馬賊時常與遼國遠攔子軍廝殺。看來都說渤海人悍勇剽悍,果然所言非虛......
蕭唐心中又想道:渤海人出自粟末靺鞨,而女真人則是出自黑水靺鞨,可是時傳至今日風俗、習性也都已是大相徑庭。何況渤海人丁數量遠女真,等到遼國被女真所滅時,渤海人大多族民卻也很快地歸順了金國。我既欲經略遼東,在遼金爭權交替之際,是否能有機會在這支族裔身上做做文章?......
一路上蕭唐打着自己的盤算,一行人也漸漸快抵達遼國東京道的府遼陽府時,北國卻已經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雪花紛紛揚揚,從天上飄落下來,似給關外的大地覆蓋上一層銀白色的薄紗。當雪勢漸漸大了起來後,萬物銀裝素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蕭唐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蕭索。銀白的世界中無數雪花似柳絮,如鵝毛飄飄灑灑,顯得格外妖嬈。
好在蕭唐等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在東京道遼海地區號稱“邊戶數十萬,耕墾千里”的遼陽府。這樣的大雪如果多下幾場,對於靠農耕過活的農民來說,可是瑞雪兆豐年的好事,可是對於四處畜牧爲生的部族來說,這卻是使牲畜凍斃的“白災”,世代居於北地的渤海人也早田耦以耕,種植粟、麥、水稻、豆類、蕎麥等各種農作物,與漢家兒郎等善於農耕的民族在此耕墾荒地,安居繁衍。
過了遼陽府再往東北方向行去經過銀州(今遼寧鐵嶺),便快進入後世中國東北的吉林省地界,沿途數百里村路罕見,除了一些四處遷徙的契丹、奚人遊牧部族偶然經過,基本已經算是無人區域。
若論民生治安,遼陽府所在的東京道可遠不及與宋國接鄰的南京道。在這地闊人稀的區域間有些因天災迫於生計的遊牧部族,很有可能會悍然向其它部族,甚至遼陽府周圍的村落動襲擊。戎衛遼陽府的遼軍官兵雖然能維持城阜要地一方安寧,可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何況東京道中諸多遊牧部族,多是不管老幼婦孺,都能上馬開弓的剽悍族裔,在生活必需物資匱乏時,方圓數百里官兵差役又甚是少見的情況下,這些遊牧部族只需揮舞起手中的馬刀騎弓,便能從對頭手中搶來救命的糧食時,他們會作何選擇?
在宋境國內,綠林草莽中人嘯聚山林,佔山剪徑的被稱作強人,可是在這遼國塞北之地,所有迫於生計的遊牧部族,他們隨時都會爲生存下去而變作強人。
蕭唐一行人進了遼陽府後,眼見這座遼國五京之一,東京道府的氣象確實要比一路途徑的莊鎮熱鬧上許多。勾欄瓦舍、賭坊酒肆乃至諸般商鋪、騾馬車行等應有盡有,不少住宅附近還開墾出了許多農田。不遠處的集市中,有本地的渤海人、漢家兒郎以鐵鍋、食鹽、糧食等交換遊牧部族的牛羊、獸皮獸筋等貨物。周圍還有數隊遼國官軍巡視,嚴防有些遊牧民在城中公然強擄貨物。
凌冽的寒風呼嘯吹過,捲起漫天的雪沫子四處飛舞,蕭唐身邊的史進不由縮了縮脖子,他說道:“蕭唐哥哥,咱們趕緊去使館歇息吧!我聽那瓊詳穩說,此處飲食雖不及關內細緻,不過有甚麼母雞人蔘、飛龍榛雞拿大鍋燉起,也別有一番風味,再來些烈喉燒酒暖胃,倒也痛快!”
蕭唐笑了笑,他望見前面隔着兩條街便是阿里奇、瓊妖納延所說供他歇息的使館住處,他正要拍馬前去時,卻忽然聽到旁邊集市中有人嚷道:“不成!你這十幾只羊枯瘦如柴,還都不是羊崽,也有臉來換我的布匹鹽巴?不換!不換!”
蕭唐循聲望去,他望見個中年男子哄蒼蠅一般,正在驅趕着個契丹人打扮的漢子。
那契丹漢子神情苦楚,他懇求道:“阿兀裡大叔,我們部族也算是你的老主顧,往常咱們易換貨物時,我何曾哄騙過你?前些時日我們部族在鹹州地界與生女真火併,不止大半青壯都丟了性命,族裡的物資大半也叫那羣天殺的女真人搶去了......恁瞧這大雪又下的狠,只怕我那些族人都熬不過今年冬天。恁便行行好,許我些布匹鹽巴好叫我那些族人有條活路,遼陽府我也時常出入,日後定當加倍奉還。”
那叫阿兀裡的漢子嘁了一聲,說道:“我可憐你,誰又來可憐我?不過嘛......辦法也不是沒有,瞧你帶着族人四處漂泊,風餐露宿的也甚不容易,我倒可以爲你指條明路。”
那契丹漢子聽罷眼睛一亮,連忙說道:“大叔恁且說,能做到的我絕對依得。”
阿兀裡嘿嘿一笑,說道:“城裡有幾個頭人正缺奴隸婢女使喚,你那部族裡,可還有標緻些的女子與健壯些的漢子?若是有我倒可以爲你打點打點。”
“甚麼!?”那契丹漢子聽罷登時勃然大怒,他指着阿兀裡厲聲罵道:“我呸!我們族人就沒有一個當做他人的奴隸奴婢,枉我往日還常多許一些牲畜,你卻來與我放刁,想趁火打劫不成!?”
阿兀裡被那契丹漢子指着鼻子大罵,他也登時變色,也叱喝回罵道:“你這廝倒不識擡舉,活該你那些族人活活都凍殺餓死!”
那契丹大漢一聽更是怒不可遏,他揮起拳頭來,便要往那喚作阿兀裡的漢子臉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