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楊逍的感嘆,孫逵卻自一聲冷笑,悵然道:“憑良心講,我也覺得你死得很冤枉,可是又非殺了你不可。”
楊逍忽然笑了,口中悠然出聲道:“憑良心講,你覺得殺我是件很容易的事麼?”
孫逵的鐵拳已將舉起,此刻又不禁放下,瞪着楊逍望了半晌,嘴角漸漸露出了一絲微笑,道:“連金獅查猛和虞二柺子等人都死在了楊公子的手下,可見要殺你實在不容易,但是現在……”
忽然間,門外傳來一陣響亮的笑聲,一人大笑道:“憑良心講,你看他現在像是已經中毒的樣子麼?”
聞言,孫逵一驚,轉身,客棧的大門前,不知何時已站着個青衣人,他身材並不矮,也不太高,神情悠閒而瀟灑,一張臉卻是青慘慘、陰森森的,彷彿戴着面具,又彷彿這就是他本來的面目。
他揹負着雙手,悠然踱了進來,喃喃嘆着道:“一個人若想在酒徒的酒中下毒,那麼無論多麼愚蠢的事他只怕都能做得出來了……你說是麼?”
最後一句話他是問楊逍的,楊逍忽然發現這人竟有雙最動人的眼睛,和他的臉實在太不相襯,就像是嵌在死豬肉上的兩粒珍珠似的。
於是乎,楊逍望着這雙眼睛,微笑着道:“和賭鬼賭錢時弄鬼,在酒鬼杯中—下毒,當着自己的老婆說別的女人漂亮——無論誰做了這三件事,都一定會後悔的。”
青衣人冷然道:“只可惜他們後悔時大多已來不及了!”
孫逵呆呆地望着他們,忽然衝過去攫起了那隻酒壺,楊逍笑着道:“你用不着再看,酒中的確有毒,一點也不假。”
孫逵嗄聲道:“那麼你……”
“酒中是否有毒,別的人也許看不出。但像我這樣的酒鬼,用鼻子一嗅就知道酒味是否變了。”楊逍說着奪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舉杯一飲而盡,他笑着接道:“這也是喝酒的好處。喝酒的人都應該知道。”
“你…….”孫逵滿臉驚疑。咂舌道:“你既然知道酒裡有毒,你……怎麼還敢把酒喝下去?”
楊逍淡淡笑道:“只因我這人體質特殊,天下間的任何毒藥都休想給我帶來半點傷害,莫說你酒中的這點寒雞散,就是再強上一百倍的毒藥,又能奈我如何。”
孫逵身子一震,整個人忍不住的往後跌退數步。臉上又青又白。滿是羞憤惱怒之色。
青衣人滿含譏諷的冷笑道:“看來他現在已經覺得很是後悔,可惜已來不及了。”
正值羞憤的當口,再聞青衣人的奚落,孫逵惱怒知己,當即一聲怒吼,吼聲中已向青衣人攻出三拳。
這二十年來,他非但未將武功擱下,反而更有精進。這一拳招沉力猛,拳風虎虎。先聲已奪人。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這三拳雖然未必能擊石如粉,但要將一個人的腦袋打碎,卻是綽綽有餘。
那青衣人全身都似已在拳風籠罩之下,眼看非但無法招架,簡直連閃避都未必能閃避得開。
誰知他既未招架,也未閃避,只是輕輕一揮手。
他出手明明在孫逵之後,但卻不知怎地,孫逵的拳頭還未沾着他衣掌,他這一掌已摑在孫逵臉上。他只不過像拍蒼蠅似的輕輕摑了一掌,孫逵卻殺豬般狂吼了起來,一個斤斗跌倒在地上。
等他掙扎着想爬起來,左邊的半邊臉已腫起了半尺高,紅裡發紫,紫中透明,連眼睛都已被擠到旁邊去了。
青衣人淡淡道:“憑良心講,你死得也實在有些冤枉,我本來並不想殺你的,可是我這隻手……”
孫逵沒有腫的半張臉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每一根肌肉在扭緊着,襯着另半邊臉上一堆死肉,那模樣真是說不出地猙獰可怕。
他剩下的一隻眼睛裡更充滿了驚懼之色,望着青衣人的一隻手,嘶聲道:“你的手……你的手……”
青衣人手上,戴着雙暗青色的鐵手套,形狀看來醜惡而笨拙,但它的顏色卻令人一看就不禁毛骨悚然。
孫逵目中的驚懼已變爲絕望,口中的聲音也越來越微弱,喃喃道:“我究竟作了什麼孽,竟叫我今日還見着青魔手?楊……楊公子,你是個好心人,我求求你殺了我吧,快殺了我吧。”
“看在你請我喝酒的份上,我給你一個痛快。”楊曉淡然開口,只見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敲杯壁,酒杯裡頓時蹦出一滴晶瑩酒液,翻轉晃動,如流星飛馳破空,徑直打穿了孫逵的喉嚨。
“謝謝你,謝謝你,我死也忘不了你的好處…….”最後一點力氣,最後一句話語,是醒悟還是悔悟,百年黃土,終究不差一個“悟”字!
