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笑聲,充滿了無盡的嘲諷。
“柳家?”姬清猶如身墜冰窟,渾身發冷,她急切的問道,“爲什麼柳家會那麼做?”
“因爲什麼?”柳菲怔怔的問了一句,她眼中淚水滾落,聲音也陡然變得尖利起來,憤憤的說道,“因爲你那時候整天哭鬧着要去找父親,要去找母親。可你是天才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天才,是讓我們凡人望塵莫及的天才!柳家爲了留住你這個天才,當然要斬斷你最後一絲念想。”
“天才,就要斬斷念想?爲什麼……”姬清喃喃的,幾乎是不能自控的問出聲。
因爲她是天才,因爲她有至尊靈根,因爲她要去找父親和母親,所以……所以柳家就將他們殺害了?
是因爲她,所以父親母親纔會死?
她不是不清楚這一切是爲什麼,相反,她很聰明,在柳菲的話語之下,她只是稍微細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事情如此出乎她的意料,幾乎到了快讓她無法接受的程度。
原來她的直覺那麼精準……原來她一直不敢來找姐姐,就是因爲在潛意識中,她已經預料到了,會知道這些讓她近乎崩潰的真相嗎?
“爲什麼,還有什麼爲什麼?”柳菲因爲強忍着胸中的情緒,身子因爲憤怒輕輕顫抖着,她冷笑着說道,“柳家主族是多麼偉大的存在,給你錦衣玉食,給你修煉資源,給你猶如貴女一般的教養。可若是你身在柳家,卻仍舊記掛着之前那個卑微的小家,他們又怎麼能將你的心籠絡住,怎麼讓你徹徹底底成爲柳家的人?”
如果不能將一個天才變成衷心於柳家主族的人,那麼便意味着他們所有的付出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柳家怎麼會看着這樣的情況出現?
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完完全全的斬斷姬清心中的羈絆,是最直接了當,一了百了的選擇。
只要柳父柳母死了,一個五歲的孩子哭鬧一陣也就漸漸的忘記了。只要她唯一的親姐姐留在柳府,便足以讓柳府成爲她的羈絆,足以通過掌控她的親姐姐而讓她乖乖聽話。
柳家是這麼做的,也的確很成功。
姬清怔住,腦子瞬間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的,又像是隻有一片空白。
前世,爲了擁有能保護姐姐的力量,爲了讓姐姐和自己過得更好,爲了讓姐姐以自己爲榮,爲了能讓姐姐嫁給一個好夫君……她是多麼的努力?
她早上不願意起來,不願意修煉,可只要姐姐溫柔的喊她,她再怎麼不情願,卻也會乖乖的起來。
她不願意學琴,覺得琴絃會割痛手指,可只要姐姐說喜歡聽她彈琴,她便歡天喜地的一曲接着一曲彈奏。
她其實並不喜歡吃清荷凝露,可只要姐姐說喜歡,她便情願在柳家說要給她獎勵的時候換取一盒清荷凝露,而不是她需要的其他東西。
因爲姐姐是她唯一的親人了,所以她將姐姐當成母親一般的看待,喜歡她,依戀她,將她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就算最後她親眼看到姐姐和北堂軒在一起,可是……可是當時她卻並不恨她……
她想着,既然
他們相互喜歡,那麼她就退出好了,她就成全他們好了。
相比一個尊貴的未婚夫,她更看重姐姐,更看重她唯一的親人。
她……是多麼的將姐姐放在心上,她盡了她最大的努力在爲她付出。
可是,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爲什麼,她的一切付出都顯得那麼可笑呢?
父親和母親是因她而死……
這是一個笑話吧?
不可能這樣的,對不對?
是姐姐在騙她,故意這麼說的對不對?
淚水從姬清的眼中洶涌落下,她幾乎瞬間就泣不成聲,甚至都無法站立,只能跌坐在椅子上,靠着椅子才能支撐起身體的重量。
“因爲這樣,所以姐姐你才恨我對嗎?”姬清輕聲問道。
如果是這樣,她的確可恨。
暖融的燭光,似乎溫暖不到她的心。
她的雙手在微微的發抖,冬夜的冷彷彿要沁到了她的身體,她的心臟,將她一顆帶着憤怒,帶着埋怨,甚至怨恨的心變得冰涼一片。
“因爲這樣?”柳菲突地輕笑,“如果僅僅是因爲這樣,我又怎麼會怪你?這都是柳家犯下的罪孽,我怎麼會怪責你?”
一個五歲的孩子,當時又能選擇什麼?不過是靠着本能哭鬧,想要索取一點安全感罷了。
她知道這真相的時候,已經到了明事理的時候,自然不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在當年,一個只有五歲的孩子身上。
可是,她的悲慘,就僅僅止於此了嗎?
