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安然搖頭，孫姐冷笑道：“我剛進來工作的時候，有一段時間，鄭行長經常晚上給我發短信，說一些特別露骨的話，我統統當作沒收到。”
“持續了大概半個月，有一天我去辦公室找他簽字，他在我的大腿上擰了一把，從那天起我就處處躲着他，經辦的工作需要他簽字，也會找男同事代勞。”
“後來我結婚懷孕了，需要休產假，必須得找他簽字，這事不好意思讓男同事代勞。糾結很久，我終於鼓起勇氣去找他。”
“鄭行長倒是簽了字，可簽完字他直勾勾盯着我，那眼神，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是發毛。”
“我記得他當時問我，小孫啊，你爲什麼始終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呀？我就說，鄭行長你的要求太高了，我達不到。”
“從那以後，他就沒再給過我好臉色。一直以來，我那麼努力，希望通過實實在在的業績證明自己，可惜我太看重這份工作，也太天真了。你知道嗎，現在流傳一句話，總行女幹部想進步，必須先過鄭行長這一關。”
安然只能安慰道：“孫姐，堅持下去，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孫姐眼神迷離、擺擺手，扭身把頭靠在安然肩上，小聲說道：“無所謂了，誰讓我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子女呢。如果我也是你們這樣的高幹子弟，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在總行，只要他覺得有機可乘的，哪個沒被招惹過？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孫姐酒後吐真言的事過去半年月，有一天，她帶安然和周珊珊去陳行長分管的海山縣做一個基建項目盡職調查。
入職後，安然的工作職責是對支行上報的貸款項目進行評估和審查。盡職調查是評估的第一環節，出差更是家常便飯。
做完盡職調查後回來的路上，安然和孫姐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坐在副駕駛的周珊珊突然驚叫一聲：“當心！”隨後，從她那邊的車窗外扔進來一樣東西。
大家嚇了一大跳，趕緊朝窗外看，一輛路虎不緊不慢開到我們前面。
周珊珊從腳下撿起一個用膠帶纏繞裹緊的塑料袋遞給我，裡面隱隱約約是三個信封。
安然正準備撕開，被司機老杜喝住：“不要打開！我加速超過去，你們當着他們的面把這包東西原封不動扔過去。”
孫姐點點頭，從我手中把東西接過去，在手上掂了掂。“好，你儘量開得離他們近一點。”
老杜給總行開車已經有十幾年了，車開得又快又穩，他迅速追上了前面那輛路虎，並不斷調整和它的間距。
對方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反應，孫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個塑料袋準確投擲到了路虎的車廂中。與此同時，老杜腳踩油門，一刻不敢停下來。
在覺得安全以後，安然好奇地問道：“那三個信封裡是錢嗎？”
老杜哈哈一笑，反問道：“你說呢？”
周珊珊疑惑地問道：“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這麼做？”
老杜一臉凝重地迴應道：“我認識那輛車，應該屬於鄭行長弟弟的。他弟弟就在海山縣搞工程，承包的全是你們貸款支持的項目，他的錢，你們敢要？”
孫姐接話道：“估計我們這次盡職調查的這個項目，他也有份吧？”
老杜笑了笑，換個話題說道：“你們去過鄭行長在這邊的溫泉山莊嗎？上次我陪信息科技部的人員來這裡出差，那天正好鄭行長在，非拉他們喝酒。”
“那兩個大男人酒量不好，沒多久就不行了。鄭行長就讓他們跟着去百花灣，哦，就是溫泉山莊。”
“結果這兩個傢伙一下子就酒醒了，死活不肯去百花灣，非要住在旁邊的賓館裡，不然我還可以跟過去湊湊熱鬧，嘿嘿。”
安然不爲意地說道：“說了半天，沒聽出那個溫泉山莊有什麼特別的，無非就是修得高檔一點吧。”
老杜解釋道：“你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百花灣在海山縣非常有名氣，裡面樂子多了。”
“據說鄭行長的相好也住在那裡。這個公開化的相好，我見過一次，20多歲，話不多，挺懂事。對了，她應該快生了吧，聽說是個兒子。”
這次盡職調查的事情過去後大概一個多月，一天早上，總行食堂煮了一堆紅雞蛋放在門口，來吃早餐的人手一對。
煮紅蛋是海山縣的習俗，一般在孩子滿月時送給客人，雞蛋越紅代表孩子的未來越紅火。
有些同事們私下議論，說看樣子應該是鄭公子滿月了，不知遠在省城的鄭夫人知道後會是什麼心情。
打掃衛生的阿姨拿到雞蛋時嘀咕了一句：“這雞蛋染的時間不對，紅的程度不夠。”
很顯然，鄭行長也持有同樣的看法，於是第二天早上食堂還發紅雞蛋，不過，這次不是染色的，而是在外面裹了一層紅塑料紙。
銀行的貸款審批，通常是由一個叫“貸款審批委員會”的會議進行集體決策，鄭行長是這個集體決策會議的主任，掌握着項目的生殺大權。
有些項目，如果安然們在評估報告上提示他有風險，鄭行長就會一邊生氣地用食指敲着桌子，一邊苦口婆心地指責信貸部門“是非不分”。
“你們總是死腦筋。你們這樣搞，銀行都不要發展了。風控是爲發展服務的好不好？”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北湖區領導最關心的項目？你們知不知道人家客戶都告到我這裡來了，說你們門難進、臉難看、要求太多、標準太高？”
“大家要思維靈活、勇於創新、善於變通，急客戶之所急、想客戶之所想，全心全意爲客戶服務。”
於是便出現了許多爛帳，大家最終忍無可忍地進行舉報。
張峰看完詳細的舉報信，對於裡面列舉的爛帳數量和金額感到非常驚訝，覺得不是撤掉一個行長的事情，而是要從根本上加強銀行內部權力的制衡，否則面對誘惑，又會出現第二個鄭行長。
處理了東華市商業銀行的事情後，張峰便開始考慮掛職鍛鍊的具體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