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一名穿着實驗室防護服的男人,手裡捧着一沓資料,快速走進羅明夕的辦公室。
“羅先生,剛剛出來的結果,已經整理好全部在這裡了。”聲音畢恭畢敬。
“好,放在這裡吧。”羅明夕眼神從面前的文件上移開,指指桌子空着的地方。
防護服男人把資料戳戳整齊,轉向羅明夕的方向,輕輕放到桌上,語氣有點激動的說,
“羅先生,真的是虧了您那天提供的手帕了。之前在急救室獲取的血樣,全都是被污染了的,根本培養不出來那東西。唉,培養它,還是要用最自然狀態下取得到的血種才行。”他向着羅明夕稍微欠着身子,表情帶着諂媚,“真是不知道您是如何獲得這麼自然的血種的!不瞞您說,我們之前拿別人也試過好幾種辦法。先是試着在睡眠狀態下用最細的針頭取血,可取出的血它根本不能用,因爲睡眠狀態靈值極低,養不活它。後來試着清醒狀態下抽血,還是不行,因爲被抽血的那個人他心裡怕啊,影響了血液的純度。哎喲,我們正一籌莫展的時候,您派人送來的這個血種簡直是雪中送炭,我們…”
羅明夕擡手製止了他的喋喋不休,皺着眉頭說,“這些我之前都聽說過了。你把東西放在這裡就好了,沒別的事情就出去吧。”
“哎,哎,”男人點頭哈腰的應承着,“那您忙着,我先出去了。”
羅明夕低頭在文件上籤了個字,擡眼掃了他一眼,點點頭。
男人弓着背輕聲退了出去,關緊門。
羅明夕放下手裡的文件,往後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剛剛送來的資料不知道在想什麼。
安靜了一會兒,他摘掉眼鏡,閉上眼睛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從書桌下的抽屜裡面拿出一塊絲織的眼鏡布,一邊輕輕擦拭着眼鏡,一邊偏着腦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着,他戴好眼鏡,把資料拿到自己面前,順手從身後的書架上抽出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
兩份資料上面,都用漆黑的油墨印着“譚潤子”三個字。
他看着這三個字微微揚了揚眉毛,翻開了剛剛送來的資料。
資料裡的幾張電鏡顯微圖片吸引了羅明夕的注意,上面一個一個白色的點狀物質四周放射狀的伸出細絲樣的線,這些線若隱若現的彼此牽連在一起,好像有生命似的不斷延伸,交織成網。前幾張照片上的白色絲網只有零星幾個,到最後幾張照片,已經密密麻麻幾乎連成了一片。
羅明夕看着照片,眼裡少見的透出幾分欣喜,他將印有照片的幾頁抽出,放在一邊,打開牛皮紙袋子,取出另一沓資料。
這沓資料,正是他前幾天看的那份個人資料。
他一下子就翻到其中一頁,抽出夾着的書籤,找到0,10000,99,這幾個數字,用筆在上面勾畫了一下。再將印着照片的幾張紙上的字和個人資料上的字比對了一下。
“果然…”羅明夕呢喃着感嘆了一句,冰冷的眸子裡透出一絲光亮。
他放下手裡的資料,快速撥通樂瞳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樂瞳立刻接通了電話,
“羅先生。”
“嗯,上次的那件事情,實驗室剛剛的報告說很成功。下一步就需要你去操作了。”羅明夕推推鏡框,回頭看了一眼書架上的生時時鐘。
“放心羅先生,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樂瞳說完,恭敬的掛斷電話。
羅明夕放下手機,猶豫了一下什麼似的抿了抿嘴,接着他起身,從立式的衣架上面取下西裝外套,走到右側的穿衣鏡前套上,整理了一下領帶。
接着,他慢慢閉上眼睛,左手的眼睛戒指轉向手心,幾秒之後他的身影竟然變淡,最後直接從鏡子前消失了。
我坐在天鵝形的馬桶上,正一邊回憶着千暮之前說的話,一邊暢快淋漓的解決着生理需要。本來中午答應了水靈去自助餐廳吃飯,結果最後還是定了餐在病房裡吃。
我撐着下巴坐在那裡盤算自己如何才能偷偷溜到羅明夕辦公室去,還得保證自己不會被抓住。一想到千暮之前說的懲罰,我就後背一陣發涼。餘光突然看到一個黑影,我測過頭來一看,嚇得差點直接從馬桶上掉下來!