不,還有太多……
“那是爲什麼?”姬清看向柳菲,“既然姐姐不怪我害死了父親和母親,還有什麼原因,能讓你這麼對我?”
姬清心中驚訝,可是卻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如果姐姐不因此責怪她,是因爲她責怪她的理由,比父母的離世更可怕嗎?
果然,她下一刻,便聽到了柳菲輕飄的聲音。
“還有什麼原因……還有什麼?”她低聲的喃喃自語,最後竟然笑了出來,“柳清啊柳清,你只是死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不是七年啊!你問我爲什麼,你居然問我爲什麼?難道,你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你親姐姐曾經遭遇了什麼嗎?”
“多可笑啊。”柳菲幾乎笑得花枝亂顫,眼中的哀慟卻極爲的令人心悸,她澀聲說道,“在你安穩睡着的時候,你知道你姐姐在做什麼嗎?她哄着你入睡之後,便要去哄另外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奪走了她清白和貞潔,將她一輩子都毀掉的男人!”
她們的房間只是隔着一堵牆,因爲她要方便照顧自己的天才妹妹。
可是,一牆之隔,卻像是兩個世界那麼遙遠。
妹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所有的照顧,可是她知道她承受了什麼嗎?
夜深人靜,在她睡着的時候,就在一牆之隔,她這個做姐姐的卻被男人狠狠壓在身下,肆意羞辱。這些柳清都不會知道。因爲她是高高在上的天才,她只會享受她的溫柔疼愛,而不會去了解她的悲傷喜怒。
她從來不會!
淚水從柳菲的
眼中滾落,她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哀慟極了。
看着這樣的柳菲,姬清猛然心悸。
她突然想到了,姐姐將她當成那個男人的時候,曾經說過的話。
她說,她被整整折磨了七年。
七年?
剛纔姐姐也說了七年。
難道,姐姐在七年之前就被那個骯髒的男人佔有了清白,而她身爲妹妹……竟然一無所知?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姬清怔怔的問道,聲音變得木木的,“我,我不是一刻都沒有離開過你嗎?我不是一直在保護着你嗎?難道是因爲我……”
因爲她有什麼失誤,所以姐姐纔會被那禽獸玷污?
不,不可能。
七年前她八歲,姐姐十三歲。那時候,她們已經在柳府相依爲命度過三年的春秋。她十分的依賴姐姐,白天的時候都要姐姐陪着修煉,晚上的時候也喜歡纏着姐姐。
她那麼依賴姐姐,又怎麼可能會離開姐姐?
可如果她時時刻刻都跟姐姐在一起的話,那禽獸怎麼有機會得逞?
爲什麼她沒有絲毫的印象?
難道他是晚上摸過來的,有那麼膽大包天?
可如果那禽獸是晚上找到了機會,那就和她並沒有太大聯繫。可爲什麼姐姐的神情和話語,卻像是在控訴她呢?
姬清腦中紛紛亂亂,喉嚨有些發緊。
難道,是她什麼時候害了姐姐,可是自己卻不知道?
她很害怕,可越是害怕,事情越是朝着她害怕的方向發展。
“當然是因爲你!如果不是你非要我去撿回那一隻風箏,我怎麼會碰到柳管家?如果不是那次我落單了,又怎麼會被他佔了清白,從此被他逼迫?”柳菲臉上的苦笑十分的悽然,一雙眼睛被淚水浸泡得極爲溼潤,裡面的亮光卻像是帶着灰敗笑意,“對了,被他玷污也不是沒有好處。起碼,我知道了父親和母親死去的真相,不是嗎?呵呵……這算不算唯一的好處?算不算?”
風箏?
姬清記得。
雖然十歲之前的記憶她全部都忘記了,可是她卻夢到過那個場景。
姐姐爲了讓她開開心心的,四處託人買了一隻大蜈蚣風箏,帶着她一起玩。可是那隻風箏卻因爲斷裂線,飄向了遠方。當時她哭鬧不休,姐姐無奈之下只好答應去將那隻風箏取回來。
“因爲我?”姬清愣愣的問道,聲音之中滿是不敢置信。
“對,就是因爲你!”柳菲脣邊滿是冷嘲的笑意,“你害死了我的父母,又毀了我的一生。我不過是勾引了你的未婚夫,你就如此恨我。那我要怎麼恨你這個毀了我一生的人呢?如果你今天是來向我索命的,那就來吧。除了這條命,除了這具殘破的身體,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你想要,就拿去!”
說着,柳菲輕而決然的閉上了眼睛。
她笑着,脣邊的笑意甚至可以用輕鬆來形容。她在笑,在笑着坎坷的命運,在笑她自己的身不由己,也似乎在嘲笑姬清的一無所知。
姬清怔怔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的看向柳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