看着自孫逵傷口裡涌出來的鮮血,已經變爲紫黑色,就像是從陰溝裡流出來的臭水一般,楊逍不禁緩緩合起眼睛,嘆了口氣,黯然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這話看來倒沒有誇張。”
青衣人也在望着自己的一雙手,居然也嘆了口氣道:“別人都說捱了青魔手的人生不如死,只想越快死越好,的確沒有誇張。”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楊逍目光移到青衣人臉上,沉聲道:“但閣下卻並非‘青魔’伊哭。”
青衣人奇道:“你怎知道我不是,你認得他?”
楊逍搖了搖頭,淡然出聲道:“只因爲若是尹哭,絕不敢如此安然自若的站在我的面前,他只會想着逃,逃得越快越好,生恨沒有如馬兒一般生出四條腿來。”
“是嗎?”青衣人笑着出聲:“素聞楊公子崛起江湖,武功非凡,看來,我想要拿到金絲甲有些困難了。”
楊逍笑着道:“你可以冒險一試,說不定我現在不僅生了病,還中了劇毒,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怎麼,你怕了?”
青衣人又笑了,道:“我並不是怕你,只不過我這人天生不喜歡賭博,也不喜歡冒險。”
楊逍笑道:“這是種好習慣,只要你能保持,一定會長命的。”
“但我總有法子能令你將這金絲甲讓給我的。”青衣人目光閃動,口中道:“你總該知道,這‘青魔手’乃是伊哭鍊金鐵之英,淬以百毒,鍛冶了七年才製成的,可說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刃之一。當初百曉生作‘兵器譜’,青魔手排名第九,我若將這青魔手送給你,你肯不肯將金絲甲讓給我?”
楊逍沉默了半晌,方纔淡淡然出聲道:“我若說不夠,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貪心?”
“貪心是需要底氣的,楊公子何等人物,自然有這份底氣。”青衣人沉吟了半晌,又自懷中取出個長而扁的匣子。
他將這匣子慎重地放在桌上,用兩隻戴着鐵手套的手,笨拙地將匣子打開,立刻便有一陣劍氣砭人肌膚。
這黝黑的鐵匣子裡,竟是柄寒光照人的短劍。
青衣人道:“寶劍贈英雄,這柄‘魚腸劍’,天下無雙,總該能滿足你的貪心了吧。”
楊逍笑着問道:“閣下這柄劍是哪裡來的?”
青衣人道:“藏龍老人的兒子游龍生送給我的。”
楊逍道:“魚腸劍乃是上古神兵,武林重寶,‘藏劍山莊’也以劍而名,若非因爲藏龍老人與少林、武當、崑崙三大派的掌門人俱是生死之交,此劍早已被人奪去,雖是如此,藏劍山莊爲了此劍還是不知經過多少次浴血奮戰,那遊少莊主又怎會將這傳家之寶輕易送人呢?”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莫說是柄劍,我就算要他將頭顱送給我,他也絕不會拒絕的,你信不信?”
“劍雖好,可惜,我這個人向來貪心,所以仍舊不夠。”楊逍淡然問道:“你還有什麼其他的本錢嘛?”
“楊公子果然貪心的很!”青衣人笑道:“看來我該拿出一點絕活才行了。”
“他”的笑聲忽然變了,變得銀鈴般嬌美,笑聲中,緩緩脫下了那雙暗青色的手套,露出了“他”的手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