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上十點多,聚會早已經結束了,人都已經走了,東西也都被收拾乾淨了,冷情兒這時纔想起自己今天竟然只吃了早飯,午飯和晚飯都被她給忘了,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她獨自來到廚房,想找點吃的對付一口,卻意外地發現了糯米麪和普通麪粉,而且還有一些用來擺設的桃花,她突然想起了“如桃”,於是她又找來了蜂蜜,然後開始認真地做了起來。

等到她將“如桃”做好,已經是快十二點了,看着盤中那一塊塊粉色的糕點,她的心漾出一絲溫暖。這“如桃”除了沒有上面的花紋,還真是和從前一模一樣,拿起一塊放在嘴中,她想起了旭夜當時吃的模樣,不由得真心地笑了出來。

“都掉到地上了,你怎麼還吃?”

“因爲是你做的,是你親手爲我費心做的,我一塊都不能浪費。”

“夜,覺得味道怎麼樣?”

“很好,有些甜,但又不像一般的糕點那樣膩人,很適合我吃。”

“就是因爲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纔沒加糖,而只加了蜂蜜。蜂蜜的甜是淡淡的,不會膩人。”

“真是極好的點心呢?有名字了嗎?”

“還沒有。夜,你來想吧!”

“這點心顏色如桃,味道也如桃,不如就叫做‘如桃’吧!”

冷情兒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西門青城已經摸進了廚房,因爲沒有聽到廚房裡有聲音,所以他以爲廚房裡是空的,所以大膽地往前摸着,手卻無意中碰到了餐檯上的那盤粉色糕點,結果,整盤糕點連同盤子一起翻到了地上,盤子“啪”的一聲碎了。冷情兒被這聲音打斷了思路,這才發現自己剛做好的糕點全部掉到了地上,而那盤子已經被摔的粉碎,她微皺着眉看向肇事的人,只見西門青城一臉的茫然,手依然停在餐檯上,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獨自蹲下來開始收拾破碎的盤子。西門青城聽到有人在收拾東西的聲音,這才發覺原來廚房有人,連忙問道:

“誰在這裡?”

“是我。”

“情兒?”西門青城微微一愣,忽然緊張地問道:“剛纔我是不是打碎了什麼東西,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冷情兒將所有的碎片都收了起來,然後扔進了垃圾筒,而那些糕點她卻一塊也沒捨得丟掉,又將它們放進了另一個盤子中,看着形狀已經嚴重變形的糕點,她不由得輕嘆:“唉,又掉到了地上,這糕點還真是不能做,做一次,掉一次,真是夠命苦的。”

“情兒,你在說什麼?什麼糕點啊?我是不是打翻了東西了?”

“是我剛做好的糕點被你碰掉了。”

冷情兒如實地告訴了他實情,西門青城一聽這話,表情立刻變得很窘迫,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嘴角扯出一絲歉意的微笑:

“真是對不起,我聽不到廚房裡有聲音,所以還以爲這裡沒人,沒想到會弄壞你做的東西,真是對不起!”

“算了,我也沒想怪你,只是可惜了。”

“你做的糕點?可以給我嚐嚐嗎?”西門青城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可是,它們都已經掉到了地上,髒了。”

“沒關係,這裡的衛生是特別好的,地上一點都不髒,再說,誰說髒的東西就不能吃了。”西門青城自顧自地解釋着,一臉的期待。

看到西門青城這樣的堅持,冷情兒彷彿又看到了當初那個直接把掉在地上的糕點放進嘴裡的旭夜,於是她沒有再說話,而是將一塊相對比較完全的糕點放在了他的手裡。西門青城託着糕點在鼻子邊聞了聞,臉上有些興奮:

“這糕點真好聞,有淡淡的花香,好像是桃花吧!”

“對,裡面確實有桃花。”

西門青城又輕輕地咬了一小口,那表情更加誇張起來:

“這糕點真好吃,淡淡的桃花香味,甜甜的,又不膩人,入口即化,真好,我就喜歡吃這樣的糕點,情兒,你知道嗎?我是不喜歡吃甜的東西的,但這糕點,我喜歡。”

“你喜歡就好。”

“這糕點叫什麼名字?”