羅明夕!居然無聲無息的突然出現在洗漱間中間的浴缸旁邊!
“啊!~~~”我大叫一聲,第一反應就是擡手伸到天鵝腦袋那裡感應沖水,可是越着急越沒反應,夠了半天也沒有把廁所衝了。
“羅明夕!別人上廁所呢你幹什麼突然進來!”我一臉尷尬的朝着他大喊,好在衛生間的門是磨玻璃的,她應該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
羅明夕的身形頓了一下,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我趕忙用衛生紙擦擦乾淨,起身按了一下天鵝頭頂的小按鈕,唉,自動感應什麼的也不是無時無刻都那麼敏感啊。
我走到洗手池前把手洗乾淨,抽了兩張紙巾擦乾,走了出去。
羅明夕黑着臉大爺似的坐在沙發上,見我出來了,心情看起來極其不爽的瞥了我一眼,
“水靈最近真的有認真調理你的飲食嗎?”
嗯?他問這個幹什麼?
我剛剛出來的時候還以爲他是因爲我亂闖他的辦公室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呢,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飲食身體健康了?
“呃…還挺好的吧,就是我自己老是各種事情沒按時吃飯…”
“…一個女生…上廁所怎麼會這麼臭!”羅明夕皺着眉頭彷彿吃了蒼蠅似的看着我。
“………”
我擦…
我一瞬間臉紅到頭頂,哪有人把這種話直說的啊啊啊!我明明剛剛想立刻沖廁所的嘛!誰讓你們這破地方沖水感應沒反應!怎麼能怪我!
哪有人便便是香的嘛...真是的...
而且,…
“誰讓你悄無聲息做賊似的出現在人間衛生間門口!”我跳腳朝他喊道,“我應該舉報你偷看女生上廁所呢!”
“少自戀了,你之前脫光了在我面前我都沒feel,我還看你上廁所?…呵呵,開玩笑。”羅明夕一臉鄙視的回擊我。
脫光了?我什麼時候在他面前脫光了?
哦,我想起來,之前在遊戲裡受傷之後,是羅明夕幫我處理的傷口。
好吧,我癟着嘴巴看着他,趕緊轉移話題,
“你來幹什麼?你不會是因爲我擅自闖進你的辦公室,來……”
“來懲罰你?”羅明夕輕笑一聲,“看在千暮的面子上,這次先放過你。不過,你也不要以爲認識了千暮就可以爲所欲爲了。我希望,這種事情沒有下一次…”他看着我的眸子一冷,我心裡一陣叫苦,那怎麼幫千暮查羅明夕的秘密嘛…
“…千暮…和你說了很多我的事嗎?”羅明夕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的問道。
我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千暮什麼都沒和我說,只是有點驚訝爲什麼你的手鍊會戴在我手上!”我舉着右手朝他指了指手上的手鍊。
“……那就好,給你,你就戴着,不要對一些不用你瞭解的事情好奇太多。…如果他試圖告訴你什麼的話,我說不準會殺他滅口。”羅明夕的語氣毫無感情,看來千暮果然瞭解羅明夕,連他會殺他滅口的事情都猜到了。
“呃哈,千暮和我又不熟,他不會告訴我這個陌生人你的事情啦!而且…那個,我也沒敢問他…”我心虛地看了他一眼,要是讓羅明夕知道千暮不僅僅承諾要告訴我手鍊的事情,還要打包把羅明夕所有的秘密都告訴我,他估計怎麼見的閻王都不知道吧。而且…我還答應了千暮那樣的任務…看來未來我的日子也不好混啊……
“…我來找你並不是要說這些事情的。”羅明夕的表情正了正,“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什麼他還要這麼問我…我真的很選擇恐懼症啊…
“呃,先聽壞消息吧……”好消息留在後面緩解心情好了。
“你的胃癌估計是沒治了。”他看着我,語氣特別平淡的說。
沒治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可是,我連胃鏡都還沒做啊!”
他難道是想要誆我,讓我放棄生的希望?
