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月前,宮裡就傳遍了祁朝使臣將來會晤的消息,如今祁朝國勢鴻運,正有燃燃燎死之勢,雖不如凌奚強壯,卻依舊是不容小覷。聽說這次前來的,還是位曾經跟隨先帝打天下、成功輔佐先帝登基的外姓王爺。
三日前,祁朝使臣就已經到了凌奚驛館,在今日一早時便與一同隨來的大臣進了皇宮,共同面見凌帝,商討兩國未來的經濟等發展事宜。
不管朝堂那邊再怎麼鬧騰,都與後宮妃嬪無關,其中尤爲是阮閣內最爲清淨。
阮閣裡的那位娘娘來歷不明,平日裡也多是深入簡出,唯獨只有在皇后娘娘宮中能夠瞧見裡面。可偏偏就是如此,凌帝對她卻是寵愛得很,風頭甚至是有着隱隱壓過皇后的趨勢。
起先還有些挑事的妃子前來拜見,明裡暗裡使了不少絆子,久而久之也有人漸漸發現,阮閣裡的這位娘娘真的是就像是說的一樣,名門淑女,大家閨秀。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沒有爭寵的心思。
蘇蕭今日身着一襲粉衣,大約五六歲的模樣,皮膚白皙,兩頰略微嬰兒肥,正坐在桌子上邊晃腿邊歪頭看着在鏡前挽發的女子,小聲問道:“母妃,您今天不開心嗎?”
不只是今天,好像從幾個月前都這樣,一直悶悶不樂的。
女子回頭,一襲水藍翠煙衫,卻是襯的肌膚勝雪,清靈絕俗,妝容淡雅而美麗,精緻柔美的容顏上掛着和煦溫婉的笑容,“怎麼,我的小阿蕭也會看人識心情了嗎?”
蘇蕭哼唧一聲,“我纔沒有呢,明明就是母妃都把心情寫在了臉上,就連父皇都偷偷穩過我好幾次呢。”
“……那阿蕭怎麼跟父皇說的?”阮妃似是身子僵了一下,接着起身整了整蘇蕭的衣服,說道,“以後這種事情不要去麻煩你父皇,知道嗎?”
“我纔沒有呢,明明就是父皇偷偷來問的我。他那麼小氣,還將我的糯米糰子奪了去,姑奶奶纔沒有去麻煩他呢!”糯糯的聲音一口一個姑奶奶,兩腮氣鼓鼓的,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笑。
阮妃笑着將她抱起來:“那這樣說來,你前些時日從你父皇書房裡拿走的玉珊瑚又該怎麼辦?”
“我不管,反正是父皇的錯。”
“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今日宮裡人較多,待會兒出去的時候可不要衝撞了人家,尤其是東宮那邊,別再偷偷跑過去了。”阮妃叮囑道。
上次也不知道蘇蕭是怎麼回事,走着走着竟是一個跟頭從牆頭上栽了下去,又正好將在牆下練武的東宮太子殿下砸了個正着,聽說那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呢。
“誰讓大皇兄整天就知道欺負我,”蘇蕭伸手環住阮妃的脖子,糯糯道,“活該,不關阿蕭的事。”
“小機靈鬼,”阮妃將她放下來,“記住母妃說的話,宮裡人多,切莫再給你父皇惹麻煩……”
“知道了知道了,母妃放心,我不會闖禍的。”蘇蕭生怕阮妃還要繼續說下去,‘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飛快的跑了出去。
“這孩子……”阮妃哭笑不得的抹掉臉上的口水。
前殿鐘鼓奏樂,賀詞朗朗,想必一定是很熱鬧。
只要是那人來了,兩國之事想必定會是相談融洽了吧。
除了,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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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還好在這裡。”假山後面的草叢裡,蘇蕭正撅着屁股,用力的往外拽着什麼,拽了好半晌,纔將裡面的東西拖了出來。
那是一柄未開刃的劍。
父皇也給她請了習武的師傅,可那些師傅教的都是些花拳繡腿,哪裡像大皇兄那樣,拿着劍‘唰唰唰’地多麼威風。既然父皇不讓她學,師傅也不教,好啊,那她就自己學。
“不教就不教,你們就給姑奶奶我等着瞧……哎喲,不行了,這劍怎麼這麼沉,大皇兄拿的動嗎?”好不容易將劍全拖了出來,蘇蕭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呼呼扇風喘着氣。
依蘇蕭的體力,就算再練個千百次也不能一下子就給舉起來,但找些巧勁擡起來還是滿成功的。
她這邊正自我滿意着,離假山不遠處那邊卻炸開了鍋。
那邊,五六個小孩正手腳無措的圍成了個圈,圈裡還有着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小孩。
“你們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快把他給我拉開?”說話的小孩冷不防被掀了個身,迎面就是重重一拳。
其他圍在外邊的小孩臉上、身上都掛了彩,面面相覷的相互看了一眼,想要幫忙卻又不敢靠近。
“二、二公子,不是我們不幫,而是、而是……”
這小孩也忒能打了些……
你看看他們身上的傷,不就是上去拉架給揍的嗎?
