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大師兄口中所說的它便是定海神針, 孫悟空從自己耳中掏出定海神針，遞給陸珥，“大師兄用完了可記得還給俺, 這寶物, 俺可不捨得隨便給人。”
陸珥道, “我定會還你的, 不過等你做了玉帝, 許就瞧不上這等棍子了。”
孫悟空撓耳笑，“俺其實對那玉帝的位子，也沒多大興趣, 俺只想帶小桃樹回花果山去。是小桃樹跟俺說，要俺找個冠冕堂皇一些的理由, 俺才這樣說的。”
“小桃樹？”陸珥冷笑道, “便是那西王母嗎？”
孫悟空張了張嘴, 嗯了一聲，低頭道, “雖說她利用了俺，可俺，卻怎樣都恨不起她來呢。”
陸珥斜眼看孫悟空，毛臉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滴溜溜轉着, 又定了神。
他彎腰, 抱起癱軟在地的蒙七七, 拿自己破碎的衣衫把她捆在腰上了, 又堂堂正正地直起身子來。
“走！”他的聲音洪亮有力, 定海神針在他手裡拿着，已然成了千斤重的大鐵棍。
孫悟空跟上他, 和他一起出了蟠桃園。
在園子前，他們見着了一羣衣着華麗，提着籃子的仙子。
那羣仙子見了他們，也不覺得奇怪，只笑問，“你們也是西王母聖上請來的客人嗎？怎麼到這兒來了？蟠桃大會快開始了，怎還不快快去瑤池？”
陸珥一臉嚴肅不理會他們，孫悟空笑着點頭哈腰，“是呢是呢，俺們這就去。”
告別這羣仙子，一路往瑤池而去，陸珥每走一步，便把腰上的蒙七七束緊一些。
每走近瑤池一步，他又覺自己的心，沉重了許多。
等真正到了瑤池前，見着了那一堆喝着酒，笑着唱着的神仙時，陸珥覺得自己心中一路沉澱而來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你且帶着你小師姐去邊上呆着，一會兒恐傷了你！”
和孫悟空交代之後，陸珥解下腰上的蒙七七，扔給孫悟空，自己持着定海神針，撲向了瑤池邊喝酒歡樂的衆神仙。
這一衆神仙原先還沉浸在西王母回到天庭的喜悅中，陸珥忽的撲過來，且手上持着的定海神針，重達千斤，竟生生地將他們全部人，打飛到了一邊。
西王母坐在最上頭，吃着蟠桃喝酒，也有些驚詫了。
“小…小猴子？你竟…”
她話還沒說完，陸珥持着定海神針，便已砸到了她的面前。
“你……”
西王母沒想孫悟空會突然攻擊自己，想出手擋住自己的臉，卻是不敵他的速度。
她伸手，只擋了定海神針的一部分重量，其餘的，全部砸在了她的臉上。
她只覺臉上疼痛難忍，心中的怒氣，也撲騰地躥了出來。
“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打老孃的臉？！”
臉已被陸珥打扁，卻絲毫不減戰鬥力。
西王母躍上瑤池，稍鎮定了一下恢復原樣，便橫衝直撞下來找陸珥報仇。
可等她下來，哪裡還見陸珥的影子，只有一隻傻憨憨的猴子，抱着蒙七七，和她笑，“小桃樹，俺來參加你的蟠桃大會了！”
西王母強忍住心中的震怒，“你方纔爲何打我？”
孫悟空道，“俺沒打你，俺方纔一直守着小師姐呢！”
西王母彎腰低頭仔細看孫悟空，果然發現他和之前攻擊自己的毛猴子不大一樣。
他們雖然外貌一模一樣，但眼神完全不同。
方纔攻擊她的毛猴子，眼睛赤紅的，充滿仇恨。
而孫悟空，眼睛又黑又亮，天真無邪。
她站起來，不再理會孫悟空，只轉着身子找方纔的那隻毛猴子。
四下皆是狼藉，來參加蟠桃盛會的神仙們，死的死，傷的傷，還有幾個還算利索的，也不知逃到了哪裡。
只有太上老君，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和西王母道，“我命人將他引去別處了，西王母可知，這是哪裡來的孽畜？”
西王母搖頭，太上老君說，“我知道。”
西王母，“…知道你還不快說？”
“這是菩提老祖養的孽畜！我看他的氣勢，便知他是當日所說的，有通天之力的石猴。”
