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欒廷玉也不似前些時日那般沮喪消沉,他徑直來到蕭唐面前恭身施禮道:“小人欒廷玉,雖會些槍棒武藝,昔日僱主祝家莊卻遭京東路三山強寇打破了莊子,小人本事不濟,也是羞於再提......如今蒙恁收容,小人自當執鞭隨鐙,伏侍蕭任俠。”
自打欒廷玉也投到了蕭家集中,通過這些時日的見聞看來,發現集鎮中統管近萬民壯鄉勇的卞祥怪力驚人,武藝端的奢遮,似乎還要勝過自己許多;同爲集鎮中的槍棒教師陳廣槍技精熟,若非是馬戰比試只怕自己也很難勝過;另有蕭義、楊林等接人待物通達的管事,石勇、薛永、傅祥等人也都是可與其推心置腹的實誠漢子,便是段景住、常順等看似沒甚奢遮本事,實則也都是術業有專攻的能人異士,再有燕青、石秀追隨蕭唐在汴京、大名府等地走動的親信也俱是俊傑豪士之輩,見下而知上,欒廷玉倒也真有終於投得了明主之感。
這個時候蕭唐又上前扶起欒廷玉,也是懷揣着心思,問道:“欒教師武藝精熟,也是在江湖中聞名的人物,雖然那祝家莊被綠林兵馬打破,我自知你也是寡不敵衆,非戰之罪。只是舊日僱主既是被京東路那三山強寇所滅的,欒教師是否對那幾山綠林兵馬心懷怨恨?”
沒料到自己投奔的這個聲勢、地位與祝家莊一夥端的有云泥之別的新主會有此一問,他微微一怔,又躊躇片刻,便坦然說道:“既然蕭任俠垂詢,小人自當知無不言,不做半點隱瞞。水泊梁山那夥強人殺我兄弟欒廷芳,小人自是心中銜恨。可是青州兩山那夥強寇......實不相瞞,的確是寨中那些頭領本事奢遮將小人擒住,非但饒了不殺也甚是禮遇,既然生受那數山共主全羽的義釋之恩,若非身不由己,小人也實不願再與那青州兩山強寇結下甚麼樑子。”
慨然說罷,欒廷玉又向蕭唐施了一禮,說道:“只是聽聞當日那綠林數山共主全羽打破陽谷縣城,似也險些衝撞了蕭任俠。兼之青州兩山兵馬曾殺入大名府去,也是蕭任俠舊日曾打踅的軍司地界。蕭家集與青州地界相距也不算甚遠,如今那夥強寇既已做大聲勢,卻不知蕭任俠又是否動了請動朝廷大軍討寇的心思?蕭任俠問小人如何看待那幾山強寇,自是不敢隱瞞,也須先將我心中的顧慮向恁道個分明,只是蕭任俠若仍有差遣,小人仍是遵從。”
先前大概也能體察到欒廷玉心思的蕭唐聽他如此說罷,自知欒廷玉對自己的言語確也說得敞亮,心中對他也更添了幾分敬重,便道:“欒教師,就算你我話不必點透,可是如今恁般世道諸地官司中有多少腌臢事你大概也都曉得,陽谷縣爲何會被那青州兩山綠林兵馬打破,箇中原由在當地也已傳開,也並非是刻意要與我爲敵。
雖然我是有官身的,亦曾除惡討賊除了許多聚衆作亂的強寇,休說那兩山寨中也有我一些舊識,卻也知無論是官門中人還是綠林強寇,其中皆有當殺之人與可與其推心置腹的。既無不得不與其爲敵的因由,我又何必去撩撥那青州兩處山寨?”
