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產要縫八層,蕭琰的意識始終清醒,孩子生出來了,肚子便奇異的不疼了,只是手術刀和手術鉗子夾子等物在身體裡進出,看得她心裡發怵,可只能咬牙堅持着,這個時候,沒有人能讓她依靠,她只有靠自己!
護士將洗乾淨的小寶寶包裹在棉被裡,用專業的手法抱到蕭琰面前,笑吟吟的說,“蕭小姐,看看你的兒子,好可愛哦!”
蕭琰的注意力,立刻被唯唯吸引,她目不轉睛的看着兒子,小傢伙正閉着眼睛酣睡,她嘴角咧開不禁傻笑,眼角卻有淚水滑落,喜及而泣,“他好醜哦,皮膚好紅,皺巴巴的呢,不過,母不嫌兒醜,再醜也是我兒子!”
“呵呵,不醜啦,小孩子剛出生都是這個樣子的,等過幾天,慢慢就長開了,皮膚就會又白又嫩的。蕭小姐你看,小寶寶還是雙眼皮哦,能看出來一點兒呢,這眉毛和頭髮好黑呢,鼻子也很挺的,看這小模樣,寶寶爸爸一定是個帥哥啊!”護士指着寶寶的五官,熱情的說道。
蕭琰仔細看着唯唯,連眼睛裡都溢滿笑意,她下意識的附和道,“是啊,他爸爸很帥呢,他長得真像爸爸,對了,寶寶乳名叫做唯唯哦,唯一的唯,我以後再生個女兒,就叫一一,合起來就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寶貝兒!”
“哇,真好聽!唯唯,小唯唯,聽聽哦,媽媽多愛你喲,寧願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住你呢,你長大後一定要孝順媽媽哦!”護士逗弄着小寶寶,一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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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琰脣邊的笑,無限蔓延,她沉浸在生子的喜悅裡,一時忘了所有傷痛,甚至忘了,許靳喬已是別人的丈夫,再不可能與她生女兒,他們不會有一一了……
蕭琰忽然記起什麼,“對了,唯唯幾斤重啊?”
“不知道呢,這裡沒稱臺,沒法稱啊。”護士想了想,建議道,“轉去省城醫院後,你記得請醫院護士幫忙稱一下孩子,估計有五斤多吧,不足月,體重有差別,不過也不小了,孩子太大的話,順產不好生的,哦,不過你這是剖腹產的,也沒關係啦,後天營養好一些,孩子照樣會很健康長得很快的。”
蕭琰笑應,“嗯,我明白,沒關係的,只要平安順利就好了!”
“對啊,蕭小姐你實在太幸運了,能夠在地震裡生還,還能順利生下寶寶,簡直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提起這些,護士感慨萬端。
醫生聽聞,擡頭看過來,也自欣慰不已,“是啊,迎來一個新生命,就是全新的開始,這孩子能在地震裡倖存,將來啊,肯定是有出息的人!”
蕭琰欣然淺笑,“但願吧!”
她想,唯唯應該會有出息的,遺傳基因好,後天條件也好,只要他不是扶不起的阿斗,那麼即使不如他爸爸有本事,也起碼不會太差勁兒。
嗯,就算唯唯是廢材,只要他平安健康,她亦滿足。
蕭琰的手術,整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
醫生從帳篷裡剛剛探身出來,便被一人抓住了手臂,“怎麼樣了?裡面的女人和孩子好不好?”
“哎,你是誰呀?”醫生被嚇一大跳,扭頭一看,一個渾身髒亂看不清模樣的男人拽着她,清明的目光中,盛滿焦急。
醫生定了定神,扶着眼鏡說,“母子暫時平安,還需要觀察。你是家屬麼?”
“我,我不確定。那個她,對了,就是生孩子的女人叫什麼名字?我想確定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江夜璟尷尬的說道。
醫生皺眉,“我只知道姓蕭,但具體叫什麼,我還沒問呢,你等等,我進去幫你問問。”
“好的,謝謝。”江夜璟欣然道謝,滿目期待。
醫生折返回來,不及發問,蕭琰已道,“我叫蕭寶兒,外面的人,是我的好朋友,如果允許,先讓他進來吧。”
她手術結束,身上蓋好了被子,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了,沒想到江夜璟還等着她,心裡一時很酸。
“好,可以,但不能太久,你需要休息,等下就要轉院了。”
“嗯。”
醫生出去,將江夜璟請進了帳篷,護士把唯唯放在蕭琰身邊,然後全部離開。
江夜璟站在*尾,直勾勾的盯着蕭琰,激動、狂喜、失落等種種情緒交迭,他心情五味雜塵,沉默許久,才抖着嘴脣,吐出沙啞的音來,“你……還好麼?”
蕭琰淡定淺笑,“我還好,你怎麼會來?”
“我……”江夜璟鼻子很酸,他再一張嘴,竟哽咽了嗓音,“我找你很久了,這段時間,我跟公司請假暫停了接戲,一直在找你,我把川北都快翻遍了……”
蕭琰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她目光下移,落到江夜璟的腿上,心臟一緊,“你的腿怎麼了?地震時你還在川北麼?”