西王母，“…竟是那菩提老祖養的？莫非是…”
“正是。”太上老君道，“是他的大弟子，今日不知爲何發狂了。”
孫悟空在底下坐着，忽道，“俺知道！”
西王母低頭看他，“知道還不快說？”
孫悟空拉過自己身側昏睡着的蒙七七，“大師兄心愛的小師姐死了，他便發狂了。他要找你們報仇呢！”
西王母變了臉色，她垂下眼簾，彎下身子，面無表情地，伸手拍拍蒙七七的臉，“小青蛙，醒醒。”
蒙七七沒反應，孫悟空道，“難不成小師姐沒死？”
西王母點點頭，再拍蒙七七的臉，“小青蛙，你醒醒！”
這回她是下了重手的，而且見蒙七七愣是不醒，她直接拿了一壺子冷酒來，潑在了蒙七七的臉上。
這下子蒙七七總算是醒了。
她猛嗆了好幾聲，捂着喉嚨醒來，聲音嘶啞的，“怎麼回事兒？我嘴裡怎麼這麼多猴毛？”
見孫悟空在自己身邊，她問，“小猴子，我睡着的時候啃你了啊？”
孫悟空搖頭，再看向西王母，“這可怎麼辦？大師兄以爲小師姐死了，氣急了纔會發狂的。這小師姐沒死，大師兄豈不是發錯狂了？”
蒙七七表示自己完全聽不懂孫悟空在說什麼，她懵着看他，孫悟空卻認真嚴肅道，“小師姐，要不你死一個試試吧。這樣大師兄的發狂，也不算是錯了”
蒙七七，“……”
對孫悟空反手就是一個巴掌。
站起來聽西王母把之前的事都聽清楚了，蒙七七道，“我現在去告訴師兄我還活着，可還有用？”
西王母冷漠，“不知道。”
她問她，“我不是讓你少喝點瓊漿玉液嗎？你是不是喝了很多？”
蒙七七笑，“太好喝了，一時半會兒沒忍住……”
西王母，“……所以纔會昏迷着手腳冰涼，讓你師兄以爲你死了。”
蒙七七看着瑤池邊的這一大片狼藉，尷尬道，“我去找師兄，師兄見我沒事，便不會發狂了。等他不發狂了，我馬上帶他回靈臺山去！”
西王母冷哼一聲，“砸了我的地盤，還想說走便走？”
蒙七七問，“你想如何？”
“給我在這裡做苦工，把天庭都修好了再走！！！！”西王母咆哮。
蒙七七被她嚇到，忙彎下身子，偷偷摸摸地要走，孫悟空見狀，也怕冒犯了西王母會吃不了兜着走，也跟着蒙七七離開。
蒙七七離開了瑤池，孫悟空也緊跟其上，但身後，卻有一隻手拉住了他。
“小猴子你別走！天庭無聊，你留下來陪我！”
孫悟空，“……可俺想回花果山。”
***
陸珥幾乎將大半個天庭都砸光了，蒙七七找到他的時候，他跪在天庭朝堂中間，低着頭，已然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菩提老祖站在他身前，背對着蒙七七，倆人相對，卻無話可說。
蒙七七跑上去，“師父！師兄！我沒事了，此處不宜久留，我們趕緊回靈臺山吧！”
陸珥擡頭見是蒙七七，而且是一個活蹦亂跳的蒙七七，喜不自禁，“七七！”
他張開了雙臂，站起來要抱住蒙七七。
菩提老祖一個眼神，他又蔫了，低下頭去，手垂在身側，不敢言語。
蒙七七過去，“師父怎來了？”
菩提老祖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不來，你們可打算如何收場？”
“西王母說，讓我和師兄留下來，做苦力……”
菩提老祖冷哼一聲，“我的徒弟，豈能留在天庭”
師父是少有的嚴厲，蒙七七把頭低下了，慢步蹭到陸珥身邊，“師兄，你還好嗎？怎麼好好的就發狂了？”
陸珥低頭低聲道，“我見七七你昏迷了，還以爲你死了，一時間心緒難以控制，便闖下了這樣的大禍。還好師父來得及時，阻止了我。”
蒙七七哦了一聲，擡頭再看菩提老祖，“師父打算如何懲治師兄？”
菩提老祖不言語，身子站直了，眼睛盯着前方。
蒙七七回頭去看，那邊走來的，是太上老君。
他臉上帶着很奇怪的笑容。
菩提老祖道，“你可滿意了？”
太上老君笑言，“非常滿意，我終於證明了，你菩提老祖帶出來的徒弟，總是孬種。”
菩提老祖道，“我說的不是這事兒，我自己的徒弟怎樣我心中有數，不必你來插手！”
“哦？那你說的是何事？”
“玉帝！”菩提老祖不耐煩了。
“此事啊？此事，我也是，頗爲滿意…”太上老君笑。
