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況已經準備明年就把辣椒的種植推廣開來了,辣椒醬這兩年帶給王況的利潤已經不少,再把持着辣椒的種植就沒什麼意義,還沒的招人惦記,不如就將辣椒散出去,自己只要把持了辣椒醬的做法就是。
這時候即便有人仿出了辣椒醬來,但總是不如王況做出來的,最最關鍵的加酒在日頭下曬了發酵後,酒味早就盡去,只留得香味,哪怕是嘴巴再叼的食客也是吃不出來裡面放了酒的。
而且,這時候富來客棧的辣椒醬名氣已經打響,天下只會認爲王況的辣椒醬是最正宗,有幾個錢的,要買也是會買王況的辣椒醬。
早在一開始賣辣椒醬的時候,富來客棧就已經開始了培養品牌,所有出去的辣椒醬上,都有個富來客棧的“富”字標記,包括剛開始賣的椒鹽上,也有這麼一個標記在上面。現在是隻有富來獨家在賣辣椒醬,買的人或許不會察覺到,“富”字標記已經深深的印在了他們的腦中,將來若是有其他人也推出辣椒醬,肯定總會是認爲有“富”字的正宗。至於說在長安種的辣椒,今年應該就可以也做出辣椒醬來,到時候也會打上“富”字。明年開始推廣的話,長安應該還有至少三五年的壟斷地位,所賺應該是不少,也算對得起程處默幾個了。
當然,今年長安纔開始種辣椒,王況自然也不會今年就把辣椒推廣出去,至少也要給長安留一年的時間,等到自己明年推廣出去,那些眼紅辣椒的利潤的人,最快也要到後年才能種上,而且只能是小規模的種,要形成大規模就還要再等一年,王況纔不相信,自己推廣出去後,那些先種了辣椒的農戶會肯輕易的把辣椒種賣出去。這樣就給了長安,給了建安至少有三年的緩衝培養期。
實際上,王況想要推出去的不僅僅是辣椒一個,今後還有許多東西都要推出去,王況的想法很簡單,只有讓大家都賺錢了,纔沒人惦記着自己,反正最後自己都會推廣出去,他們等上個三兩年總好過得罪自己吧?而且,也只有大家都賺錢了,人們的錢袋子纔會鼓起來,也纔會有餘錢來買自己不斷推出的新東西,市場,從來就不是本來就存在的,是需要培養的。沒有購買力,就永遠形成不了市場。
之所以要把辣椒推廣出去,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現在王況投放在王村的保衛力量不少,可以說,幾乎大部分的力量都投放在了那裡,今後更重要的田黃卻是最最需要人手的,而王況目前又沒什麼人好用,正好陳大幾個基本上很少在建安露面,認識他們的人沒幾個,而且當初爲了保證辣椒的秘密,也就那麼三兩個人會來建安,其他人可以說,一年都難得來一次。而高三那邊,也需要幫手,所以王況打算將陳大那幫人抽調幾個過去。
正好,自己這個儀同司吏的待遇還沒用呢,除了苗五外,還可以再給出四個典客身份,先給陳大一個,其餘的人先領着個親兵的名分再說。
至於鄧十一和鄧小三這父子兩,雖然說當初是報恩來給自己報信,可若要是沒有他們的報信,自己現在恐怕已經淪落成爲家奴了,這爺倆得好好安置才行,也不能總把他們丟在王村,建安城的繁華,基本是整個建安人都向往的,目前自己也已經有了保護他們的能力,即使鄧森勢力還有殘餘,也是不怕了。
紫宸殿。
上午剛下了一場不小的雨,現在天光大晴,暮春的日頭斜斜的照得人懶洋洋的,但沐浴在日頭下的兩個黃門卻是不敢偷一絲一毫的懶,精神抖擻的四處盯着,殿裡,幾位相公正和陛下商議事情呢,可馬虎不得。
殿內,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等幾個相公都在,包括李靖程知節等幾個老臣子,幾乎三品以上的大員全在,都是上午下了朝,纔回到家吃了飯準備眯一會就被皇帝給招進宮裡來的,初時以爲發生什麼大事了,匆匆忙忙的趕來,卻見是蒲熙亮這傢伙正坐在殿內,身邊放着一大摞的扁平盒子,而陛下呢,正捧着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人都到齊了,李世民示意蒲熙亮:“開始罷。”