“如桃。”

“真是好名字,是你取的嗎?”

“不是,是我一個故人取的,只因他和你一樣,不喜歡吃甜的東西,所以我才自己研究着做了這‘如桃’,它很適合不喜歡吃甜食的人。”

西門青城聽到她的話,微愣了一下,突然請求道:

“其實我今晚沒吃什麼東西,盡陪那些人喝水喝酒了,我來廚房就是想找吃的東西的。情兒,可以把所有的糕點都送給我吃嗎?”

冷情兒聽到他這個請求,不禁將目光移到了西門青城的臉上,注視了許久,她突然淡淡一笑,將整個盤子穩穩地放在了他的手中,對他說道:

“好,那你慢慢回房間吃吧!我收拾一下廚房,也該回去休息了。”

“那好,我就先走了。”

“嗯。”

西門青城一手握着導盲杖,一手端着糕點,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夜楓此時因爲聽到之前盤子破碎的聲音也來到了廚房,他並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着西門青城自己離開了廚房,等聽不到腳步聲了,他才轉過頭看向冷情兒:

“怎麼?剛纔發生什麼事了嗎?”

“少爺把我做的糕點打翻了。”冷情兒簡單的一句話就說明了一切。

“噢,那你有沒有受傷?”

夜楓來到她的身邊,仔細地上下打量着,冷情兒淺笑着,搖了搖頭:

“我沒事,只是那糕點被少爺要走了,這下,我倒沒吃的了。”

“怎麼?你沒吃飽飯?”夜楓聽到她這樣說,眉頭微微皺起。

“是沒吃,午飯加晚飯吧!”冷情兒平靜地說道,似乎她說的事情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什麼?”夜楓的眉頭更緊了,下一秒,他立刻打開冰箱,一邊迅速的從裡面取出幾枚雞蛋,一邊將鍋子放在光磁爐上,然後他一邊開始煎雞蛋一邊微怒地語氣責備道:“你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怎麼可以不吃飯?你的胃怎麼受的了?”

“沒什麼,只是忘了。”

冷情兒淡淡地回答着,順手將鏟子遞給了他。此時的夜楓只穿着一件純白的襯衫,最上面的衣釦被解開了兩顆,微露着白皙的胸口,袖子被挽起一半,黑色的休閒褲上繫着一根灰色的軟布腰帶,他的目光專注在鍋中的雞蛋上,那認真的表情竟如當初的付謹不差毫分,讓冷情兒一時間失了神。直到他將煎好的雞蛋端到她的面前,冷情兒才猛然清醒過來,接過夜楓遞過來的筷子,她才夾起雞蛋吃了一口,眼淚卻早已經悄然落下,夜楓一見她這個模樣,還以爲是自己錯手放錯了調料,連忙問道:

“怎麼了,是不是我放錯了什麼?很難吃嗎?”

“不,不,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只是,只是我……”冷情兒實在是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一頭撲進了夜楓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嘴裡喃喃地說道:“楓,請把你的懷抱借我靠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夜楓沒有回答,只是將手臂的力度緊了緊,看着懷裡的冷情兒如此的悲痛欲絕,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樣的話才能安慰到她,只好默默地陪着她,讓她可以盡情的發泄情緒,冷情兒放聲大哭着,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

“傾城、謹,我好想你們,好想好想,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要離開我?爲什麼要讓我這麼痛苦地活下來?你們可知道,這樣的我有多痛,有多難過!傾城、謹,你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拋下我呢!傾城、謹!傾城、謹!……”

二樓的房門口,西門青城的身影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的雙手握的特別的緊,指甲已經深深的嵌入到手掌之中,他卻渾然不覺,因爲他的心被樓下的哭聲狠狠地揪痛着,他聽得到冷情兒的哭喊着,更清楚的明白,她口中的傾城絕不是自己,而是那個肯讓她甘心特意研製出糕點的那個人。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心裡竟是十分的不甘,他是那麼的難受。爲什麼會是這樣的感覺?怎麼會是這樣的想法?難道他……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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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後第十天,嶽瑩出現在了西門青城的別墅裡,她這次來的理由很充分,因爲她父親和一個生意上的夥伴共同資助了一個美國的收藏家,讓他在本市的博物館進行一個小型的私人收藏展覽,而西門青城則在邀請之列,所以這位嶽大小姐就親自上門來請了。知道她在上次聚會上出了點醜,西門青城當然不好駁她的面子,自然也就答應了下來,而他也告訴了夜楓,讓他和冷情兒也一同陪着去,本來冷情兒是不想去的,但顧及到西門青城是失明後第一次外出,爲防止出現意外,她這才勉強答應一同前往。嶽瑩自是不樂意的,但是爲了能和西門青城在一起,也就厚着臉皮一同跟了去。