菩提老祖道，“你滿意便好，兩個孽徒我先帶回去了，若沒什麼事，你不要上靈臺山來！有什麼事也別來！”
太上老君點頭弓腰道一聲，請他們走。
菩提老祖便一手拉起蒙七七，一手拉起陸珥，帶着他們直往靈臺山去。
蒙七七回身看狼藉一片的天庭，問菩提老祖，“師父，這後事我和師兄，不用處理了嗎？”
菩提老祖道，“某人會處理的。”
蒙七七再回首，見的是太上老君筆直站着的身影。
她總覺得這太上老君，和師父之間，有着什麼不可描述的陰謀。
***
陸珥大鬧了天庭，蒙七七算是導火索，回了靈臺山，菩提老祖對他的處理便是：關禁閉！
且他一關，就要關陸珥三十年！
蒙七七不肯了，“師兄砸了天庭的事兒，是因我而已，師父爲何只重罰師兄？！”
菩提老祖正爲陸珥打開關禁閉的山洞，他語氣不屑的，“既然七七這樣說了，我便連同你一起重罰了。”
陸珥被菩提老祖推進了山洞，山洞門又關上，蒙七七撲上去，“師兄，你倒是說一句啊！你求求師父，別讓他關你那麼久！”
陸珥卻是低着頭，“是我做錯了，我認罰。”
一句求饒的話都不肯說。
蒙七七氣急，硬剁了幾回腳，卻還是看着陸珥被關了禁閉。
且這一關，便是三十年。
這三十年間，她再也見不了師兄了。
“七七，還不跟師父走！”
蒙七七硬賴在山洞邊不肯走，菩提老祖催她了，“別忘了你的懲罰是跟着我好好修行。”
蒙七七甩手甩身子，“我不想修行！我只想跟師兄在一起！”
菩提老祖笑道，“你若不修行，等三十年的緊閉滿了，你師兄還是原先的模樣，而你，已垂垂老矣…”
蒙七七，“…我修！我修！我修還不行嗎？！”
***
沒有師兄陪伴，在靈臺山上的日子，蒙七七覺得無聊透頂。
除了有時上天庭和西王母嘮嘮嗑，蒙七七所做的，便只有修行修行再修行而已。
因了心無旁騖，蒙七七的修爲總算高了許多。
在成功僅靠自己歷了一劫後，蒙七七興沖沖地跑去陸珥被關禁閉的山洞去，隔着牆和他道喜。
“師兄師兄！我今日成功歷劫了！”
可山洞後頭的陸珥，卻是什麼都聽不到的。
蒙七七自己樂呵了一會兒，便悲從心中而起，她來不及傷感，便又趕回去修行了。
不爲什麼，就想再提高些修爲，早日趁着師父不注意，偷偷把師兄放出來。
***
春去冬來，已是二十個年頭過去，陸珥的緊閉還有十年，蒙七七的修爲，也高了許多。
她終於能在山洞邊，打出一個核桃大小的空隙，來和陸珥說話了。
裡頭的陸珥，許久沒有說話，已不能發音，蒙七七坐在外頭，眼淚便來了。
“師兄，都怪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陸珥坐在山洞裡頭，聲音沙啞，“七七，沒有錯，錯的是我……”
蒙七七哭得更厲害了，直到日頭偏西，她纔將淚意止住，告訴陸珥，“當年的事情，現在說來，真是滑稽可笑。”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當日西王母和玉帝奪權一事，全在太上老君的掌控之下。玉帝荒淫，太上老君早想除了他。可若他走了，天庭便無主。爲了逼隱退許久的西王母出山，他纔想了一計，讓嫦娥激化兩人矛盾。他沒想到的是，這嫦娥爲了離開自己清冷的行宮，竟和玉帝勾結在了一起。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後來玉帝被西王母殺害，西王母，也理所應當地重新執掌了天庭大權。”
陸珥在裡頭聽着，“小猴子呢？這麼些年了，他可還好？”
“他？！”蒙七七抽鼻子，“他可比你慘多了！當日我們走了，小猴子被西王母硬留下，後竟又被太上老君拿去煉丹了！”
陸珥問，“爲何？”
“師父說，是因爲西王母對他有情。太上老君怕西王母會因爲孫悟空而再次隱退，纔會想法子除去他。不過小猴子到底是你的同胞弟弟，不僅沒被他弄死，還練就了一身本領。若不是如來搗亂，他現在也不會被壓在五指山下。”
在裡頭的陸珥幾乎吐血，“如來？他怎會和他有聯繫？”
蒙七七站了起來，“嫦娥找了如來，如來到了天庭，見到了孫悟空，便誤把他認作你了。他責問他爲何不履行諾言，孫悟空覺着他好玩，竟和他捉弄起來。如來一時生氣，便把他壓到了五指山下。”