蒲熙亮於是起身,衝着房玄齡一拱手:“煩請房相公取一本書,任意一本,指明任意一頁。”
房玄齡瞪了蒲熙亮一眼,心道,好麼,敢情某成了跑腿的了,陛下桌案上的書有的是,你自己不取,反倒讓某家幫你取?心裡想是歸想,還是上前去取了一本,隨手翻了一下,遞給蒲熙亮,心想,某倒要看看你要搞出什麼花樣來。
蒲熙亮將書房老頭翻到的那一頁看了一遍,就那麼攤開,放在旁邊的凳子上,然後在邊上那一大摞的扁平盒子全部打開,裡面裝的便是活字了。
活字都是按照每盒六十個格子,每個格子都有相同的四個活字來擺放,排列方式就按的柳老夫子編的歌訣,用天干地支編好了號,在盒蓋面外和盒蓋裡面都有將各個編號的字按柳老夫子編的歌訣位置寫好,要找什麼字,只要記住了歌訣,按歌訣找去就是了,用完後,再按編號迴歸原位即可。
若是一頁紙上相同的字不止四個,那就再找另一盒,有時候,一頁紙上相同的字也能有十幾個,但這這些都是非常常用的,這種有可能一頁出現十幾次的字,比如說天,地,人及常用的語氣詞兮,噫,也等等都有額外的多刻,另有專門的盒子和歌訣幫助查找。
蒲熙亮畢竟也沒操作過幾次,不是很熟練,但就這樣,也就盞茶工夫,就排完了。
排完後,用軟毛刷在字上刷上一遍墨,將紙張覆上,再用乾淨軟刷刷過去,一揭,連同那本書送到了房玄齡面前:“房相公請過目。”
看着眼前散發着墨香的新鮮出爐的書頁,房玄齡瞪大了雙眼,怎地如此之快?那書是某自己取的,書頁也是隨手翻的,這就斷斷沒有了事前造假的可能,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沒錯,正是那頁書,字體不同,字的大小也是不同,絕對不可能是從書上撕下的,再說了,那書還是完好無損的麼。
這一幕發生的實在詭異,魏老頭不愧是被稱爲魏大膽的,一個箭步上前,把龍案上的一本奏章抽了過來,一翻:“喏,蒲監丞請按此頁再印。”本來蒲熙亮是副監丞,應該稱爲蒲副監的,但魏老頭知道,經過今天一來,這副監就成了過去式了,乾脆直接叫監丞。
結果自然又是很快的印了出來,而且殿中衆人都看得出來,蒲熙亮的手法很是生疏,死板,若要是換了個天天印書的人來操作,這速度起碼快上一倍不止。
“陛下,大喜啊。臣以爲,當重賞蒲熙亮。”長孫無忌第一個就反應了過來,站他對面的程知節白了他一眼,暗淬一口:又被臭老酸搶了先了。
衆臣子這時候也都回過了神來,紛紛附和着,這新的印書法明顯是太過便利了,應該是大功一件,當然裡面不乏許多世家出身的,但他們根本沒想到過這個新印刷術將來能改變朝中政治格局。
“陛下,臣不敢居功,此法乃宣德郎所創。”蒲熙亮心裡也樂開了花,作爲新法印刷的參與者,這功勞是誰也搶不走的,但主要功勞卻不是他的,因此口中連呼不敢。
“宣德郎?哪個宣德郎?”大家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蒲熙亮指的是誰,因爲宣德郎作爲低級散官,並不是只有一個的,這就如同,後世的政協委員一抓一大把一樣,可以說,若是將整個大唐的所有官員都聚攏了,隨便抓一把,十個裡面肯定能找出那麼一兩個是宣德郎。
而王況離開長安已經有半年,大家已經漸漸的淡忘了王況的存在了,因此蒲熙亮一說宣德郎,大多數人都沒反應過來,只有程知節尉遲敬德和李靖幾個心中透亮,這又是那個王二郎整出來的了。
蒲熙亮離開長安去建安的事情,除了戶部尚書唐儉因爲當初蒲熙亮有向他備假外,其餘人並不知道。甚至連長孫無忌李世民都沒告訴。他也是擔心若是這事情知道的人太多,萬一王況到時候搞不出什麼花樣來的話,這面子丟得可就夠大,所以楞是誰也沒說。
“這自然是建安宣德郎王二郎了。”程知節哈哈大笑,得意的捋着鬍鬚。
“怎麼又是王二郎?”