再說了,人家起先還好好的,還不都是因爲你說話太難聽……
“嘶——殷景衍,你要是不立馬鬆手,等回去了我孃親一定不會放過你!”
被喊了名字的小孩仍是不肯鬆手,被扯亂的頭髮散在面前看不清神色,只聽他冷冷道:“你都說了不會放過我,那我還放過你做什麼!”說着,手下又要有動作。
殷楚琉見他真是要動手,當即手忙腳亂的用腿使勁一蹬,轉而就壓在他身上,狠狠掐着他脖子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就算你死了,父親也不會追究,因爲你就是個什麼都沒有的賤種,賤種!”
其他人見殷楚琉真是要將人掐死,也慌亂着上去拉人。
“二公子,快鬆手啊……”
“二公子,就算岑王爺不追究,那、那還有陛下那兒呢……”
“快,把他們拉開。”
他們這邊正拉鋸着,最外面的幾人只覺身子一輕,就被撞了出去。
就聽見一道聲音喝道:“你們一羣人欺負一個,算什麼男人,有什麼事就單挑!”
被拉開的殷楚琉看了一眼,見是個女娃子,沒好氣道:“你又是誰?你有什麼資格本公子的事情?”
“我是誰?”蘇蕭將手中的劍一豎,險些將自己拍倒,“記好了,我是你姑奶奶!”
“……”
任誰見了一個五六歲大奶聲奶氣的女娃娃,手裡提溜着一把髒兮兮的醜劍,還正趾高氣揚的說着‘我是你姑奶奶’,這場面……怎麼看怎麼怪的慌啊。
殷景衍原本是緊抿着嘴脣,瞧了一眼後又迅速轉了回去。
真是……瞎了他的眼。
“就你?就你還姑奶奶?”
“喂,你們聽見了嗎?她說自己是姑奶奶?”
“哈哈哈,笑死人了……”
幾人正笑的前仰後合,殷楚琉冷不防被人推了一下,站穩後剛要破口大罵,頓時冒了一身冷汗。
蘇蕭竟是舉起劍直接劈了過去,劍未開刃卻還是將假山蹦了塊缺口,碎了一地。
“怎麼?我當不起你姑奶奶?”蘇蕭冷下一臉,毫無表情的看着他們。
一衆人還當真就被唬的退了好幾步。
他們再怎麼打鬧,那也是一羣沒有動過刀拿過劍的少年,哪像蘇蕭似的,二話不說直接上來一劈。
叫誰誰受得了。
殷楚琉瞧了蘇蕭一眼,又惡狠狠的瞪着殷景衍,咬牙道:“我們走!”
直到那幾人離開,蘇蕭還保持着那個‘威猛’的姿勢,殷景衍動了動腳步,剛想要過去提醒她一聲,就聽見‘哐當’一聲,蘇蕭當即就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了了地上。
“疼疼疼,疼死姑奶奶了……”小手甩的飛快,虎口那處被力道震的通紅。
殷景衍:“……”
蘇蕭坐在地上吹了半晌,這纔將身側站着的那人打量了打量,她踮起腳卻也只是恰恰能夠夠的着那人的肩膀,好高……
可‘她’皮膚白淨,下巴尖尖,明明就是個女孩子啊?
不由放軟了些聲音,“我叫蘇蕭,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開口。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整個皇宮就沒有人敢欺負你。”蘇蕭一拍小胸脯,甚是自豪道。
殷景衍撿起地上掉落的髮帶,將頭髮束在身後,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寫着什麼。
“殷?”蘇蕭認識的字還不是很多,有些不確定道。
殷景衍點點頭。
蘇蕭笑着拉過他的手:“太好了,那我以後可以你殷姐姐好嗎?”
“……”整個人都僵了。
殷……?
蘇蕭以爲他不願意,糾結着小臉道:“可是……你比我高……”
‘妹妹’那字她怎麼叫的出口?
殷景衍感受着手心軟乎乎的糰子,又瞧了瞧小孩糾結皺起的臉蛋兒,心裡莫名熱乎乎的,竟是有些不受控制般的就衝她點了點頭。
“咯咯,殷姐姐……”蘇蕭樂了,“走,姑奶奶帶你去玩好玩的。”
殷景衍走了半步,驀地想起還躺在地上孤零零的劍來,用腳尖踢了踢,問蘇蕭該怎麼辦?
蘇蕭很是厭惡的瞥了一眼,轉了轉眼珠,跑到連廊上隨便找了個人就拽了過來。
被拽過來的是個年輕的小公公,一瞧見是蘇蕭當即就慌了神,不是他膽子小,而是這位姑奶奶實在是太折騰人了,強笑道:“七、七公主,您找小的有什麼事嗎?”
“就這個,”蘇蕭用下巴挑了挑,“你去告訴大皇兄,說是小賊偷的劍被找到了。”說着拉着人走了幾步,回頭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還有哦,不要讓大皇兄太感謝我哦,咯咯……”
“……”您確定太子殿下是‘感謝’而不是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