“在,同你一樣,親身經歷了大地震,幸好當時我不在酒店,我在酒吧,一樓,所有人搶着往外衝,我被砸落的東西傷到了腿,不過沒大礙,只是肌肉破傷,沒有骨折。”
江夜璟輕聲說着,瘸着腿一步步走近,在*頭站定,他扶着*架,目光仍膠凝在蕭琰臉上,兩人都是同樣的狼狽,蕭琰的左腿骨折,手臂破傷,頭髮全部汗溼貼在了臉上,看起來很虛弱。
“你真的沒有問題麼?腿傷不嚴重?你別騙我啊。”蕭琰追問道,擔心不已。
他鄉遇故知,在這樣的際遇裡,能遇到故人,且是爲她而來的故人,這份感動,怎會不深?
江夜璟搖頭,灑脫一笑,“我真沒問題,若是骨折了,我還能走到你面前麼?”
“嗯,那便好。那麼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我從酒吧跑出來,跟隨別人跑到了馬路上,學着自救又是趴地上,又是抱頭的,終於沒死在地震裡,撿了一條命活下來了,後來救援隊到來,我得救了,然後又開始找你,挨着災民區和救助區一路找過來,終於找到你了!”
江夜璟深深的吸了一氣,眸中閃爍着晶亮液體,嗓音愈發低沉哽咽,“幸好,你還活着,只要平安在世,其它都不重要了。”
蕭琰心臟狠狠的跳動着,她一閉眼,又禁不住溼了眸子,“夜璟,幸好我們都活着……可是,你不要再這麼傻了,不要再管我,行不行?若你不幸喪生在川北,你叫我於心何忍?我這輩子,怎麼能心安?”
“沒有看到你幸福,我放心不下。”江夜璟垂下眼瞼,他頓了頓,不想弄得蕭琰心情不好,便轉移了話題,“寶寶呢?聽說你早產,寶寶沒什麼問題吧?”
蕭琰咬脣,極力壓下那股難受勁兒,她扭頭看向身邊,“寶寶在這兒呢,早產一個月零十天,有沒有問題暫時還不能確定,需要轉去省城醫院進一步檢查。”
“嗯。”江夜璟繞過*,在另一邊看到了酣睡的唯唯,他俯下身打量着小傢伙,“是兒子還是女兒?”
蕭琰道,“兒子,乳名唯唯。”
“唯唯?”江夜璟咀嚼兩遍,揚脣笑,“很親切的名字,這小子模樣俊得很,倒是把他爸的優點都遺傳到了!”
聞言,蕭琰幹扯了扯脣,神色漸漸黯淡。
那人,還不知道他的兒子出生了吧?此時此刻,他的婚禮正是熱鬧的時候吧?
信任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每當她下決心去信任他的時候,現實總是會給她迎頭一擊,將她打回冰冷的原形,她是個害怕受傷的人,每傷一次,便往殼裡縮一層,躲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裡,默默的舔舐傷口。
就像小時候,她總被人嘲笑沒有爸爸媽媽,她不敢回家哭,生怕奶奶傷心,便總是如這般躲起來,像是被人遺棄的孩子。
這麼多年來,她習慣受傷,亦習慣了療傷。
只是不知往後……
“對不起。”
江夜璟突然的歉意,打斷了蕭琰飄忽的思緒,她回神,茫然看向他,他蹙眉道,“我不該說那些的,抱歉。”
“噢,我沒關係,我已經想開了,你別擔心我。”蕭琰明白過來,神情窘迫,“看來你也知道了,讓你見笑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運吧,兩次結婚,兩次離婚……”
“蕭琰。”江夜璟輕聲打斷她,爲她心疼,“我不會笑話你,只希望你振作起來,什麼也別再想,你現在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女人月子裡的休養很重要,不然會落下病根的。”
蕭琰鼻音略重,“嗯,我明白。”
凌晨五點,臨時調度的飛機終於準備妥當,蕭琰母子被轉移上了飛機,江夜璟以家屬親朋的身份,一併陪同,於川北飛往省城。
四十五分鐘的航程,飛機一降落在省城機場,便由省城陸軍醫院的救護車接走了蕭琰母子。
而霍柏驍乘坐的賑災直升機,於四點鐘便已到達川北,但受災面積太大,夜裡行動又不便,到處是災民與瓦礫塌方,他要找出一個人,談何容易?