“不用做胃鏡了,你的基因型我們分析過了,不符合可治癒範圍的基因。你放棄吧。”他本來想多解釋幾句,但看我也不會懂的樣子,匆匆下了個結論。
“可是…可是,可是你不是告訴我爸媽還有我的閨蜜思思他們,說我的胃癌已經治癒了嗎?”我頓了頓,“其實我早上就想去問你了…”
“我這樣說,就可以讓他們少點電話留言問你的事情了。”羅明夕冷冷的和我說,“每天樂瞳都要不厭其煩地回覆他們的留言,普斯瑞斯這裡又不可以使用外界的電話,還要不停的去到外面回覆再回來,這樣會影響她的工作。而且,電話裡說的越多,被監聽的可能性越大,爲了普斯瑞斯的安全,不能再允許他們這樣做下去了。”
“可是就算這樣,你也不能騙他們啊!”我生氣的對他說,“你這樣告訴他們,是,他們可能會放心多了,減少問我信息的次數,可是你有想過他們得知真相的時候的心情嗎?我爸爸一定會恨透自己的!他以爲我真的治好了,肯定就會放棄求其他醫生的機會,一心相信你,耐心等我回去。如果他知道你是因爲這個原因騙他的,我其實根本沒治了。你認爲他會放過你,放過普斯瑞斯嗎?!”
“呵呵,他不放過又怎樣?”羅明夕的話語鋒利帶刃,“他一個普通人,又能做到什麼?…大不了最後消除他的記憶就好了…”
“什麼?!”我難以置信的看着羅明夕,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消除記憶?!”
“對啊,這樣不僅僅是普斯瑞斯,估計他連你也會忘記吧。忘記就好了,就不會再有痛苦了。反正,父母和孩子之間的感情,也不是無堅不摧的。感情這種脆弱的東西,不要也沒什麼了不起。”他嘴角揚起一抹邪惡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冷漠的沒有任何感情。
“你…”我後退一步,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羅明夕。就算他對人一直冷冷的,可是至少簽訂契約那天,他還會溫暖的笑,體貼的關心我,親自把我送回病房,囑咐水靈照顧好我。可是,人怎麼可能在一天之後,就變成這樣?就像…就像個真的來自地獄的可怕魔鬼一樣,一點人類應有的感情都沒有?
“你怎麼能這麼說?那是可是我爸爸啊…他不是你們的敵人。”我看着羅明夕,聲音都有些發抖,“如果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真的真的,就算慘死在地獄狂徒的手裡,也不應該和你簽訂契約的!…這句話,我之前也說過,可是我當時說完就後悔了,因爲我以爲你羅明夕不是這麼冷血無情的人。可是我發現我錯了!…你,根本不值得我真心的對待!你也不值得千…”我剛想說出他也不值得千暮這麼惦記他,但是轉念一想,羅明夕現在這個樣子,如果知道千暮告訴我他變了的事情,說不準又要找個千暮興師問罪了,“你也不值得你周圍的人,那麼關心你!因爲你這個人,根本對別人沒有心!”
“心?”羅明夕好笑的看着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你就是沒有!”我氣憤的反駁他,“有心的人都不會這麼面無表情的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呵,好吧,就按你說的,我沒有心,可那又怎樣?你已經和我簽訂了靈魂契約,想解除也不可能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天真太容易被別人左右吧……”羅明夕聳聳肩,好像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一樣。
“你…你真的…”我看着他,我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明明那麼帥氣的面孔,深邃的眼睛,粉紅的嘴巴,看起來天使一樣的人,爲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還有一件好事,你還沒聽呢…”他往後一靠,一臉慵懶的看着我。
“我不要聽了!”我狠狠的看着他,“在你那裡能有什麼好事!有好事也是沒良心的好事!我還不如不聽!”我一把扯下他戴在我手腕上的手鍊,扔到他身邊,“還給你!我死也不要戴你的東西!”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跑出屋子。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對羅明夕感覺到心灰意冷。現在的他太可怕了,我也終於能體會到千暮那種不願意相信他變了的心情。
.......
羅明夕坐在沙發上,一言不語的看着手中手鍊菩提子上閃着銀色光芒的十字架,眼神突然有那麼片刻的恍惚,他緊緊地攥住手鍊,看着我剛剛跑出去的方向,猶豫了一下,站起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