進了展廳,已經有很多人在那裡欣賞了。這個美國收藏家最喜歡的就是收藏中國的各種樂器,笙、蘆笙、排笙、葫蘆絲、笛、管子、巴烏、壎、嗩吶、簫,各類樂器應有盡有,不僅如此,還有許多少數民族特有的樂器,如侗族的竹膜管、壯族的田螺笛、景頗族的吐良等等。嶽瑩陪在西門青城,一直在他旁邊當着解說員,這些資料可是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死記硬背才記住的,這時當然要拿來好好展示一下了,不過西門青城和夜楓、冷情兒都聽得出她是照搬書本,卻都無意去拆穿,只是她詳細的介紹讓其他前來參觀的人很是驚歎,不由的漸漸的聚攏過來,都隨着他們的步伐前進着,就連那些本已要走的人也又折了回來,仔細地聽着她的講解。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住,嶽瑩的心裡更加驕傲了,她便更加賣力地說着,聲音也越來越響亮了。

突然,冷情兒的目光被不遠處的一件樂器深深的吸引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那是一把古琴,樣式與當初她用的那把玉壺冰琴很是相似,只是那把琴當時被她放在了黎家堡,最後留在了黎飛安的手中。而如今,看到這樣一把古琴,她的心中莫名的一絲激動,手不知不覺地撫上了那油亮的琴身,反覆摩挲着,嶽瑩一見她的樣子,心裡暗暗好笑,她快步走上前來,用嘲弄的口氣問道:

“怎麼?你喜歡這把琴?”

冷情兒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點頭,嶽瑩連忙向大家介紹道:

“這把琴是仿照宋代的玉壺冰琴製作的,雖然不能和真品相比,但這琴的造型和結構,以及琴絃的材質都是和玉壺冰琴不相上下,只是這樣的仿品,在民間的售價也已經達到兩三萬了,而真品玉壺冰琴長123.9釐米,肩寬22釐米,尾寬15.1釐米,爲神農式,鹿角灰胎,外髹朱漆,通身有蛇腹紋及冰斷紋,蚌徽。琴爲無角圓頭,直項垂肩至三徽,腰作小型內收半月形,琴面弧度較平。龍池鳳沼均爲長方形,龍池內有“金遠制”款,池上刻草書“玉壺冰”銘,其下刻篆文“紹興”(南宋高宗趙構年號)印。玉壺冰琴屬金遠一派的斫琴風格,該琴體薄且輕,是傳世南宋琴中的精品。”

“哦!”

人羣中發出些許的驚歎聲,嶽瑩得意地看着圍觀的人,又冷眼看了看冷情兒,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壞念頭,她冷笑了一下,故意大聲地問道:

“我說,既然你這麼喜歡這把琴,不如給我們彈一曲,助助興,怎麼樣?”

冷情兒微抿着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擡頭看着她,嶽瑩以爲她是被自己的話難住了,自然更加興奮,連忙繼續譏諷道:

“怎麼?是不是不會彈?也是,你這樣的人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傭,怎麼會有那麼高的本事,還會彈這麼好的琴,真是笑死人了,看來,你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這琴的好,我們大家都看得到,自然是很吸引人的,所以你會被它吸引也很正常,不用覺得自卑。”

嶽瑩的目光移到了西門青城的臉上,只見他眉頭輕蹙,拿着導盲杖的手握的緊緊的,而一旁的夜楓也是一臉的沉默,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冷情兒的臉上,生怕她會被嶽瑩的話傷害到。而冷情兒似乎感覺到了他們的緊張與擔心,轉回頭看了看他們,突然淡淡一笑,開口詢問道:

“少爺,楓,想不想聽我彈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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