“王二朗不是回建安了麼?怎麼蒲副監又和他搞在了一起?”這是嫉妒蒲熙亮又靠王況得了個大功勞的。
當下蒲熙亮就說了自己當初如何爲答謝王況,親手打了一套傢俱送到建安,王況又是如何相邀,陛下準了自己的假去建安云云。
這蒲熙亮真是好命,竟然連得兩次王二郎相幫,不對呀,不是傳說這蒲熙亮當初曾圖謀過王二郎種的辣椒麼,怎麼王二郎還幫他?於是就有人不信了,開始盤根問底起來,這裡面尤其以魏老頭最是咄咄逼人,把蒲熙亮當初是如何圖謀王況辣椒苗的事情全給挖了出來。挖得蒲熙亮是冷汗漣漣,心道僥倖,幸好這事陛下是知道的,不然的話,今天恐怕功勞沒撈到,反而要落個罪名下來。
看來這王二郎倒是不錯,不記仇,這胸襟,只能用了一個字來形容,服!就有官員心裡打起了算盤,得,以後可多要去昇平坊走動走動了,林家有什麼地方也可以關照關照下,若是依了王二郎的這個性子,還愁沒有回報?
議論紛紛了許久,又回到瞭如何賞賜的問題上來了,蒲熙亮好辦,因爲他是匠官,本來升遷就快,沒什麼忌諱,直接提了兩級,從將作副監升到將作監丞,柳老夫子也因爲他編的歌訣朗朗上口,簡單易記而得了個流外二等的太卜署卜助教,考慮到柳老夫子年事已高,不適合再長途跋涉來長安任職,便就讓他在建安行使監督地方教學的職責。
反而是王況讓大家頭疼了,王況一任宣德郎,那就是步入了文官行列,算不上匠官,雖然說這宣德郎品級不高,而且朝中幾乎人人都有那麼個散官在身,這樣一來可以保證他們從某任上卸任下來後,短時間沒了官職,也能依據散官的品級領取俸祿,換句話說,散官,就相當於說某某待遇。
可王況才當上宣德郎還沒一年,這又要升,那也太快了點。所以不光大臣頭疼,李世民也頭疼。這麼大的功勞,肯定是不能隨便賞什麼銀錢財物了事的,總得有個實際的表示。
最後還是房玄齡給出了個主意,既然王二郎點子如此層出不窮,不若就讓他以宣德郎代了建州別駕的缺,若是以後再有建樹,那時候再來考慮是直接扶正還是另外加封。
程知節一聽就跳了起來,極力反對,他心裡清楚,這個房老頭,也太會算計人了,建州是下州,建州別駕只得從七品下,比起宣德郎的正七品下來,還低了兩級,即便是日後王二郎想辦法把建州升格到中州,那別駕也纔是從七品上,比宣德郎還是低一級。
別看這是給王況一個實職,可這就等於把王況綁在了低級別的官員行列裡綁上好幾年,如果王況要是在地方任了實職,那隻能跟着建州諸官員一起慢慢的升,州升格後,還要考課兩次合格,歷經三年,才能升到和宣德郎同級的程度。這期間,無論王況做出什麼樣的功績來,都沒辦法再破格升上來。
相反,若是王況遊離於建安的實職官員體系外的話,就不受這個限制,隨時可以升級。別看說是現官不如現管,有實權的官員往往更有地位,但王況是什麼人,程知節可沒少聽小魔王嘮叨過,王況本來就不愛管事,給他散官,最是符合王況的喜好,你若給他個實官,沒準王二郎就會開始怠工起來,那自己等人辛辛苦苦安排到建州的子弟怎麼辦?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王二郎升官的速度快些,又是不用管事的官,王二郎只是要個官身做護身符而已,有個名頭就行。這樣,他就會更加積極,建州升格就更快,自己等人的子弟也就能沾上光。
李世民也知道,這是房玄齡等人在爲上次給王況直接跳過流外,直接入品封官而提出的補救措施,但王二郎是什麼人,精着呢,房老頭你這點算盤能瞞得了他,朕看來,你房老兒這次可要得罪人啦。
李老二考慮得要比臣子們遠些,若是真按了房玄齡的提議,說不定王二郎真能如程知節說的那樣,撂挑子不幹了,那以後可就沒這麼多新鮮事物出了。這個新法印刷,可算是真真的給了自己一個強有力的幫助,有了這個,今後就會有許多的寒門士子買得起書,參加科舉的寒門就會越來越多,那麼不用多少年,或許,在自己在位的時候就可以看到朝中增加了大量的寒門出身。
不得不賞,不得不賞啊。李世民實在是頭疼,怎麼賞呢?再封官,肯定要招來反對,封地?王二郎本身商賈出身,再說了,上次給王村平反的土地,現在都是由他們兄弟三人繼承,封官的時候又給他封了地,他不缺地。給錢?王二郎生的就是點石成金的手,還缺錢麼?