天,很快亮了。
經過一天多的搜救部署,川北縣城內外已設立了不少的安置點。
醫生護士並不是固定在哪個安置點的,哪裡有傷員,哪裡有需要,他們便往哪裡調派,全是流動性的。
霍柏驍找了半夜,一無所獲,逢人便打聽蕭琰的下落,可惜無人知曉,茫茫人海,他毫無頭緒的亂找。
不知蕭琰是否還活着,不知她已死還是重傷,什麼都不知道,他拒絕去集中放置死屍的地方查看,他寧可盲目的尋找下去,也不願意在一堆的屍體當中,看見蕭琰的臉。
喬毓帆、倪朗和喬席安在中午時才千辛萬苦的飛來川北,將賑災物資交給民政部的相關負責人,與霍柏驍取得聯繫後,便一起投入了尋人的隊伍當中。
有關蕭琰身在川北的娛樂新聞,是地震過後,川北報社沒來得及發行的當天的報紙被挖掘出來,才被曝光的。而公益機構的樑先生通知蕭琰時,報社已印刷完畢,無法撤銷新聞,所以陰錯陽差,將蕭琰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只是,蕭琰被救後,全部用了蕭寶兒的名字,無人知曉她是影視明星蕭琰,即便她的臉現於人前,地震後的模樣,也沒人能認得出來。
所以,這便給不知內情的喬毓帆幾人增加了尋人的難度!
他們分頭行動,整整一天下來,幾乎走遍了每個安置點,都沒有半點收穫。
夜,又已來臨。
四人盤腿坐在一起,隨便吃了點東西,氣氛低迷壓抑。
“你們說,表嫂會不會已經……”
“不可能!”
倪朗的話,被喬毓帆一聲打斷,他激動的道,“十年前川北大地震,表嫂都沒死,這次也肯定死不了的!”
“我……我是說萬一,我們要不要去停放屍體的地方問問?”倪朗耷拉着腦袋,聲音越說越小,誰也不希望結果是這樣,可是……世事無常。
喬席安陰着臉,“沒有萬一!一會兒繼續找,趕在表哥到來前,我們必須有所收穫!”
“對,要是在死人堆裡找到,你等下一個給表哥收屍吧!”喬毓帆雙眼腥紅,任誰也無法承受老婆孩子一起死掉的慘烈結局!
霍柏驍拳頭捏的“咔嚓”響,他心裡波濤翻滾,臉上依舊沉着冷靜,“現在只有這幾個結果。一是蕭琰被救,輕傷,被安置在了醫療點;二是蕭琰被救,但是重傷,被轉移到了某個大醫院;三是蕭琰還沒有被救出來,她被埋或者被困在了哪裡;四是她已經了,或者已死,但屍體還沒被挖出來。”
聞言,三兄弟都沉默下來,即使無人願意有第四點,但現實很殘酷,逃避不了。
霍柏驍接着說道,“我們四個人,接下來兵分四路,喬毓帆,你去輕傷醫療點打聽,喬席安去打聽重傷被轉移的人員名單裡有沒有蕭琰,我隨救援隊出發,在川北城內的各處酒店坍塌地尋找,倪朗去停屍場詢問吧,不論哪種結果,我們現在除了接受,無法改變任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好!”
三兄弟點頭,神色皆凝重肅穆,浮滿悲傷。
……
許靳喬經過十八個多小時的疲憊飛行,飛機降落在A城國際機場時,北京時間2月16號夜裡10點多鐘。
他下機,一邊與霍柏驍取得聯繫,一邊趕去高鐵站,航線不通,他需要乘高鐵先到省城,然後再想辦法去川北。
機場距離高鐵站很遠,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用時一個半小時。
待許靳喬坐上高鐵,已是凌晨一點鐘了。
然而,高鐵即便快速,也得八個小時才能到達省城,這一路馬不停蹄的奔波,許靳喬在高鐵上睡着了,很疲憊睏乏,只是閉了下眼睛,便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
另一邊,蕭琰母子的情況也不大好,轉到陸軍醫院後不久,唯唯便出現了黃疸症狀,而蕭琰由於宮縮引起產後大出血,又被緊急送入了手術室。
江夜璟剛剛清洗乾淨自己,出去買了套新衣服換上,又跑去孕嬰店買了一堆嬰兒用品,回到病房,一聽說情況,急得崩潰!
後來,蕭琰出血情況暫時穩定,需要觀察,但唯唯的黃疸很嚴重,是溶血性黃疸,ABO溶血,蕭琰是O型血,許靳喬是A型血,唯唯爲A型,母嬰血型不合,母血中抗體進入新生兒的血液循環並進而破壞新生兒的紅細胞,導致發生溶血性貧血,發現得早,早治療,通過藍光照射,白蛋白等等輸液治療,多數可以恢復正常,不需要換血治療,但如果藍光照射效果差的話,就需要換血治療,非常兇險!
蕭琰聽了醫生的診斷報告病理分析,當場急哭了,“要怎麼辦?你們醫院能不能治啊?”
“我們會盡力的!”醫生沉聲道。
餘震依然不斷,省城依然在波及範圍內,時不時的震幾下,江夜璟被搖晃得站不穩,心率都跟着不正常了,他乾脆建議道,“可以轉院嗎?轉去北京醫院,北京沒有地震,醫療水平更發達,北京協和醫院有我熟人。”
經過協商,醫院同意轉院,江夜璟與北京方面聯絡好,又忙着聯繫飛機,院方也派出醫生陪同,以免路上發生不測需要急救。
早上七點,醫院救護車送蕭琰母子趕赴機場,九點起飛,直飛北京!
而與此同時,許靳喬乘坐的高鐵也準時到站。
一來一走,愛的轉角,兩人擦肩而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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