聽蕭唐朗聲說罷,欒廷玉驀的面露詫異之色,雖然面上也仍是彼此敘話長談,可是欒廷玉也有些感覺到與蕭唐言談時,似是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且說蕭家集主府廳堂之中有管事安排筵席,管待自家主人與一衆兄弟飲宴時,岳飛、張顯、湯懷、王貴等人自然也到了府中爲蕭唐接風洗塵。岳飛的渾家劉氏也抱着幼子岳雲又來拜會蕭唐時,廳堂內衆人見那襁褓中的小傢伙甚是活潑,倒也有些人來瘋似的扭擺着小胳膊小腿也甚是有趣。只是岳飛之父嶽和如今仍是積病羸弱,還沒等劉氏多向蕭唐奉承幾句,便被岳飛一板正經的打發回家去助岳母照拂公公。
覷見劉氏似有些埋怨卻又不敢明言的神情,岳飛與他妻室之間刻板的關係也都讓蕭唐瞧在了眼裡,然而席宴之中還有個如何也繞不開的話題,便是前些時日青州兩山強寇接連興風作浪,不止連敗京東、河北諸州各部的官軍,甚至還攻破治下便是宗城縣蕭家集的大宋陪都大名府。
岳飛的幾個結義兄弟之中,王貴算是性情最爲粗莽,秉性中草莽氣也較濃的一個。是以王貴也並不覺得大名府爲青州兩山強寇攻破如何打緊,反而朗聲譏笑自打蕭唐哥哥被調任至東京汴梁之後,大名府留守司的官軍卻是一日不如一日,還談何戎衛疆土,連番被嘯聚山林的綠林兵馬殺得大敗虧輸,卻不是要教人笑掉大牙?王貴當然也知自己結義兄長岳飛的忌諱,也並沒有就着話茬深往下說,只是提及雖然大名府一朝失守,治下百姓一樣過活也沒甚分別,聽說還有不少貧苦災民得那兩山好漢賙濟衣食,足見其風評不假,沒由來的官軍又去撩撥他們作甚?
可是岳飛聽罷仍是把臉一沉,又義正言辭的向王貴勸道:“兄弟此言差矣!雖然我也知青州兩山寨中,未必沒有許多強寇是被迫從賊,雖然嘯聚山林卻不肯害尋常百姓固然難得,但是法外可容情,情卻絕不可逾法!大宋治下州府要地被作亂一方的賊寇打破,這又豈同兒戲?依我想來那聚集賊黨生事的數山共主全羽刻意市恩賈義收買人心,哄騙得許多百姓肯舍下性命隨他造反,比起尋常聚衆劫掠的綠林盜而言,那青州兩山強寇更是國家的心腹之患。
兄弟休要以爲那幾處山寨不壞無辜良善便是甚麼替天行道,今朝他青州兩山打破大名府,明日便有其他綠林草寇便有樣學樣的侵州奪縣,民衆百姓如果顛倒的反受賊人捏造的妖言煽惑聚而從之,國家只會愈發動盪不安!實則那全羽與他麾下的賊黨也是罪惡深重,蕭唐哥哥身處汴京遮莫有許多要事要做,而那羣賊廝亂黨倘若不能爲國家所用,待我等兄弟入伍投軍時,撞見了有些強寇頭領能招撫最好,否則切記不能與那些賊人夾雜不清,絕不可反受亂黨矇蔽。”
就算也常好與人爭執廝拼的莽撞性子,王貴對於蕭唐、岳飛這兩個自己心中認定的兄長卻都甚是敬服。就算對於岳飛的話甚不認同,王貴口上也只得唯唯的應了,只是岳飛義正勸王貴時,他也渾然沒有發覺身後有許多雙目中包含嗔怪、無奈甚至帶着敵意的眼神投來。卻是蕭唐拿眼神掃了一圈,示意廳堂之內深知自己雙線行事勾當的心腹兄弟稍安勿躁。
遮莫有朝一日再相見時,你卻要視我爲禍亂國家的仇寇了......蕭唐心中念罷,臉上苦笑之色也是一閃即逝,而是舉起酒碗,對岳飛說道:“兄弟得恩師苦心栽培,這些年來也從未有過半點怠懈,他日投軍爲國效力,自然有意氣崢嶸,功名顯著時。爲兄自也期盼兄弟你聲振華夷,能爲華夏山河立下不世之功的那一日。”
岳飛聽罷,比起蕭唐所言只說華夏山河而未提大宋朝廷,他只感自己這同門師兄誇讚的忒過,也連稱哥哥忒過謬讚,兄弟也期盼有朝一日一併與恁爲國家效命。隨後席宴吃酒也只過了一巡,岳飛便向蕭唐請辭說家中父親尚需照拂,待哥哥啓程返回汴京時,小弟自當相送云云,便率先告了聲罪,起身離席出了蕭家集主府。
眼見張顯、湯懷、王貴三人吃得口滑,彼此相談甚歡,蕭唐淺呷了一口酒,又對身旁的燕青喃喃說道:“卻不知孟州那邊情況如何,樂和兄弟是否已見到了武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