商議來商議去,楞是沒個結果出來,朝堂下,尉遲敬德一個勁的衝房玄齡吹鬍子瞪眼,要不是皇帝就坐在那,保不齊他就要衝上去一頓亂揍了。
這真應了當初的那一句話,賞無可賞了。
不提長安怎麼爲了王況的封賞鬧哄哄的,這幾個月,建安的學子們發現,公用書館旁邊,悄然的起了一個書局,一看名字,就知道又是小東家的手筆:富來書局。
富來書局裡擺滿了書,都是嶄新印刷的,有的學子一眼就認出了那字彷彿是柳老夫子的字,難道說,這書是在建安印的?建安什麼時候也能印書了?
更讓學子們欣喜若狂的是,這裡的書出奇的便宜,在揚州,一本一貫都買不到的《詩經》,富來書局只賣一吊錢,而印這一本書的紙張就要三十多文,換句話說,也就是富來書局只收了六十多文錢的刻印錢,娘咧,那可是工程浩大的啊,要印一本書,得多少人工刻多少版?若是有一個字錯了,這版就廢了,要重新刻過。
有些精明的商家也發現了富來書局的書便宜,便宜到連刻版錢都不夠,就想大量的從富來書局販到外地去賣,但是,富來書局的規定讓他們鑽不了什麼空子,一人只限買一本,而且你要買書,還得通過縣裡派來坐鎮的兩個教習的關,若是他們兩個認定你買書回去不是自己讀的話,那就走人,別在這杵着了,不賣!
因此,哪怕你請了再多的人來排隊,還是隻能買到可憐的幾本而已,那些學子,自己一本書的名額都覺得不夠用,怎麼肯輕易相讓?
王況其實並不擔心別人倒賣書籍,一本書一吊錢,利潤已經很是豐厚了,現在富來書局加班加點,十幾萬的活字,十幾個人同時印,每人只負責那麼幾頁,一天印個幾百本不成問題,若真要是好賣,再加人手,一天上千都能做到。天下讀書人畢竟有限,你再販賣,最多也只能前期給你利潤而已,後來等到大家都發現了建安書便宜,都蜂擁而來,那些商人也就無利可圖了。
如果不是考慮到要給那些搞雕版的人一個轉行的時間,王況恨不得一下就把他從長安帶來的書每樣印上個幾萬本來。但這樣一來,全國就該有很多人一下就失業,這個衝擊不小。現在規定了一人只能買一本,也就延緩了建安有便宜書的傳播時間,或許,都不用等到這裡的消息傳出去,長安就已經有了大量的便宜書賣了,長安的各地學子不少,經過他們口口相傳,應該就沒多少人把注意力放到建安這裡來。
正如王況所料的,那邊怎麼封賞王況還沒個結果,長安的東西兩市一下就冒出了兩家書局,時間正是蒲熙亮回到長安後的第二個月。兩家書局賣的書價格只比王況的高一點,他們的計算方法比較科學,按字的多寡來算,不像王況很隨意的就定了個價格。
李老二一得到活字,當下就讓蒲熙亮召集了人手,一百多個匠人一起動手刻字只花得半個月時間,就刻出了二十多萬活字,再半個月時間,就將各種常用書籍都趕印出了上萬冊,這速度,是王況想得到卻一直沒辦法的。
這兩家書局都明晃晃的打着國子監的招牌,李世民也怕有人投機販賣,更是下了嚴令,每本書後面都印製了價錢,只要有學子買到的書價格和書後面印的不一致,便可報官,徹底的杜絕了投機取巧商人的路子。這也是王況做不到的。
短時間內,長安有便宜書賣的消息經由遊學的學子或是各地行商,尤如潮水一般的速度,以長安爲中心,向四處蔓延開來,不到一個月,洛州就得到了消息,再過一個月,楊州也得到了消息,一時間,各地學子是紛紛打點行裝,奔赴長安,後來史上稱這一年爲遊學之年。
自然,當後來人們得知這便宜的書是出自於陛下的手筆,學子們個個是感動涕零,尤其是那些以前買不起書的寒門士子們,個個發狠,要學得治理天下之能來報效陛下的恩德。
在這點上,不得不說,李老二還是考慮到了王況的安危的,所以並沒讓人傳出去說這活字是王況所爲,當日在朝堂上的所有官員都被他告誡了一番。
而那些官員呢,因爲從蒲熙亮的述說中,推測出了王況是個很喜歡送功勞的人,條件只有一個,只要你對他好就成,哪怕你以前對他有什麼成見,只要能改了,那就行。基於這一點認識,他們自然也就不再願意冒了得罪王況的險來,萬一哪一天,王二郎又有什麼東西出來,自己也有那麼點機會的,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