“而且他比你更慘，如來說要壓他五百年呢！”
陸珥在裡面道，“等我出去了，便去看看他。”
“千萬不行！”蒙七七道，“小猴子已經不是當年的小猴子了，他現在對你我怨念深重，見了我們，恐要拿我們的性命。”
陸珥點頭，“也是，當日，若不是你我，他也不會被牽扯進來。”
蒙七七道，“不過師父說了，他原本只能做一隻小毛猴，這回陰差陽錯地經歷了許多磨難，以後便會不同了。師父說他以後能有大成就呢！”
（其實不是師父說的全部是我拿自己知道的事情來安慰你的啊師兄！）
裡頭的陸珥，果然被蒙七七說動了，“那我們便不要去打擾他了。”
“嗯。”蒙七七點頭。
她又坐下來，頭靠在那山壁的洞口，“真希望能快些見到師兄。”
陸珥道，“七七再等十年。”
“等你再久也沒關係！”
夕陽正好，一片紅光，蒙七七看着那些紅豔豔的雲彩，沉默着，又想起一個她想了許多回的問題。
“師兄，你那會兒以爲我死了，是不是特別着急、特別難受，覺得自己獨身活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陸珥低聲，“是。”
“你知道爲什麼嗎？”
“不知。”
“因爲你已經愛上我了。”
“……”
“既然師兄已經愛上我了，我也覺着師兄長相端正，性格良好，可以做良人，我便想着，等師兄出來，咱們就成親，如何？”
“……”
“師兄不說話我便當你是答應了啊！”
“……”
沉默了許久，陸珥終於說話了，“不知道綠皮青蛙和黃毛猴子的孩子，會是怎樣的形態。”
蒙七七仔細想了一下，“鐵定很醜！”
陸珥，“…再醜也是咱們的孩子。”
***
五指山下，孫悟空將頭探在山壁外，盯着夕陽發呆。
山壁邊有株桃樹，這個時節，也結滿了果子。
孫悟空已經飢腸轆轆，卻怎樣都不肯吃那小桃樹遞來的果子。
再一次拒絕了小桃樹的桃子後，那小桃樹從泥裡把自己的根拔了出來，又抖落了一身的桃葉和果子，“孫悟空！你到底吃還是不吃？！”
孫悟空別過臉，“不吃！”
“不吃是吧？！那你就餓死吧！”
脫去了桃樹的僞裝，西王母生氣地把一堆桃子扔向孫悟空，“要我跟你說多少遍？當初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我要是知道，絕對不會讓太上老君拿你煉丹的！”
孫悟空別過臉，“那事便不提了，只要你助我離開這裡，我便原諒你。”
西王母氣得渾身抖索，“要我跟你說多少遍？這事兒我辦不到！”
“爲何？你不是西王母嗎？”
“西王母也有她辦不到的事情。”
孫悟空低下頭，閉上眼睛，“你走吧，不要再來了，我不會吃你的桃子的，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西王母怒，果真離了五指山。
可孫悟空知道，等他明日再睜開眼，西王母仍會化作一棵小桃樹，站在他身側。
***
一切都亂套了，西天上的佛都有些慌亂。
金蟬子問如來，“向世人普及佛經的事兒，還能落在我肩上嗎？”
如來道，“可我現在還沒爲你找到一個合適的肉身。”
金蟬子嘆氣，“原本那玄奘的肉身是最好的，只可惜……”
如來也嘆氣，“那小青蛙，太會攪事兒了。如今，我們只好再等一個有緣人出現了。”
金蟬子趴在了地上，“也不知那個有緣人何時纔會出現。”
如來笑，“你不如下凡去找找。”
金蟬子覺得這個建議比較中肯，於是又打點了行李，準備下凡。
臨走前，他問如來，“那孫悟空可如何是好？”
如來道，“且先壓着吧。”
金蟬子便點點頭，要往凡間去了，但他還未動身下去，如來卻上來，給了他一腳。
金蟬子未做準備，便直直地往下掉。
如來在上頭看着，看他成人的身子，愈來愈小，最終成了嬰兒的身子，於是欣慰笑道，“這肉身，可比其他的好多了。”
金蟬子：…不知不覺又被坑了一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